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间奏Ⅴ

“昨天下午, 位于帝国首都银都郊外的n－277号研究基地遇袭，一伙不明势力持枪闯入研究基地，与基地安保部队发生了激烈火并，在此过程中造成23名研究人员当场死亡, 一队英勇忠诚的士兵殉职……”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恐怖袭击！据n－277号研究基地负责人怀因博士表示, n－277号研究基地一直致力于发掘人体的潜力, 造福晨星帝国全体民众, 不久前刚刚研究出一项有助于改善人类体质，在治愈疾病、延长寿命、基因进化等方面都有显著效果的成果, 这一起突然的恐.怖袭击，很可能就是为了抢夺这一研究成果, 研究成果普及后的结果是恐怖分子所不愿见到的，他们正在毁灭晨星帝国的未来……”

“恐怖分子？狗屁恐怖分子！满嘴谎言的家伙，那群肮脏政客的走狗，只会用胡编乱造的瞎话来遮蔽大众的眼球！我算是知道以前听信他们瞎话的自己有多蠢了！”

“f！”愤怒地爆了句粗口, 莱茵盯着电视屏幕上一本正经谴责恐怖分子的新闻主持人, 嘴角扯出一抹略显狰狞的冷笑。

他半靠在床头，肌肉鼓起的胸膛及左臂被一圈圈雪白的绷带缠住，一条腿还打了石膏，只用完好的右手重重锤在了床板上。

不用看手机他也知道, 这条新闻发出后, 网上有多少义愤填膺咒骂恐怖分子的留言，换作是以前的他，多半是其中一员。

但现在, 帝国政府在他眼中已经没有丝毫信誉。

这一次的事件他就是当事人，真相与新闻的差距之大，已经足够让莱茵怀疑, 在他过去的二十九年人生之中，这个帝国还发生过多少隐藏在黑暗中不为人知的事件，最后却被类似“恐怖分子袭击”的谎言将真相掩盖了过去？而帝国的普通民众，又该像现在这样被误导蒙蔽过多少次？

真相、正义、公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这个国家真的还存在吗？？？

——他有理由相信，要不是昨天下午枪战的动静太大，完全无法隐瞒，现在电视上就连恐怖袭击的新闻报道都不会有，一切只会无波无澜地过去，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就在银都郊区，还发生了一场血战。

——而他则将在不久的将来被秘密逮捕，再一次失去自由，躺上冰冷的实验台。

按部就班地作为良好公民生活了将近三十年，莱茵第一次开始质疑这个国家。

过去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里，他的世界被反复击碎、拼合，再击碎、再拼合。

他先是被迫接受了这个世界存在神秘力量的真相，自身也成为了拥有神秘力量的一员，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大有作为之时，又被迫接受了从新时代的领衔者到阶下之囚、笼中之鼠的身份巨变，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直面这个国家真正黑暗的一面。

之前那个可怕的猜测终于应验了。

那个地下研究所的背后，是晨星帝国。

这怎能让莱茵不愤怒，不绝望？

哪怕现在他疑似被某个地下组织所拯救，这个地下组织的能量之大甚至让他避过了晨星帝国的抓捕，但若是想为他自己以及死在他前头的其他几个人报仇，希望依旧是一片渺茫，莱茵只能看到前路一片黑暗。

因为，他要复仇的目标是一个国家，是这颗星球之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无能为力的不甘心如同火焰灼烧着他的心脏，这让莱茵备受煎熬。

这时，莱茵突然回想起那个铺遍血色的黄昏。

当那群士兵在他眼前如同木偶一般举起自己的枪，齐刷刷地倒在遍地血泊里，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主宰了他们的灵魂，也拯救了莱茵的生命。

从莱茵醒来的第一时间，他就从照顾自己的人口中得知这个救下自己的组织名称。

——阴影议会。

而那只隐藏于阴影之下，主宰了那群士兵的灵魂也拯救了他生命的“无形之手”，则是阴影议会的神秘领袖，一位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被称为“操偶师”的存在。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帮他复仇……除了那位远在天边的含光剑主，恐怕也只有这位诡异而神秘的操偶师了。

