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早点睡
——“云城首富裴家的二公子, 裴绎。”
这句话落入宣迪耳里，有那么几秒，宣迪恍惚觉得他们说的应该是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绝不可能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裴绎。
只是恰巧撞了名而已。
可等那几秒的眩晕和不真实感过去, 当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站到展板前，当主持人举着话筒介绍说：
“欢迎我们瑰丽慈善之夜的主办方，欢迎裴均卓先生和他的夫人奚俪女士, 欢迎裴庭州先生，裴绎先生，裴蜜小姐的光临，感谢裴氏企业对慈善公益的关注和支持！”
那一刻, 宣迪终于知道。
不是恰巧。
裴绎从来都不是什么小司机, 而过去那些曾经觉得奇怪的事如今也都有了答案。
比如——
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自由地开着老板的豪车。
为什么他买得起林昔演唱会最贵的门票。
为什么他的职业和他各方面表现出来的素养完全不对等。
原来，原来……
当开始接受这件事后，这几个月来的无数睿智发言在宣迪脑中喷射浮现。
给裴绎讲什么能屈能伸的心灵鸡汤, 给他省演唱会门票的钱, 夸他车开得好，仗着他是个普通小司机各种大胆瞎撩。
讲道理，如果提前知道裴绎是首富家的二公子，给宣迪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养这样身份的鱼，万一翻车了对方想要报复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
宣迪久久站在原地, 脑子里明明飞速闪着大把大把的念头, 却都乱得拧成了一团麻，最后宕机般只剩一片空白。
关靓当然也很震惊，只是她的反应更像一个吃瓜群众。
“靠，裴蜜真的又给了你一次惊喜, 不过迪迪你也是一鸣惊人, 这么贵的鱼都给你养到手了, 牛啊牛啊。”
半天没等到宣迪的回应，关靓转过头看她，才发现这人微微低着头。
关靓敛起表情，“怎么了？”
宣迪闭了闭眼，自嘲笑道，“他们骗我，是一开始就怕我惦记他们的钱吗？”
关靓：“……可蜜蜜看着不是这样的人。”
“我现在感觉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被他们兄妹俩玩了这么久。我还给裴绎灌过各种心灵鸡汤，叫他好好工作，你说好不好笑，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肯定也一样觉得好笑吧。”
“……”
关靓不比宣迪，和裴绎裴蜜的接触少，她这会儿就是个看热闹的，当设身处地站在宣迪的角度去想，真诚对待了几个月的朋友刻意隐瞒身份，的确让人有些受伤。
“要不，我们待会问问裴蜜，也许有什么原因呢？”
宣迪摇了摇头，只觉得头顶的灯光讥讽又刺眼，她一分钟都不想停留。
“走了。”
宣迪放下酒杯就朝门外走，但穿过层层人群，快要到达门口的时候，一道身影好像早有预料似的，站到了面前。
宣迪看到那双大长腿就知道是谁。
她又气又乱，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听，更不想在这种场合下与他拉扯，直接选择了无视绕开。
裴绎却轻轻扯住她的手腕，身体微微下倾，在她耳边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跟你解释。”
他声音很低，几乎是用气息在说。
热气很自然地就传递到了宣迪的耳廓和颈部皮肤，激起微妙颤栗。
宣迪：“……”
身体的反应让宣迪莫名更生气了，她抬头，本想回一句【你解释我就必须要听吗】，裴绎却忽然伸手提了下她微微掉下去的裙肩，接着又是一声：“等我。”
说完就擦肩离开，没给宣迪拒绝的机会。
宣迪回头，见他走到了父亲身边，和另几名长辈模样的人开始了交谈。
一直以来，裴绎在宣迪心里就是个长得帅的小司机，司机里的天花板。可突然有天，这个男人一身正装站到自己面前，还手捧酒杯与那些大佬从容交流——
不知怎么，宣迪忽然有种彼此离得很远很远的感觉。
宣迪闷闷的，也说不清自己在生什么气，但就是不想留在这里。
她转身去拉关靓，“走了靓靓。”
关靓却不知在看哪里，也没听她说的话似的，抿了口酒把手包塞过来，“等我一会。”
说完就走了出去。
“靓——”
