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老板, 要一杯威士忌兑洗洁精。”
“抱歉。”
太宰治撩开大衣下摆,再坐上高脚椅,能在这种简陋小巷碰到酒吧实属意外, 里面的装潢竟然也不算太差,太宰治用手肘支着木质吧台:“那就来一杯威士忌。”
穿着马甲的店主应了一声,横滨这种处于港口黑手党势力范围的店铺, 自然不会煞风景地问太宰治成年了没有,他端过酒杯,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里面的冰球。
尽管他之前在中原中也的跑车上叫唤着要喝威士忌,但威士忌真的摆在他面前, 他反而兴致缺缺起来, 这人兴趣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候木门吱嘎一声, 进来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的红发男人。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他的衣摆还沾着些水汽。
“老板,一杯威士忌加冰。”
店长熟稔地点了点头, 将酒杯摆在桌上:“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吗?”
“啊,做完了。”
“你还在写小说吗?”店长又从吧台下拿出一碗茶泡饭:“拿回去当宵夜吧。”
“多谢, 最近工作太忙,迟迟没有时间动笔。”那人就像平直叙述什么一样回答道。
太宰治侧过脸, 望着那边两个人眨了眨眼睛,这种平常无奇的对话却令他感到无比的新奇,原因很简单,他认出了这个红发男人, 那个曾经在森鸥外桌上文件夹出现过的强大异能力者。
织田作之助, 异能力名为——
[天衣无缝。]
“嗨?”太宰治将脸贴在吧台上, 冲着织田作之助挥了挥手:“你叫什么名字?”
“织田作之助。”
“是织田作啊。”太宰治笑眯眯地:“我是太宰, 太宰治。”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称呼出来,织田作却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继而转过头,十分淡定地继续喝酒。
[原来这就是太宰治。]他单纯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太宰治给他的感觉很像一只坏脾气的猫,尖瘦的下巴和骨骼突起的手腕,皮肤苍白,一只眼睛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
[受伤了吗?]
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不知道太宰治这个名字,但织田作却只是平常地打了声招呼,就当作两个人已经认识了。
太宰治的鸢色眼珠又亮了几个度。
他满是笑意地举起酒杯:“织田作,要干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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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舌轻轻弹动了一下。
中原中也大半夜悚然一惊,他机敏地坐起来,悄无声息地踩在地上,能够摸到他的公寓并在大半夜闯进来的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善茬,他转了下手里的匕首,嘴角挑起了一抹堪称是狞笑的弧度。
大半夜的,谁来打扰老子睡觉?
“啊痛痛痛痛痛!”伴随着一声哐当撞碎什么东西的声音,闯入者大声哀嚎起来,中原中也做了个深呼吸,气得牙根痒痒,啪唧一下摁亮灯。
“你他妈不去你的破集装箱呆着跑到老子这里干什么?”
“找只狗听我说话啊。”太宰治理所当然地看过来,一边将他之前碰翻的摆件踢到一边去:“中也,我刚才在lupin酒吧遇到了织田作,你知道吗?他以前是个杀手,但他现在却想成为一名……”
“关我什么事?”中原中也匪夷所思地打断他:“要是你晚一秒出声我都已经把你的脑袋敲碎了。”
“中也!”太宰治将声音提高到可以覆盖对方声音的地步。
“你喝了多少?”中原中也挥了挥手,试图打散空气中的酒精气息。
太宰治根本不听他的质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中原中也听了一会,不由皱起眉,他走到太宰治面前,强行揪住这人蓬松柔软的卷发,将他往下拽了一些:“我再提醒你一次,首领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胡乱服药。”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太宰治还热衷于药物自杀,那会他的药物滥用问题让森鸥外都头疼得厉害,不同于受化学成分催发的生理反应式的神经质,太宰治此时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鸢色眼珠熠熠生辉。
在中原中也看来就是这人比那段日子还要疯,情绪亢奋到一种令他也感觉毛骨悚然的地步。
而且这种情绪居然是正向的?
而且太宰治什么时候养成了要人听他说话的毛病?
他看得出来太宰治并没有指望他做什么回应,只是这人此时此刻需要一个物件,是中原中也,还是他的集装箱小屋里面的垃圾小浣熊,于他都没有区别。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怒气更盛,压着嗓音:“你想找人听你说话,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那你觉得我该去找谁?”
