第8章 第 8 章
[……太聪慧了,聪慧到拥有鬼神一般的智慧,甚至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步。]
七海建人思忖着,在此之前,他本着既然负责就问到底,即使要被小鬼讨厌——这样的心思,平和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窗里面的熟人从来没提过你。”七海建人说:“咒术相关的信息,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秘密吧,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么多的?”
太宰轻飘飘地笑了。
他的笑容隐藏着对少许对愚蠢人士的蔑视,却饱含强烈的无趣,仿佛这种惊异的智慧于他不值一提。
“很容易就推测出来了。”太宰说:“虽然我不擅长推断布局,但对人心的把握,还是略懂一二的。”
“虎杖君上个月还是普通人,而这个月已经是值得那位五条先生重视的学生,他的朋友一看就知道出身华族,如果是我的话。”
太宰前言不搭后语,神秘地压低声音:“最优解有很多,不过以那些愚蠢家伙的想法,只有杀掉他们这个想法吧。”
“普普通通的小鬼、年纪不大却很强的老师……”太宰专心致志地拨着蟹壳,嘴里絮絮叨叨:“处境就像包在豆腐里的铁块一样,再受些自我束缚,如果不推翻牌局,就只能增加自己的筹码了。”
见到年长者突然严肃起来,太宰相当无辜地看着七海:“再多我也不知道了。”
又是假话。
太宰只是短暂地和虎杖他们相处了几分钟,却一阵见血地戳破了咒术界上层倾轧的事实,更点明了年轻咒术师们的危险处境。
——所有人,都活在那位名为[最强]的咒术师庇护之下。
七海隐蔽地叹了口气。
他对面的少年,拗出刻意扮演的、引人怜爱的天真姿态,明明是即将成为大人的岁数,却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散漫,而在回答问题时,太宰的肢体动作与神态,无一不展现出主人懒得藏匿的卖弄心理。
但这点卖弄,也是恰到好处、洋洋得意的孩子气的炫耀。
即使这样,他仍然不会惹人厌烦,甚至会让一些年长者担忧地嘟囔着[慧极必伤],更加怜惜起这个孩子,但另一些人,想必会因为被戳破心里所想,顿时恼羞成怒。
他不由地担忧起来,像太宰这样的人,实在太容易走上邪道了。
过于透彻明晰的人,活着一定很累。
要好好保护他,七海建人脑中滑过一道微弱至极的念头,那道念头闪得太快,就连他自己都没捕捉到。
……
高专医务室。
五条悟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黑色眼罩遮住那双天空延展似的眼睛。
家入硝子无意识地去摸兜里的烟,刚取出半截,又想起她现在扮演的是私人医生角色,又硬生生将烟压回烟盒。
能让两人心情如此糟糕的,无疑是那位被拯救的少女。
宫本纱纪,女,16岁,鸟取县出生,并在一个月前,因为父亲调职转入宫城县杉泽第三高中,在此之前从未出过远门,从【窗】内部人员上报的材料来看,她绝对是个温柔体贴、良善细心的女孩。
朋友众多,也很受欢迎,总的来说,风评极好,连说话都是慢声细语的。
而这样一位少女,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狂乱地去寻找她的恋人——那位名为治君的少年,以防病人乱动的束缚带竟然被她硬生生的撕断,即使精心保养的圆润指甲活活掀开,她也浑不在意。
“治君在哪里?”她用偏执到极致的语气说:“我要和治君在一起,你们一定把他藏起来了!不要紧,告诉我他在哪,只要我陪着他,下地狱也可以。”
面容美丽的少女,此刻竟然狰狞如恶鬼一般。
……被彻底玩弄了啊,玩弄到连骨头渣都不剩。作为同为女性的家入硝子,不禁发自内心地感到愤怒。
家入硝子皱着眉:“你身体状态还很差。”
“治君需要我的照顾。”宫本纱纪跌跌撞撞地想要下床:“他一个人是绝对无法活下去的,我需要照顾好治君,像他那样,一个人完全无法生存下去。”
少女颠三倒四地呢喃着“照顾”之类的话。
五条悟一直沉默地旁观着,他冷不丁开口:“太宰身上的伤,是你做的吗?”
白发咒术师进门之前仔细阅读了调查报告,太宰治在学校无疑是飓风风眼般富有吸引力的风云人物,无论是否喜爱他,都会不受控制地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再津津乐道地当作谈资。
根据调查,太宰治有一位深爱着他的女友。
【可恶,凭什么这种家伙能找到大和抚子一样的女朋友?】
【纱纪酱要是我的妻子就好了!】
亲手揉搓洗净衬衣,漂亮精致的便当盒,日复一日地接送等待,令人眼红心跳的狎昵接触,以及少女眼中,痴迷而又珍惜的爱意。
无一不表明宫本纱纪,像对待自己的眼珠一样虔诚而热烈地爱着太宰治。
她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己的恋人?
宫本纱纪侧过脸,像是不理解五条悟的问题,乌黑的眼珠怪异地盯着他:“治君……治君他生病了啊,我必须要治疗他,我想带他去看医生,可是治君说,纱纪酱要是能帮我包扎,就全好了呢。”
她惟妙惟肖地学出了太宰治的语气。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他得了什么病?”
宫本纱纪柔顺地摇头:“不知道,但是治君需要看医生,我替他预约了外科手术,他身体不好,需要我照顾他。
一声冷冰冰的、不含任何感情的嗤笑。
少女看向发出声音的男人,而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眼罩,那双似乎包含璀璨星辰的双眼,此刻漠然地凝视着她。
如同神明一般。
“——被你用刀割开了血管,当然需要看医生。”他说。
宫本纱纪慢慢、慢慢地低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那股狂气被五条悟轻而易举地击散,半晌,她轻轻眨了眨眼,瞳孔空洞,再仰起头。
“治君在哪。”
家入硝子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她并拢五指,不轻不重地敲上少女后颈,对方身体晃了晃,向后倒下。
家入硝子接住了她。
“……宫本纱纪患上了非典型代理性孟乔森氏症候群。”她点燃香烟,吐出一个烟圈,但郁气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虽然靠作弊在毕业后短短两年考取了医师执照,但家入硝子却是货真价实东大医科的优秀毕业生,可这种不常见并且隐蔽的精神病症,她却只在教科书上看见过。
患者会谎称、诱发、制造被照顾者的身心疾病,属于最复杂也最高明的虐待形式,至于一般的孟乔森综合症患者的举动,属于非正常自杀行为。
宫本纱纪无微不至的照顾,掩盖了她虐待伤害太宰治的事实。
五条悟走出医务室,后沉默地靠上窗户,侧过脸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弱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凸显出男人英俊的轮廓曲线。
“怎么处理?”家入硝子拎着啤酒瓶出来,以同样的姿势靠上窗户。
五条悟:“正常流程,如果你能做到,就把宫本纱纪遇到太宰这一个多月的记忆一并清理了。”
家入硝子稀罕地打量着他:“怎么,突然想做慈善了?”
五条悟没作声,几秒后,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
“她的症状是被诱导的。”五条悟收回视线:“她被故意引诱进了一段根本不受她控制的关系,并成为了对方达成目的的工具。”
“——说到底,宫本纱纪才是那个受害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