宣迪没喊住人，不知道关靓要去干什么，但视线跟随她离开的直线方向，倒是看到了裴家大公子裴庭州。
那人的西装是暗蓝色的，很有压迫感的沉稳，这会儿去了拐角暗处。
关靓去的也是那个方向。
宣迪不知道关靓要去干什么，但关靓是她带来的，这丫头长期在夜场混，没规矩惯了，宣迪不能自己跑了把她丢在这，万一闯祸了都没人给她擦屁股。
无奈之下，宣迪只好先找了个角落坐下等她。
她跟侍应生要了杯饮料，边喝边低头玩着手机，几分钟后，眼前忽然多了一双明艳的高跟鞋。
尖锐的鞋头像是一把故意针对宣迪的利器，摆明针对她而来。
宣迪抬起头。
哦，果然是她。
姜书娜捧着酒杯朝宣迪笑，“这么巧，你也在。”
宣迪只看了她一眼便又重新垂下眸，“我们好像不熟，没必要客套。”
姜书娜：“不熟可以认识，认识了就熟了。”
宣迪还是语气淡淡：“没兴趣。”
姜书娜似乎早预料到宣迪的冷淡，倒也不恼，笑了笑继续道，“兴趣这个东西的确很重要，不过呢，有的东西也不是光有兴趣就能得到的。”
她话里含话，宣迪一下子便听出她是在暗示裴绎是自己肖想不起的人。
宣迪放下杯子，忽地站起来，微笑朝姜书娜走近，直直看着她：
“那你先让他断了对我的兴趣啊。”
宣迪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仿佛黑桃D上身，多少带了点挑衅。
果然，姜书娜被这样清纯的一张脸说出来的魅惑语气愣住了。
“你——”
宣迪才懒得玩文字游戏，尤其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更要直接往他们痛处戳。
两人正胶着，裴蜜忽然找了过来，“宣迪姐！”
裴蜜过来就紧紧挽住了宣迪的胳膊，像是怕她跑了似的，小声在她耳边说：“我哥叫我看着你，你别走啊，待会我们跟你道歉嘛。”
宣迪还未回她，姜书娜倒是先热情地开了口，“裴蜜你好。”
裴蜜眨了眨眼望过去，想了会，“噢，你是姜叔叔的女儿。”
姜书娜忙道，“对呀，你叫我书娜姐姐就好了，我比你大五岁。”
裴蜜却下意识又把宣迪搂紧了些，干笑着指不远处，“对了，你爸好像在那边拍一条珠宝呢。”
姜书娜：“……”
姜书娜自是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推托和赶人之词，她看着裴蜜挽住宣迪的手，到底还是不太痛快，便又笑了句，“是啊，毕竟今晚是慈善之夜，来了的嘉宾都是要为慈善尽一份力的，对了宣迪，你捐了多少？”
裴蜜闻言马上解围道：“宣迪姐是我请来的朋友。”
姜书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语气里的鄙夷和讽笑却都溢于言表。
姜书娜拿这件事来刺宣迪，宣迪的确无力回击，她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是这样的名流盛宴，现在倒显得自己像个来混吃混喝的混子。
宣迪虽有不爽，但也不屑与她计较，但她没想到，姜书娜的上风也就占了这么短短几秒。
几秒后，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落了过来：
“我妹捐了一千万啊。”
宣迪：“？”
还未反应过来，林昔的手从后面搭到了宣迪肩上，又漫不经心地扫姜书娜，“你呢？”
别说姜书娜，就连裴蜜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张嘴哑了半天，指着宣迪，又指向林昔：
“宣迪姐姐，你是……林昔的妹妹？？”
“……”
林昔突然出现，让原本心里还在不高兴的宣迪在面对裴蜜时也多了一丝心虚。
说到底，她也不是对裴蜜完全毫无保留。
但这两者又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她不提林昔，是因为之前和他关系不太好，不想跟这个人扯上关系而已。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宣迪想把林昔的手拉下来，林昔却冲已经愣住的姜书娜挑了挑下巴，“问你话呢，你捐多少啊？”
姜书娜脸色不自然地顿了片刻，挤出一丝微笑，“做慈善是一份心意而已。”
林昔嗤的一笑，不耐烦地朝后面挥了挥手。
裴蜜好歹还是委婉地赶人，林昔散漫惯了，懒得演，直接用肢体行动表达不耐烦。
姜书娜之前的那一点上风被压得不剩一点水花，自是灰头土脸地离开。
而厅内不远处，裴绎虽被父亲带着在应酬，但视线一直落在宣迪身上。
自然，也看到了林昔搭在她肩上的手。
好不容易得到稍作休息的间隙，裴绎马上便走了过来，适逢姜书娜前脚刚刚离开，林昔的胳膊还挂在宣迪肩上。
裴绎不动声色地走到两人面前，目光落过来。
