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间奏Ⅷ

倘若说这个世界是一片平静的海洋, 那么裴和风的出现无疑就是向海洋之中砸下了一座庞大的山峰，掀起巨浪与海啸，还有持久不断的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

自含光剑从天而降的那一天起, 这个世界的命运, 所有人的命运, 就注定不同了。

昆山之会还没过去多久，对整个世界的影响还在默默地发酵之中，那些一举手一投足就能影响整个世界格局变化的大人物们还在规划着未来的发展, 而导致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白意却轻松得很，每天在家通关噩梦游戏，时不时做点料理犒劳自己，吃饱喝足通关游戏之余，则与街区唯一的猫猫玩“躲猫猫”或者说“躲白意”的游戏。

这种每天吃饭睡觉玩游戏rua猫猫顺便安排全世界的生活，简直不要太愉快。

虽然这段时间通关的噩梦碎片副本并没有抽到卡牌和其他特殊奖励, 但积攒下来的游戏积分与噩梦结晶还是相当可观的。

白意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宛如一只窝在自己的猫窝里玩毛线团的猫猫，一本满足。

就在这时，一通来自学校的电话将这只沉迷毛线团的猫猫从自己窝里扒拉了出来。

白意大感惊讶与疑惑。

……他这个连高一都没有完整度过就开始了爱上书屋的平平无奇高中生，居然还有被重新叫到学校上学的一天？？？

——女人，啊不, 划掉。那位天天戴假发也掩饰不住你靓丽发型的秃头校长，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好奇！

原阳市第九中学, 高三3班。

这是第九中学高三年级最好的三个班级之一，也是纪律性最强的班级之一。哪怕还没有开始上课，所有学生都自觉地早早来到教室，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一本本摊开在课桌上的书本，坐得笔直默默看书做题的学生, 还有教室周围的墙壁和黑板附近那些醒目的励志名言标题与高考倒计时，都将这间教室塑造出了军营一般的肃穆氛围，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

从讲台上一眼看下去，那一道道伏案的身影似乎组成了一张整整齐齐的拼图。但就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有一张座位却是空着的。这个空缺在整齐的拼图中尤为醒目。

就坐在这张座位左侧的章云在自己的错题本上写完又一道错题，给错题本翻页的同时，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右侧的座位，他心头不禁浮起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他看着那个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座位，目光与附近好几个同学的眼神撞到一起，彼此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样的意思。

羡慕，崇拜，敬畏，嫉妒，各种情绪组成完美扇形图，简直难以言说。

这个座位的主人，严格算起来只在高一时和他做了不到两个月的同桌，之后这将近三年的时间都没在学校里出现过，除了每个月的月考。这样的人，本不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每一次月考过后，那个高高挂在榜首的名字又无法不让他们关注。

而那个人甚至来学校领取成绩都没兴趣。

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每天挑灯夜读，几乎是费尽了自己的每一分力气，却只能勉强挂在这个班级的末尾不被挤出去的人来说，这种似乎不必多认真就能取得令他仰望的成绩，即便有再多性格缺陷也能获得种种特例，甚至连学校的课都不上也能得到包容的天才，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散发出来的光辉总会刺痛凡人的眼睛，却又偏偏遥不可及，凡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捂着眼睛掉泪。

而他们，一定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望着那几个目光与自己撞到一起又匆匆收回视线埋头学习的同学，章云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同样收回目光。

“下一周又是月考了，那个人又会出现了吧？”这样的念头刚刚浮现，心酸，不甘，羡慕，嫉妒，种种杂念又出现了。

章云赶紧摇摇头，将那些杂念都驱散，就要拿起搁在手边的笔，重新专注于习题。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几声极轻的脚步声。在这个安静的教室里，这声音很明显，且由远及近，逐渐向着他这边走来。

而原本一片寂静的教室中，伴随着这道脚步声的响起，竟然渐渐出现了零星的议论，嗡嗡嗡的声音不大却扩散得极快。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个角落投了过来。

章云的脑袋一时间有些卡壳。

这样熟悉无比的情况每个月都会发生一次，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

电光火石间闪过的那个念头让章云抬起了头，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

在所有学生惊讶的注视中，有一道令章云无比熟悉的身影穿过座位间的走道，如同一位行走在红地毯上的当红流量，带着敷衍营业的表情，走了过来。

笼罩在宽大卫衣中高而瘦的身型，凌乱而活泼的黑发，苍白得像是许久没有见过光的脸，还有那种倦怠又萎靡不振的气质。如同一只生活在古堡中被揪出来的吸血鬼，实在是令所有人不得不瞩目。

“1，2，3……”章云下意识开始在心里数数，“走过来，坐下，趴上桌——”