而前者，想接触对方就极难极难。

且不说首先要到昆山去找人，找到了对方也不见得愿意给予帮助，就说莱茵现在的身份，要想不被晨星帝国发现，顺利前往昆山，就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反倒是操偶师，既然已经救下了他，想必他对于阴影议会还是存在一些利用价值的，依靠操偶师与阴影议会的力量完成复仇，显然是更加靠谱的正确思路。

想清楚这些后，莱茵精神重振。

他向进入房间的另一个人，也是目前他暂时居住的这间房子的主人乔西亚搭话：“伙计，能说说你们那位神秘的会长吗？你知道的，是他救了我，所以，我想对这位救命恩人多一些了解，找机会报答。”

“会长？”被问到的乔西亚一愣。

他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莱茵语气里充满怀疑，“一点点能透露的都没有吗？”哪怕那位操偶师再怎么神秘，应该也是针对外人的吧？阴影议会的成员总该知道点什么。

他尽量露出个轻松的笑，举起自己缠满绷带的左手，“伙计，你担心什么！我现在可是在你们的地盘上，还是个伤号，既不能逃出去告密，也不可能向帝国告密。那样的话，第一个被抓起来的是我自己！”

乔西亚被他这冷幽默逗得跟着笑起来：“你要是去告密，那就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为帝国奉献了，绝对值得上帝国颁发的紫罗兰勋章——我都得给你投一票！”

他口中的紫罗兰勋章，是晨星帝国的特级荣誉勋章，只有给帝国作出重大贡献对帝国造成重大影响的人才有资格获得。

说笑了一声，乔西亚话锋一转：“不过，我是真不清楚你要的答案。”他无奈地摊了摊手，“事实上，或许你不信，但我们那位神秘的会长，对我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中，我只在不久前通过一种无比神奇的方式远远见过他一次，甚至连他年龄多大，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

他说的自然就是当初操偶师卡牌具现，将许许多多阴影议会成员的意识一同拉入阴影领域的那一次——正是那无比神奇的经历，让每一位阴影议会的成员都对阴影议会充满了信心，因为他们的会长掌握着超乎想象的神秘力量，他们根本不是那些普通的地下组织——鉴于莱茵还不完全可信，乔西亚没有将具体的情况说出来。

莱茵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一无所获的情况让他的心情免不了变得失望。

他只好换了一个问题：“那么，我该怎么做才能再次见到那位尊敬的会长先生？或者说，我该怎么做才有资格加入你们？不得不说，我现在对阴影议会很感兴趣……”

“很显然，你已经是阴影议会的一员了。从那个家伙在你身上烙下烙印开始。”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插入了两人之间。

莱茵循声扭头，就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推门而入，而方才还坐在他旁边的乔西亚已经迅速站起来，姿态恭敬地低下头，用前所未有的温声细语开口：“午安，k先生。按您的吩咐，莱茵先生被照顾的很好，以他的伤势恢复速度，大概一周就能痊愈。”

莱茵甚至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几分恐惧的情绪，仿佛打从心底畏惧着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他这样的态度也不意外。

莱茵惊异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从他漆黑的长风衣，到垂至肩头的淡金色半长发，再到那双湖水一样温柔的深碧色眼睛。

谁能想到眼前这样一个风度优雅、让人一眼联想到画家与钢琴家的男人，居然会是一个杀人如麻，受到两国通缉的国际通缉犯呢？在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人物面前，任谁能不保持恭敬，发自内心地恐惧呢？

哪怕是乔西亚，这个曾经在国王区声名显赫的帮派“清道夫”的首领，也不能例外。

在k这等凶徒面前，区区清道夫的首领，简直如同野鸭遇上秃鹫，不堪一击。

“ k先生？”莱茵谨慎地跟随乔西亚的称呼，带着几分好奇，“真是令人意外，您居然会是阴影议会的一员？”

实在是这个家伙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独来独往的独行侠，行事作风肆无忌惮，无法无天。而有组织的人，哪怕是恐怖组织，都是有一定规矩与行事原则。很难想象，k这种人，还会受到谁的约束与管制？

顿时，阴影议会会长在莱茵心中的形象又高深了一分。

或许这就是——

k到处装逼，为操偶师抬高逼格？

仿佛看出了莱茵的心思，k略显不悦地微微皱眉，又很快抚平。他露出一个弧度标准、完美到极点的假笑：“……算是吧。”