落在林昔的手上。
虽没直接表明，但情绪里的不悦已经很明显。
“林先生是公众人物，这样似乎不太合适。”裴绎淡淡看着林昔。
裴蜜轻轻拉了拉裴绎的胳膊，正要提醒他什么，林昔却啧了声，“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裴二少爷。”
那个演唱会上给宣迪解围的男人。
林昔说完又敲了敲宣迪的头，“你妈知道你在谈恋爱吗？”
宣迪被敲得疼，嘀咕道：“我哪有谈。”
“噢~”林昔这下肯定了，玩味地看着裴绎，“所以裴二少爷是想追我妹妹？”
裴绎：“……”
他倏然想起之前宋元俊说过，宣迪是世交家的继女，重组家庭。
难道，就是尊宝轩的林家？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裴绎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们——”
“哎，钱捐完了，任务结束。”林昔无视了裴绎的道歉，收回手带起墨镜，“该回家睡觉了。”
说着便晃着步子走了出去，走出两步又回头睨宣迪，“还不走？”
宣迪：“……”
宣迪和裴绎对视了一眼，到底还是气不过他隐瞒身份的事，刚好这时关靓也及时赶了回来，她便没说话，低头跟着林昔往外走。
裴绎马上拉住她的手，“宣迪。”
林昔马上“咦”了一声，墨镜后的视线落到裴绎手上，同样的话还了回去：“裴二少爷这样不合适吧。”
裴绎：“……”
-
一群人就这样离开了晚宴。
回去的路上，宣迪问关靓，“去哪了这么半天。”
关靓捋了下头发，“没去哪，随便逛逛。”
一股轻淡的古龙香随之在车厢内散开，宣迪皱了皱眉，等再想去确定，味道又消失不见。
以为是林昔身上的味道，宣迪没太在意。安静下来，她想起刚刚裴绎锋芒毕露走进厅内的样子，抚了抚额，长叹一口气。
过了会儿又叮嘱林昔：“今晚的事别告诉我妈和你爸。”
林昔本想说什么，顿了顿又点头，“也是，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和这种家庭的男人交往会很有压力，你自己想好。”
宣迪：“……”
又过了会，林昔问她：“喜欢那小子？”
宣迪看着车窗外，虽然生气他身份的隐瞒，但——
喜欢是她整颗心的表达和付出，是喜欢一个完整的人，不会因为对方是司机，还是谁家的少爷，又或是其他的身份而改变。
她就是有点不爽罢了。
回来的路上裴绎已经打过电话，但宣迪没接，发的消息也没回。
后来裴蜜发来长长的一番解释，说隐瞒只是因为怕失去。
「……我以前一告诉那些人我是首富的女儿，她们要么就远离排挤我，要么就奉承巴结占我便宜，我真的很想有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姐姐你生我的气可以，可这件事是我的主意，我哥当时被迫跟着我隐瞒，不是故意的。」
说实话，字里行间，宣迪能体会到裴蜜的真诚。
其实慢慢冷静下来，回忆她们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裴蜜天真单纯，根本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
只是刚刚那一瞬间情绪上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宣迪给裴蜜回了个抱抱的表情。
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裴蜜憋了一晚上，见宣迪总算没生她气，马上就问起了林昔的事。
两个女人聊得你来我往，过了一会裴绎发来消息。
「？」
「理蜜蜜为什么不理我？」
宣迪看着屏幕哼了声，回复：「我乐意。」
裴绎：“……”
手机那头，看到“我乐意”三个字，裴绎无奈扬了扬唇。
奚俪这时悄悄走到了裴绎身后，原想偷偷看看自己的二儿子怎么一晚上心不在焉，这会儿甚至直接坐在了休息室不出来。
但她的高跟鞋声音还是被裴绎听到，立刻收起了手机。
奚俪什么也没偷看着，微啧道，“偷偷摸摸的，是不是在跟哪个女孩子聊天？”
裴绎没说话，算是默认。
奚俪顿时来了兴致，“哪家的？是不是上次叫你起床的那个？”
裴绎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不是。”
“说了多少次是你们听错了，那个人不存在。”
奚俪哦了声，又猜：“难不成是外面那个姜书娜？多年前姜家和你爸合作过一次，这次他带女儿来，我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那姜小姐长得还不错，你们又在一起共事，有没有机会？”
