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休息日, 东京。
七海建人站在洗手台镜子前,台面上丢着一圈绷带,他又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 都不是什么严重问题,也不妨碍正常生活,只是那个名为真人的怪异咒灵……
叮叮叮叮叮——咚!
七海建人皱了下眉,他家里安装的门铃是出厂装置,他并没有换上所谓的个性铃声,但眼下显然有人正在猛按他的门铃, 如果是推销人员这种行为未免太过分了些。
他整了整领带,仔仔细细地将台面的垃圾丢进垃圾桶, 又确定自己身上没有血迹,不会吓到别人。才拉开门:“谢谢,但我什么都不需要买……”
“呀, 娜娜米。”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轻柔地打了声招呼。
七海建人脸上掠过一丝意外, 他显然认出了太宰治,直到他看见楼梯上跟着五条悟慢慢往上走的夏油杰时, 即便是他也愣了一会:“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太宰是受到什么咒具的影响了么?”
五条悟:“蹭饭?”
七海建人:……
他权衡了一下被高层发现自己家有一个特级诅咒师的后果, 但五条悟也在,也就意味着天塌下来也有五条悟先顶着, 他让开身体:“请进——”他又一把揪住试图往客厅溜去的太宰治的衣领:“先换上拖鞋。”
太宰治老老实实地脱掉了那双黑色皮鞋,再套上柔软的布料棉拖,那双鞋是新的,一次都没使用过, 但七海建人以防太宰治哪天心血来潮过来找他, 还是买了下来, 花纹是对方曾经说过好几次的鼠灰色细条纹。
“要去洗手。”他说:“脱下来的外套不要乱丢。”
“唔。”
“围巾也给我吧, 这种天气戴围巾不觉得热吗?”
太宰治取下围巾交给七海建人,拉长声音:“嗨嗨,好的好的。”
不同于五条悟和夏油杰,七海建人对太宰治的态度一如既往,他似乎对这个成年体——也许和他一般年龄一般大的太宰治一点陌生感都没有,也许因为太宰治本身就是个很不显年龄的人,笑起来眉眼风流,和那些一进入社会就老了十岁的人完全不同。
七海建人等所有人都换完了鞋,环抱着双臂,视线从所有人眼前扫过:“来别人家拜访需要提前一天告知。”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无比严厉地教育:“——这是社会规定!”
“嘶……”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真是的,只会给人惹麻烦。”七海建人转过身,一边说,一边坐到围炉旁的蒲团上,盘起腿,看向太宰治:“所以,这次又出了什么事?”
太宰治从果盘里捡了一只鲜艳欲滴的苹果,侧着脸咬下去,笑着说:“好过分啊。”
“呀,真的没什么事,估计是什么特殊的能力让未来的太宰治。”他指了指自己:“出现在这个时代——等等,墙角的箱子?”
太宰治嗓音轻柔,冲着七海建人笑了笑:“是给我的?”
“给过去的你。”七海建人说:“是给你的,也没错。”
一听是给自己的礼物,太宰治便开始拆起包裹,他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把匕首,再用到刀尖慢慢戳破胶带,他的动作很轻,裂痕非常平整,纸箱都没被他划上伤痕。
包裹里面的东西不多,几只蟹肉罐头,和一只抽成真空的大螃蟹,旁边是两瓶松叶蟹酒。
五条悟当时就往后缩了缩,敬畏地:“蟹酒?”
蟹酒是将生螃蟹酿成酒的产物,虽然是有名的特产,但他品尝过一次,就决定敬而远之,太宰治的眼睛却一下自亮了起来,爱不释手地抱着那两瓶酒,他又撬开一只蟹肉罐头,没被绷带裹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我饿了。”
七海建人叹了口气:“我去准备食材。”
上班族的习惯就是一次性买够两周的食材,两天前他刚刚补充过一次冰箱,屋子里这么多人估计也只有他一个人会做饭。
夏油杰的教祖当得风生水起,吃饭都有信徒恨不得喂到他嘴里,五条悟自然不用说,而太宰治以前的表现,一度让他以为这人能靠蟹肉罐头活着,他对食物很挑剔,要是吃不着,那就去开蟹肉罐头。
太宰治的视线随着七海建人而移动,见到对方拉开冰箱,他顿时发出惊叹的声音。
冰箱里面琳琅满目,调料一应俱全,七海建人的兴趣就是自炊,久而久之,厨艺几乎可以和专业人士媲美。
太宰治老神在在地坐在木地板上,舒舒服服,活像昭和时代没用的丈夫,偏偏要求又很多。
“我要吃神户牛肉。”
“没有。”
“清汤松露。”
“没有。”
“我要吃蓝鳍金枪鱼蓝色龙虾珍珠鲟鱼鱼子酱贝隆生蚝——”
“都没有。”
“娜娜米!”