白意打着呵欠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把坐下来，双臂交叠在胸前往桌面上一放，下巴就顺势搁到交叠的手掌处，整个人就这么趴在了桌上，直接瘫成猫饼。

这三步走的动作格外熟练与自然。

而一直注视着他的章云刚刚好将心中默数的最后一个步骤数完，几乎要掩面叹息：“果然，这家伙每次都是这样啊……”

“总感觉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

白意缓缓向左歪头，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盯上了旁边这位心理活动丰富以至于各种精神情绪溢出的同桌，他双眸微微眯起。

盯——

他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和动作吓得章云险些条件反射战术后仰，还好及时控制住了。

章云心虚地咳嗽一声，疯狂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我居然和这样的笨蛋坐在一起……白意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踏进这个人口密集垃圾也密集宛如垃圾堆的学校大门的第一时间，不，从离开人口冷清的老城区进入繁荣的街道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接收着过量的精神波动。

进入这间教室之后，那些汹涌的情绪更是如同海啸一般冲击着他，比如山洪凿开堤坝一样凿穿了他的头盖骨，裹挟着山洪中的淤泥与垃圾，浩浩荡荡地涌了进去。

他只能全力运转思维之网，将之分担。

白意现在不想说话，只想静静。

他趴在桌面上，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即便如此，仍然能感觉到来自其他人或明目张胆或悄悄咪咪的目光。

他的出现无疑是令人震惊的。

此时，白意从这些人身上接受到的最多的情绪就是惊讶，至于其他那些羡慕嫉妒崇拜敬畏的情绪，对他来说也是正常。

在这间班级里，他的确是一个特殊的人。

他的名字往往只存在于每次月考的榜单上，老师与同学的嘴里，还有学校的论坛上那些胡编乱造的传言之中。

——什么威胁同学，恐吓同学，玩弄同学，折磨同学，pua同学，恶作剧同学……这些一看就是胡编乱造张冠李戴的流言，而且传出流言的都是学校里众所皆知的渣滓，明显就是出于嫉妒的恶意污蔑与诽谤，他像是这样的人吗？

——还好学校里的其他同学一个个聪明又机智，没有相信那些家伙恶意污蔑的鬼话。

——他明明就是个普通又低调的环保爱好者，平平无奇的高中生而已。

白意的出现引起了其他人极大的精神波动，严重影响了他的脑袋休息，不过，至少在这间教室里，没有来自垃圾的恶臭气息。

就连和这间教室相邻的其他教室，这间教室所在的整栋教学楼，都没有令他作呕的垃圾恶臭之气向他大脑里塞过来。

——这可是白意在垃圾堆中给自己清理的一片舒适区，是他这三年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在学校努力环保的成果。

这样想想，还有点小骄傲呢。

“那，那个，白意同学……”旁边响起了一道声音，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小声提醒他，“还有三分钟就要上课了。”

明明是同班同学甚至同桌，但章云对他的称呼礼貌又客气，还带着莫名的敬畏，似乎就连直呼他的姓名都缺乏勇气。迎着白意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笑容都有点紧张。

“……白意同学，今天不是月考，马上老师就要来上课了，你是记错时间了吗？”

“没有记错。”白意摇了摇头，言简意赅。

作为一个平平奇奇的高中生，他在学校的画风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又沉默寡言，如同小透明一样低调内敛。

但章云面对他总是有几分敬畏与紧张。

换做以前，章云根本不会主动找这位同桌搭话。

以前这位同桌哪怕成天睡眼惺忪，但在他灵敏的感知里，总觉得对方就好像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被人往里充气的气球，只要有人敢轻轻戳一戳，随时随地都会爆炸。

这种感觉让他特别怂。

不过，最近几次月考的时候见面，他总感觉这个气球的气似乎变成了一边充一边放，被这位神秘的同桌控制住了。

所以，拥有小动物般直觉的章云胆量渐渐大了，此时，他终于克制不住好奇地问道。

“那，那你今天怎么……”

“我也是被老师通知来上学的。”似乎正如章云所感知的那样，白意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他，“看来，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白意嘴角的弧度轻轻一扬。

结合这段时间他搞出来的那些事情，他有理由作出推测……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在两人的沉默中，踩着上课铃声踏进教室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他用复杂的语气，向班上的所有学生宣布了一个令人震动的消息。

“……同学们，从今天起，学校增添一门课。一门一旦成绩优秀，哪怕高考分数不够，也能以特长生的身份被军校录取的课。”

“那就是——武术课。”

“我先将之后要用到的教材发下来。”

教室里一片哗然，在所有学生不解与疑惑的目光之中，一堆小册子被一一分发到每个人桌上。

淡蓝色的封面，封面上是黑色毛笔的字体，每一个字都如剑一般锋芒毕露。

白意低头看了看封面上的这几个字——

《武典［一］》

……好家伙，我编的教材，我自己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