“不是，妈你别猜了，总之——”裴绎顿了片刻，微微轻叹，却带着肯定，“她是很好的女孩，只是还没答应我。”
-
第二天。
浮华又戏剧的一夜过去，一切又回归了平静。闹钟准时七点四十五响，宣迪也依然要去上班。
宣迪没吃早饭就出了门，跟往常一样打算在地铁站附近买份三明治。
她出门沿着马路走，忽然手机响。
是裴绎。
虽然因为裴蜜的解释宣迪已经不再那么计较，但女人之间的情谊有时不需要太多言语，男的就不一样了。
裴蜜那边没事，不代表裴绎也没事。
姐妹和男人不可相提并论。
总之宣迪暂时还不想理裴绎，但不理归不理，这个电话她还是接了。
边走边说：“裴二少爷这个时间才叫人起床是不是晚了。”
地铁旁，裴绎降下车窗，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说：“迟了吗，那怎么办。”
竟然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宣迪更不爽了，边走边踢脚下的石子，“我怎么知道。”
“那……”身影越来越近，裴绎不自觉地扬了唇角，“找个司机送你好不好。”
宣迪：“在哪，倒是来啊。”
正专心打着电话的宣迪丝毫没注意路边停着的一辆金属质感的银色跑车，直到裴绎忽然说：“早。”
宣迪微怔，感觉这个声音是从手机里传来，却又真实得仿佛就在耳边。
她四下回头，这才看到了身边坐在银色跑车里的裴绎。
“……”
昨晚让全场女人都肖想的贵公子，今天又换上了那些宽松休闲的日常装。
也似乎，变回了宣迪过去认识的那个裴绎。
宣迪被他这一出弄得很突然，手机握在手里，“你——”
裴绎指着汽车说：“你喜欢小司机，我就做你的司机。”
“……”
这话简直一语双关。
之前虽然骗了她自己是个小司机，但如今——“只要你喜欢，我永远做你的司机。”
这情话水平宣迪很难不打个满分。
虽然心的确被动摇了那么几秒，但宣迪并没有因此马上就哄好，她清了清嗓子，微扬着下巴，“是你要做的，我可没逼你。”
“嗯。”裴绎轻笑，帮她打开车门，“你说得都对。”
这会儿是上班早高峰，地铁很挤，既然有免费车送的福利，宣迪为什么不要。
更何况，是这个小司机强烈要求的。
宣迪翘了翘唇，坐到副驾上系好安全带。
这辆金属银的跑车以前宣迪从没见过，不过像裴绎这样的豪门少爷，一般都是三五辆在手上换着开。
想来这人大概也是被“司机”的身份限制住，几个月了愣是在宣迪面前没敢换车开。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一点，宣迪莫名还有点想笑。
裴绎察觉到了，偏头看她，“笑什么。”
宣迪立刻变脸，面无表情看前面。
……
裴绎只好换话题：“吃早饭没有。”
宣迪本想说没有，但念头一转，又故意道：“一个合格的来接人的司机不是应该提前准备好早饭吗。”
说完灼灼地看着裴绎，想看他被问住的样子。
然而裴绎并没打算反驳，还是那副轻和的语气点着头：“是，你说得对。”
宣迪总算在他的滴水不漏里抓到把柄，正要逮住机会说两句，裴绎忽然缓缓踩下刹车，接着打开两人之间的储物盒：“是你准备去买的吗。”
看着储物盒里放着的自己每天早上必买的热牛奶和三明治，宣迪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
算了，这回合算你赢。
宣迪默默接过东西，之后一路没再说话，快到公司的时候她要求提前下车。
“被同事看到不好。”
裴绎理解，也尊重宣迪的想法，给她开门时，忽然又喊了下她的名字。
“宣迪。”
宣迪半个身体都踏出了车外，又坐回来望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裴绎才轻轻笑了笑，
“没什么。”
“就是想告诉你……你昨晚很漂亮。”
宣迪：“……”
这句话很轻，带着一股炙热的温度。
宣迪的心突然就扑通扑通跳起来，她转过身，觉得脸有点热，正想着要怎么回复这句赞美，微信忽然响了一下。
裴绎：“是我发的，看看喜不喜欢。”
宣迪被提醒，打开微信，看到裴绎发来的一张照片，是她昨晚在晚宴上一个人举着一杯饮料坐在沙发上时的样子。
当时她一只手撑着下巴，长发温柔散在肩旁，在看着某个方向安静地发呆。
不过，裴绎的角度倒是拍出了一种喧嚣之中的宁静感，很有意境。
宣迪抿了抿唇，“你怎么还偷拍人啊。”
半晌，裴绎没回复。
宣迪抬头，却见这男人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机，好像在想什么。
顿了顿，他看向她：
“给我备注19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