虽然对这个“算是吧”的内情有些好奇，但k明摆着不想说，莱茵很识趣的没有再问，旁边的乔西亚更是一字不吭，仿佛变成了一个只有耳朵没有嘴巴的人。

……别看眼前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优雅有礼，他们就能不识抬举地追问人家不想说的事情，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莱茵张了张嘴，问出了另一个更感兴趣的问题：“您刚才说的……会长在我身上印下的烙印，我不太明白那是什么？”

既然k都说他已经是阴影议会一员了，莱茵也就顺水推舟直接代入，这一声会长简直叫得无比熟练顺口，适应性超强。

“哦，那个啊！”k微微一笑，平易近人得宛如一个体贴后辈的前辈，“这就要说到阴影议会的结构了。”

说话的时候，他好像完全忽略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乔西亚。也不知是他所说的内容谈不上隐秘，可以任由乔西亚这种成员知晓，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阴影议会的秘密被泄露，所以姿态才如此随意。

乔西亚的表情看起来都要哭了。

他很想退出去，或者捂上耳朵，但在k没有指示的前提下，他不敢有什么动作。

“阴影议会，除了会长之外，最顶端的存在就是「四柱」，他们分别象征着——匹夫之勇，筹谋之智，狂热之拥，不驯之魂。往往由会长亲自选中，再给予对应的烙印，这些烙印能让四柱获得相应的特殊能力。上一任四柱死去或卸任，烙印就会被剥离，直到遇到合适的接任者……”

k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徐徐响起。

他的目光看向莱茵：“而你，早已获得四柱之一「匹夫之勇」的烙印。”

“我？「匹夫之勇」？”莱茵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

“不然呢？”k轻笑着反问，“一起接受实验的七个人，只有你不仅活了下来，还获得非同寻常的力量，你以为只是你运气好吗？不，说是你运气好也没错，那个家伙找到实验室时，只剩下你还活着了。你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他口中的那个家伙显然指阴影议会会长操偶师。

这位即便是与莱茵说话都显得风度翩翩没有丝毫架子的国际通缉犯，似乎唯有提到那位神秘的阴影议会会长时，会失去他温柔优雅的作风，也丝毫没有下属面对首领的恭敬，让莱茵一时浮想联翩。

但现在的莱茵暂时没有时间去想那些。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k话语中透露出的庞大信息中，整个人都震惊了。

“真相……居然是这样？”他怔怔开口，伸出完好的右手，看着自己手臂上饱满的肌肉线条，又用力将五根指头捏成拳，“我还以为，这一身力量，是我熬过了那些痛苦，从地狱里获得的回报……”

……而那些送他下地狱的家伙，也算是变相成就了现在的他。哪怕他不会因此感恩，只会用他们给予的力量送他们下地狱。

但现在，所有的痛苦都只是痛苦，地狱的折磨从来没有让他获得一丁点的回报，他所获得的力量其实是来自另一个存在的赐予，就连这条性命也是靠对方拯救？

“区区一周时间都不到，你难道真的相信晨星帝国的研究所就能造就你这一身超越凡人极限的力量？”k平静的声音点破了真相，“不，那不是科研，那是魔法。至少以他们目前的科研水平，他们做不到。”

他说的实在太有道理，莱茵完全无法反驳，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脑袋里进了水，竟然会以为那帮家伙有这种水平，自己这一身力量也是靠他们那蹩脚的研究获得。

这样一想，莱茵的心情渐渐平复。

“想不到，从始至终，拯救我的都是会长。”

“尽管素未谋面，但我由衷地感激他……”

莱茵嘴角肌肉牵起，那张原本英俊柔和，此时已在无数次实验中变得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却因肌肉僵硬而显得有些狰狞。

他的声音里满是期待。

“——我很乐意接受这个烙印，成为阴影议会的一员。”

说完这些，莱茵又想到刚才k提及的真相，忍不住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不过，有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研究所那帮家伙肯定以为自己研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成果，新闻上都大肆宣扬了一通。真想知道，等发现那了不得的成果其实连狗屁都不是，那帮家伙的表情会有多滑稽，而那群信以为真的政客，又会是什么反应啊！”

k微笑起来：“……这么一说，我倒也有些好奇呢。”

说笑之间，莱茵的目光投向还在播放的电视新闻，手掌缓缓紧握，仿佛握住了一份崭新的复仇的力量。

他眼底深处，涌动着恐怖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