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能失去
夜色渐渐降临。
天边尽头仍然是一片黑暗, 特意建立在偏远地带的实验基地像是被黑暗与世隔绝，孤立而危险。
临近十月的天气开始变冷。
夏晨曦脚腕与手臂本身就有伤，冷风吹进屋时仿佛能透过皮肤钻入骨子里, 顿时感觉又冷又痒。
恰好值警李哥也觉得有点冷, 再加上看到夏晨曦脸色有些苍白, 立刻起身将窗户关好，转身又给夏晨曦端了一杯热水。
“喝点热水暖一暖。”
夏晨曦接过水杯道了声谢，连喝了几口后这才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 额头甚至冒出细汗。
晚上九点半。
实验基地的人渐渐变少，只有少数几个人仍在忙碌着, 保卫员开始在大楼内进行巡逻，尤其是关押危险物品的地方, 更是安排了两个特警负责守卫。
九点半。
夏晨曦又一次登陆游戏。
水墨般画卷徐徐展开，熟悉的房间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借着昏黄的灯光，可以看见小人正抱着小怪物睡得正香。
四周静悄悄的。
夏晨曦右手移动了一下游戏视角，正准备收走碗筷时, 余光瞥到屏幕角落的卧室门, 不由得微微皱眉。
说起来, 那个总是在下午出现的神经病，似乎已经消失了整整两天时间。
也不知道这种异常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夏晨曦一边想着, 一边将桌子上的碗筷都收起来。
随后, 他点开虚拟厨房，将焖好的米饭盛在碗里, 期间又特意用饭勺压了压。
这样可以多盛一点米饭在碗里。
今天他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比往常多放了点水, 这样小人可以拿汤汁泡饭吃。
不过他没有多放水, 以免影响菜肴的味道。
大约十分钟。
游戏屏幕很快弹出一条提示。
【它要醒来了。】
夏晨曦立刻将早准备好的饭菜, 还有放了白砂糖的牛奶，全都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
当然还有筷子与汤匙。
紧接着。
小人动了动。
*
它缓缓睁开眼，残留的睡意在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时，立刻被驱逐干净。
那双漆黑沉郁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像是注入了一丝人类该有的气息。
它照旧推开不知何时又跑到怀中的小怪物，没有像之前那样掐小怪物，而是等坐起来后才将小怪物拿出来放在一旁。
整个动作熟稔的仿佛做了千百次。
小怪物仍然四仰八叉躺在那里，露着奶呼呼的牙齿做出凶残的表情。
小人忍不住捏了捏小怪物的肚子。
虽然一整天都在睡觉，但小人此时丝毫不觉得昏昏沉沉，反而觉得身体与精神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空气中弥漫的香味更加浓郁。
这几日虽然受伤，却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譬如一觉醒来可以吃到美味佳肴。
这种生活让它有些沉迷。
只是，与神秘人的交易还未进行。
小人不想让神秘人看出它此刻迫不及待想吃饭的心情，按捺住急切，不紧不慢的下床来到餐桌前。
它飞快扫了眼桌上的美味佳肴。
摆放在最前面的，则是被压实的米饭，白色颗粒饱满，看不见半点杂质。
除了主食之外。
另外一道则是由金黄色与红色交融的美味，口感酸酸甜甜又格外香。
小人想起用这道菜的汤汁泡饭的味道，悄悄咽了下口水。
赶紧又看向另一个汤碗，里面盛着香醇而浓郁的水。
——又是它最爱吃的。
小人心中欢喜，却故作冷静的坐下来，拿起筷子刚要夹菜肴，却又像是想到什么般忽然顿住，转而拿起汤匙，将似乎比以往要多的汤汁一勺一勺浇进米饭里。
白色颗粒饱满的米饭立刻被红色汤汁染红。
虽然与鲜血同样都是红色，却让它感受不到半点与血腥和杀戮相关的气息。
它的心此时此刻正在跳动着。
——为这道哪怕已经吃过许多次却仍然觉得不腻的菜肴而感到愉悦。
小人用汤匙搅拌了一下米饭，让汤汁更加融入米饭中。
随后，它将汤泡饭送入嘴中，浓郁而酸甜的味道，混合着主食特有的米香立刻迸发在口腔。
它几乎呆住。
怎么会……比从前更好吃？
这道菜似乎比从前要更加浓郁，更有层次的味道不断迭进，带来全新而更加美妙的味觉盛宴。
它咽下食物，仍未从这种极致享受中缓过神。
这不是错觉。
它惊奇而带着谨慎来回打量着这道菜肴，很快察觉与以往的细节不同之处。
今日这道菜肴似乎更加鲜嫩，不知是用什么原材料制作的黄色菜肴，咬下去几乎能感受到汤汁的酸甜与特有的醇香。
比起以往要更加入味。
小人捏紧勺柄，惊喜之下又有些纠结。
惊喜的是能够吃到这般美妙的菜肴，几乎可以比今日吃的排骨汤要胜一筹。
小人甚至暗搓搓将原本排在第一名的排骨汤，忍痛放在了第二位。
而原本被冷落的菜，再次回归第一名的宝座。
若是能一直吃到今日这种美味，它甚至愉悦到心跳都开始加快，越发期待下一次吃饭的时刻。
只是。
它很快又冷静下来，为何今日这道菜会变得如此好吃？
