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逆不道渣徒弟(十)
当晏清安喊“疼”的时候,
贺恒的眼瞳微颤了一下,他心中其实已经隐约有了七八分“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打量了几下眼前的人, 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妖怪的特征。
手忙脚乱的间隙中,贺恒的手掌却不小心划过了对方腰胯起伏有致的曲线。
这一瞬,他的尾巴都僵在了半空。
贺恒满脑子都是,万一这是真的师父那待会儿自己要怎么解释?
而晏清安的耳朵已经烫得和煮熟的虾子差不多了,他根本不知道贺恒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感到被贺恒手掌触过的那一片肌肤泛起了一阵灼烧感, 还有些酥酥麻麻的,他下意识地出声喊道:
“别......别碰!”
“你快把我放了。”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刮过, 树林间响起了“悉悉嗦嗦”的细碎声音, 刚才的那道黑影以极快地速度从两人一旁的枯树丛中穿梭而过,而周越则脚踏着长剑紧随其后。
在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两人后, 周越不由得神情一滞, 直接停在了半空中,甚至都忘了要继续追逐那妖怪。
他先是看着贺恒怔怔道:
“贺恒?原来你在这里?”
“我还想你刚才去哪了儿呢。”
随即周越目光一转, 在注意到了被红绳捆住的晏清安后,他的表情看起来又有些微妙,
“晏道长也在呢?”
“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我.....先去捉那妖怪了。”
说罢,便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独留贺恒一人在风中凌乱。
随即他转念一想,
周越是有阴阳眼的, 自己可能会被妖怪迷惑, 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既然他叫对方“晏道长”, 那么眼下这个被自己用捆妖绳捆住压在的身下的人......
只可能是他的师父。
可恶!
贺恒心中当即“咯噔”一下,尾巴和耳朵一下子因为过度紧张而竖了起来。
他一边伸手去解对方身上的绳结,一边试图转移话题,“师父.......你怎么来了?”
晏清安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腕,
“你那么久没回来,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来找你啊,但谁知道我一过来就被......”
就在这时,贺恒注意到了身上被生生磨出的红痕,他赶忙将晏清安被绳子磨得红了一圈的手腕握在手里道:
“疼吗?”
“你捆我——”
终于被贺恒解开了束缚的晏清安只觉得委屈,所以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将尾音拖得老长了。
闻言,贺恒果然愈发地无措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把人半搂进怀里,又对着他手腕的红痕轻轻地吹了几口凉气,
“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手腕被对方捏在掌心,触感有些微痒,凉凉的,身后的大尾巴还在不停地扫来扫去。
而此时两人的距离又挨得非常近,贺恒只要稍一低头就会碰到自己的鼻尖,晏清安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局促起来,他感觉后耳根的灼烧感不减反增,赶忙找了个话题岔开自己的注意力,
“妖怪还在外面呢?”
“你......不去捉妖怪了?”
“哦,对。” 听对方这么一说,贺恒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耳朵又“噌”的一下竖起来了,“对,妖怪还在外面,我要去捉妖怪......”
他几乎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着从地上捡起剑。
晏清安看到贺恒这副傻傻的样子,下意识地微勾起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对方长出了耳朵和尾巴后,好像经常看上去傻乎乎的?
·
荒凉的山林间,
贺恒与晏清安很快便顺着周越沿路留下的踪迹御剑赶到了他与妖怪所在的地方。
然而当两人踏进那片地域的一瞬间,心中便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四周的温度忽然骤降,就好像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干了一般,一阵又一阵的阴风吹过,让人后背直冒寒气。
贺恒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只见脚底的几片枯叶此时被风吹起,露出了地下沟壑纵横的灰线,看这形状依稀是一个笔直的三角尖。
一看就是人为画上去的。
“妈的,我就在想它为什么要在这里和我们绕来绕去。”
就在这时,周越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
“没想到是中了那妖怪下的套。”
下一秒,空气中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咯咯咯”的瘆人笑声此起彼伏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贺恒抬头看向他道:“这可是什么法阵?”
“四象幻境。”
周越言简意赅地吐出了四个字,又接着解释道:“在刚才误入阵法的一瞬间,我终于知道它是只什么妖怪了。”
“我们一直在抓的妖物为何总是在变换形态,且频繁地制造出那些妖化的尸体假象?”