“爱谁谁——”中原中也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串名字,然后很悲哀地发现对于太宰治来说,整个港口黑手党竟然、也许、真的只有他适合当这个倒霉蛋,他总不可能大半夜去敲森鸥外的门。
太宰治有些好笑地发现中原中也脸上短暂地掠过了一丝尴尬,那双蓝眼睛也闪着点愧疚的意思,于是他一秒都没迟疑地蹬着鼻子上了脸:“中也,今天晚上我在你身上花掉了一个月的开销。”
中原中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靠着墙,又问了一遍:“从你被我捞起来开始,你就病得不清,太宰,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和太宰治成为搭档纯粹是森鸥外的外力压迫,中原中也早在十五岁那出合作就认清了太宰治的本性,即使他一开始也有过好好相处的打算,但最后的选择还是敬而远之。
太宰治这人平时装模作样的热情下面全是冷漠,平日他也忙得很,刚认识的时候隔三岔五跑过来找茬,没过几天就腻味了。
加上这人的感情简直吝啬得可怜,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将太宰治的行径定义为发病也是这个原因。
他像是刻意尝试着接触人一样。
说是接触也不对,他更像是不再抗拒,对涌向他的一切全部来者不拒,尝试着让自己沉溺在这个世界,溺死最好,死不了也无所谓,见到这个发疯的太宰治,中原中也不禁想起他从异能力装置中睁开眼睛的那一瞬——
如获新生。
但他妈的太宰治活到十六岁还来搞这出,不是有点毛病开始发疯,还能是什么?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脸色唰得阴沉下来,瞳孔也失去高光,他慢悠悠地扬起嘴角:“这样呢?”
“好多了。”中原中也回答。
太宰治微微睁大眼睛,半晌,肩膀抖了抖,弯着腰开始发笑。
他渐渐意识到,另一个世界给他带来的影响,从伏黑惠到七海建人,从夏油杰到五条悟,那些咒术师的确给他展示了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性,一种和港口黑手党完全不同的暴力性存在。
他之前和织田作喝酒,泡了蓝色气泡水的冰块一起一伏,上面堆积着雪堆般的泡沫。
他无端想起来那双苍蓝透亮的眼睛。
[……有价值的东西。]
“中也。”太宰治站直身体:“我一直认为,不惜延长痛苦人生也要去追求的东西,一个也不存在。”
“……确实是你会说出的话。”
太宰治笑了笑:“但是有人告诉我,这世界上总有值得期待的事情,总会有值得延长生命的事发生,再不济可以去埃及买一些漂亮的蓝色香料瓶——而我居然发现他没有说错。”
[那个未来的我,的确在为了什么延长自己的生命。]
中原中也嘴唇动了动,蓝眼睛睁大,困倦和睡意一扫而光,太宰治看着他这副表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中原中也回过神,又习惯性地被对方的姿态撩拨得神经起火:“所以你说不想死了是真的?以后老子就不用去河里捞你了?”
但只有他知道,某一刻他怔愣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可以去楼下接我,不入水不意味着我不会跳楼。”太宰治挑起一边眉毛,指了指窗外:“你要是需要练手,我现在就可以跳一次。”
太宰治在差点迎接蛞蝓飞踢前见好就收,敛住那些刻意作出夸张模样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港口黑手党所有人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没准一颗流弹。”
他用食指抵住太阳穴,做了个扣下扳机的动作,弯着眼睛笑:“叮咚?”
中原中也满是复杂地站在那里,太宰治这种人全世界他也就能找出一个,渴望活着的自杀狂魔,说到底他们俩之前并没有多熟,现在半夜三更站在这里讨论什么生存与死亡,全是太宰治自说自话地抹平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感。
——这种令人恼火的做派。
中原中也眼皮一跳,隐隐见到了些青花鱼牌控制狂的苗头,太宰治就算放弃自杀也不会改变他的混蛋本质:“行了,你说完了?要我替你找下属送你回集装箱?”
“我干嘛要回集装箱?”
中原中也额头青筋直蹦,但太宰治的衣兜却嘀嘀嘀地响了起来,这种频率他们都不陌生,能在这个时间点和太宰治联络的人屈指可数,中原中也微微抬起下颌示意:“不接吗?”
打来通讯的人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
“不接。”
太宰治皱了下眉,伸手插进兜里,直接按下停止键,又一次切断通讯:“反正没什么要紧事。”
他都不用刻意去想,也知道森鸥外要探究什么——无非是之前中原中也打他那一拳,又问他把太宰治藏哪里去了这种话传进了森鸥外的耳朵。
中原中也:……
没过几秒,客厅里的座机突然不断地振起铃,中原中也走过去,刚刚拿起听筒,几根灵巧纤长的手指就将电话夺了过去。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将听筒贴近耳朵。
对面那人好像知道电话线另一端换了人一样,口吻带着一如既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太宰君,请来首领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