几乎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它知道这些菜有很大概率是由神秘人亲手制作的，那为何前几次却没有这般惊艳过？
难道……
它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想。
也许想要制作出美味佳肴，需要很复杂的步骤和技术操作。
哪怕是神秘人，也不是生来就能做出最顶级的美味佳肴，也需要某种契机或者是练习，才能做出比从前更加惊艳的味道。
那么……本就不善厨艺的它。
若是以后拿到这些原材料时，真的能做出同样好吃的美味吗。
它沉默了几秒。
有些迟疑。
回想起很久以前，它都有认真去处理‘食物’，没有忽略每一个步骤。
但做出来的菜肴连‘尚可入口’都达不到。
因为每一顿都很难吃。
时间久了，它便也习惯了这种味道，到后来，甚至可以面无表情将整道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美味与好吃。
这些词汇早已从它的世界消失，它也不会去追求这些，只要能饱腹而不会对身体产生负作用，对它来说便是一道合格的菜肴。
但随着这段时间，神秘人一次又一次送来的美味，每一道菜肴都各有特点和独特的味道，让它真切意识到从前的食物究竟有多难吃。
如今，它早已无法面不改色吃下去。
那些美味，似乎勾起它心中的贪婪，甚至让它变得娇气起来。
不仅如此，这些美食似乎拥有着神奇力量，可以它抚平心中汹涌而扭曲的黑雾。
——它不能失去这些美味。
它垂下眼眸。
为了能日日都吃到这些美味佳肴，厨艺显然更胜一筹的神秘人在它心中变得更加重要起来。
它想。
从前的计划或许需要更改了。
*
夏晨曦看着小人又一次吃呆的表情，差点又忍不住笑出声。
显然，这意味着被游戏评价为三星半的西红柿炒鸡蛋，显然比前几次要更加好吃。
不仅如此。
小人这一次吃东西时，速度甚至比前几次要更加慢。
每一口都格外珍惜而重视。
——还能有什么比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菜肴，被食客珍重而惊喜的反应要让人觉得心满意足的呢。
夏晨曦感觉自己像是在大夏天喝到一口冰水，从头到脚都爽到淋漓尽致。
*
小人认认真真品尝着每一口，直到将这道菜肴与米饭都吃的一干二净时，脸上露出有些不舍与回味的表情。
它很喜欢今日这道菜。
想到神秘人可能仍在房间内，小人放下勺柄，第一次主动开口说道：“很好吃。”
四周仍然静悄悄的。
小人心情仍然很是愉悦，将那碗香醇浓郁的水一点点的喝光，挺着有些圆滚滚的肚子，将碗筷拿到厨房洗干净。
只是可能吃的太撑了，小人的动作比起以往要显得有些迟缓。
它第一次这样放纵自己吃到如此撑的程度。
实在是……太好吃了。
它强撑着镇定神色，心里却悄悄有些羞耻懊恼起来。
它当时不该对神秘人说这道菜很好吃。
也不知道。
神秘人会不会利用这道菜作为诱饵，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目的。
它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纠结了几秒。
若是能每次都能吃到这般美味佳肴，那……它就允许神秘人利用自己一次。
——只能一次。
小人面无表情的想着，再次恢复平静继续洗刷最后一个汤碗，然后将碗筷放回桌子上，又去了一趟卫生间。
它要准备刷牙洗脸了。
小人将目光落到牙杯牙刷三件套上。
牙杯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拿起来时有些沉重而厚实，牙刷晃动之间会发出好听的叮当声。
小人眼眸一暗，拿起牙刷，指尖轻轻摸了摸上面的牙刷毛，柔软却又带着些许硬度，能够想象出这个东西使用时有多么的舒适。
神秘人……到底是谁。
为何能拿出这些神奇的东西。
它心情复杂的放下牙刷，把牙膏盖子拧开，试着将散发着清凉味道的牙膏挤在牙刷上。
它张开嘴开始刷牙，轻柔的牙刷并不会刮疼牙印，反而带着舒适柔软的力度，让刷牙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清凉到大脑都变得清醒一震的味道弥漫在口腔，甚至让肺部也充斥着这种怪异却又上瘾般的清凉舒爽。
它微微瞪大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凌乱的头发配上有些呆呆的表情，仿佛再也看不见从前阴郁到化不开黑雾的感觉。
它吐掉牙膏沫，又忍不住看了眼镜子的自己，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自己。
脸上呆呆的表情很快消失，转而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漆黑沉寂的眸子仿佛凝聚着汹涌的黑雾。
这才是它。
一个可怕而又危险的疯子怪物。
镜子里的它，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然后又带着慌张擦掉嘴边的牙膏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