“因为它是一只千面妖狐,格外地擅长运用幻术,而刚才在这阵法之中他显出自己的原形。”
周越话音落下之际,贺恒瞧见古树丛上来回穿梭的那道黑影上果然长出了九条尾巴,只不过它的脸却一直在变,一会儿是人的面容一会儿又变成了蛇妖、兔妖、鼠妖等小妖物,却始终没有个定型。
在这间隙当中,贺恒试图运起内力突破阵法的禁.锢,他周身的黑雾瞬间开始隐现,可流转于丹田中的真气仿佛受到限制般地开始停滞不前,让他根本无法发力,
“这四象幻境就没有办法可以破除吗?”
因为那种无力感,贺恒的声音里还染上了一丝怒气。
周越摇了摇头,
“四象幻境,顾名思义,是由‘喜、怒、哀、乐’四种情绪所组成的法阵,难缠之处不在于它的法力有多强,而在于它会让你整个人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更有甚者会在幻境中遇上自己的心魔,这个阵法它没有硬闯的路子,只能凭本事化解。”
贺恒下意识地出声道:“心魔?”
但在这句话说出去的一瞬间,他感到整个人有些头重脚轻的颠倒了起来,声音听起来都有些不真切,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贺恒隐约感觉到这应该是幻境开始逐渐产生作用了。
“对,心中的魔障,就是你心中最深的执念......”
这时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在感觉双脚就要飘离地面的瞬间,贺恒的视线定格在了晏清安已经开始逐渐模糊的面容上,他恍惚地想着,
自己的心魔又会是什么呢?
下一秒,贺恒便陷入了幻境之中......
·
眼前是立于飘渺云端的登仙台,
晏清安穿着一袭白色的道袍,满头乌发用簪子挽起,他手执长剑,在万众瞩目的注视下成为了第一个跨过登仙台的凡人。
万千修道者都在下方带着敬仰的目光仰望着他。
而在跨过登仙台的一瞬间,他回眸看了一眼,留给了贺恒一个无欲无求的侧影,眼神冰冷不带任何温度,像是对人间毫无留恋的谪仙。
那种冰冷的感觉让贺恒感觉心间某处像是被人刺了一下。
下一秒,眼前那抹白色的身影去在跨过登仙台的一瞬间开始极速下坠,晏清安的白衣忽然染上了斑驳的血迹,每下降几米,他的修为就消散几分。
眼前的场景像是倍速的幻灯片一样,原主对他所造成的那些伤害开始一幕幕上演......
“不要。”
贺恒的脑海中疯狂地叫嚣着“不要。”
可是他根本无力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最终晏清安失去了内丹、失去了修为,无力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周围尽是些握着长剑冷眼旁观的修道者。
贺恒的心中在这一瞬间被无尽的愤怒与痛苦所充满。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醒醒。】
贺恒立即慌张向四周望去,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你是谁?为何躲在暗处不肯出来?你就是控制我陷入幻境的千面妖狐是吗?”
【......】
【我是个锤子的千面妖狐,我是你的系统996。】
贺恒:“草。”
“你早说。”
差点都忘了自己有个系统了。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跌落在血泊之中的人,眼瞳蓦地紧缩了一下,
“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也不是。】
【如果没有碰到原主的话,晏清安确实会跨过登仙台,成为第一个羽化成仙的凡人。】
【这里是幻境,也不完全是,万事之间皆有因果联系,你所做的每一个不同的选择都会将你指引向一道不同的岔道,你可以把这里当作一张通往不同岔道的地图。】
【只不过我在这里的话,你就不会陷到这些景象中去,】
就在996话音落下的瞬间,眼前的场景又开始迅速地变换,宛如鲜血般的沼泽蔓延了上来,没过了贺恒的小腿,耳边充斥着魔物癫狂的叫声。
那些声音仿佛自四面八方而来,且极具穿透力,震得人耳膜阵阵刺痛。
不知为何,先前逃脱封印的那些苍山魔物在这一瞬又聚集在了一起,他们似乎是突破了某种禁锢,打开了人间通往魔界的大门,一时间三千世界再次陷入了被黑暗笼罩的世界当中。
这一切都需要有个人来背负罪名,
而晏清安则为了护他,再次成了修真界的众矢之的,他忍受着因为违反道规而遭受的残酷鞭刑,却又没有内丹护体,最终那些鞭痕在他的脊背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但是在幻境之中,贺恒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无法开口,也无法融入这个场景当中,他什么都做不了。
冷淡的机械音在这时蓦地响起,
【你不要......】
可996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忽然被另一阵声音给打断了,
“你知道吗?”