七海建人对太宰治的无理取闹,完全无动于衷:“我只是个普通上班族,靠工资收入。”
他又瞥了太宰治一眼:“看来你以后的生活过得相当富足。”
[我总算不用担心他像那些落魄的华族少爷一样,为生计发愁了。]
太宰治垂着眼睛,满脸阴沉,被拒绝以后,阴暗的气息顿时萦绕在他周身,五条悟这时突然凑到他眼前,漂亮的苍蓝色瞳孔与他离得极近,太宰治顿了顿,用手指将白发男人鼻梁上的墨镜推了上去,遮住那双眼睛。
“你很不对劲诶。”五条悟说。
即使是这个年龄的太宰治,用那种娇气而又胡搅蛮缠的语气说话也毫不违和,其他人只以为他是佯装成不高兴,但五条悟却知道对方身上的壳子在一瞬间终于裂开了一点,他顷刻间捕捉到的那点情绪,全是杀意。
说杀意也不太对,更像是一直懒洋洋打瞌睡的狮子一瞬间露出尖牙,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胆敢挑衅他的家伙,那种杀意也不针对于谁,仅仅是权威受到挑战后的无差别压迫。
太宰治歪了下头,似乎很是困惑:“你说什么?”
[不管多少次,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讨厌这双眼睛。]
[六眼这种东西简直是作弊器,敏锐过头真是非常麻烦,好在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无论怎样,被这双眼睛凝视着还是很不舒服。]
“张嘴。”
五条悟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经被太宰治塞进一瓣橘子,极酸,酸得他忍不住皱起了脸,指尖从唇上划过,温温热热。
太宰治又在他头上揉了揉,神情透着亲昵,手指穿插进轻盈柔软的雪白发丝,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太迟钝了嘛。]
白发咒术师整个人一僵,呼吸顿时乱了套,之前那个躺在女性裙摆下的太宰治特别正经、斩钉截铁地说他们是情侣的模样又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不是吧?]
他怎么都觉得自己不可能对自己的学生下手,加上他对爱情没那么不庄重,至少他不能接受现在年轻人的开放型性关系,但看这个成年体太宰治一看就是一只不能摸不能碰的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六眼无差别接受信息,就导致五条悟很难始终对一件事集中注意力,他之所以形成这种漠然而又冷静,却同时自我得过分的性格也和这双眼睛有关。
白毛猫猫低着头坐在地上,整个人纠结得像根麻绳,原本想问的问题被这样一打岔,全都抛之脑后。
他看了看太宰治,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又看了几眼。
太宰治简直开发了五条悟新世界的大门。
咒术界的最强天花板在被太宰拐到床上前,从未产生过恋爱的想法,他从出生就有数不尽的责任和要求压在身上,首先是没空,其次是不能。
总监部的烂橘子从他这里无处着手,只能将突破口放到他的学生身上,要是他有了恋人,肯定是烂橘子的头号目标,除非他把自己的恋人随身绑定着,否则那人就要时刻承受被杀死的风险。
所以别看五条悟一天天看起来和谁都认识,笑嘻嘻得没有半点距离感,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个热情的人,没准还有点情感障碍,和他成为熟人很容易,但要再进一步,简直比在海中捞月亮还难。
五条悟活到28岁,他唯一的朋友,仍然是16岁就叛逃、后面被他亲手杀死的夏油杰。
其他人要么被他贴上标签,类似于[学生][同学],要么被他粗暴地归成一类——熟人,他身上这个特质稍微相处久一点就能察觉到,对他有好感的人,最后都会因为投入与收获差距太大,就此作罢。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高专一年级学生叫他[五条老师],二年级学生则用昵称[悟]来称呼他,轮到三年级学生直接是[五条悟]。
但现在五条悟没注意,他所纠结的都是“我不可能和一个作风浪荡的家伙谈恋爱”、“我未来的恋人不应该是我的学生”、“未来的我是被六眼烧坏脑袋了吗”……
诸如此类。
——而不是【我不可能和太宰治成为情侣。】
太宰治朝五条悟的方向扫了一眼,哼笑了一声,又冲着他摆了摆手,过来,他说,五条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现在太宰治故技重施,他顿时有种被揪了猫尾巴后的不爽。
他索性不想了,蹭到太宰治正对面,像只黏人的大猫一样往对方身上一趴,下巴支在瘦得嶙峋的肩膀上,哼哼唧唧地:“……干什么呀?”
太宰治从衣兜里摸了颗糖出来,手指灵巧地撬开白发男人的唇瓣,将那颗糖块塞了进去。
“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