那声音又尖又细,与贺恒他们先前时常听到的那阵“咯咯咯”的瘆人笑声如出一辙。
贺恒当即意识到这是千面妖狐在与自己说话,想到着,他立即警觉了起来,却听那声音又接着说道:
“你知道吗?其实你师父被你夺走的内丹,是可以想办法取出来还给他的......”
“那些正道之士只是不想告诉你罢了。”
贺恒的眼瞳再次微颤了一下......
·
晏清安的幻境中,
周边是惊涛拍岸的海浪声,空气中夹杂着略微湿咸的气息,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自己......这是在船上?
晏清安看得见四周惊慌失措,在甲板四散奔跑的船员与仆人打扮模样的人,但他就是看不见自己。
他只能看到自己双手,低下头又是一片飘渺的虚空。
所以自己到底是谁呢?
可就在这时,甲板一侧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晏清安听不出具体的字眼,但他很确定那就是在叫他的名字。
他急切地跑过去,只见甲板外侧贺恒的半个身子都快已被海浪吞没了,胸口还流着瘆人的鲜血。
瞥见这一幕的瞬间,他的心头忽然间涌上一阵无比强烈的情绪,就好像被封印的那些爱恋与感情在这一刻全都反噬上来了。
他说不出话,只能伸手去拉对方。
可是海浪实在过于凶猛,而他又是只长了一双手的人,连个实体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将贺恒从下面拉上来。
在贺恒坠落的一瞬间,海面瞬间变成了一张没有尽头的无底深渊,而他身下的甲板也在这一刻飞速消散......
而晏清安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
贺恒死了。
因为自己没能将他拉上来,所以贺恒死了。
悲伤且自责的情绪像一张无底洞一般将他逐渐吞噬,晏清安感觉自己整个人正在深渊中极速下坠,他就要被这种极度痛苦的情绪所淹没。
只是在这下坠的瞬间,他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想法,
如果自己再放任这种情绪继续下去,那么他很有将彻底地沉沦在这个深渊当中,再也无法脱身。
这一瞬,晏清安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破碎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交错地缠绕在一起,仿佛组成了一片胶卷,在他脑海中走马观花般地串联而过。
全都是贺恒与自己互动的日常片段,
有对方长出了毛绒尾巴的模样,
也有他喝醉了酒发脾气的样子,
还有他和自己说......
要和自己生一个孩子?
孩子?
想到这,原本缠绕着晏清安的那一股悲伤瞬间消散了,这一刻,他只感觉脑子“嗡嗡嗡”的。
晏清安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这个幻境的问题所在。
贺恒没死,
他不会死。
刚才他看到的那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用来迷惑人心的假象罢了。
对啊,
自己还没有和他生孩子,他怎么会死呢?
随着他的大脑逐渐被这个思绪所主导,晏清安感觉自己下降的速度开始变慢了,无尽的悲伤也消散了,最后,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了起来......
晏清安再次缓慢地睁开眼时,眼前顿时闪过一片刺眼的金光,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还有产婆的祝贺声,
“夫人,是个儿子!”
因为身处梦境之中,晏清安倒没有觉得眼前的场景有多诡异,他只想尽快地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下一秒,还长着狼尾巴和狼耳朵的贺恒就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脸欣慰地坐到了他的床边。
晏清安定睛一看,只见那襁褓中的婴儿长着灰白交错的狗尾巴和狗耳朵,一看就是个杂交品种!
他当下就有种气喘不上来的感觉,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喘气的间隙,贺恒立即趁热打铁道:
“夫人,你看,我们的狗儿子多美啊。”
言语中颇有种骄傲自得的感觉。
在晏清安两眼一抹黑、彻底脱离梦境前,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
为什么狼和狐狸会生出一只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