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营养快线·冰球馆杀人事件（二）
被敲响的铁门几乎带动墙壁细微震动。
宁有时清楚地感觉到, 身后海报背面的灰尘正窸窸窣窣往他脖子里窜。
门外的人敲了几下之后，见门内没有动静，便在几秒钟后停下动作。
安德烈站直身体，转过头, 眼神不善地向门口处看去。
下一秒, 更剧烈的一声砰响在门口炸开！
铁门被从外向内踹到弯曲变形, 似乎下一秒就会飞出门框, 每一次踹响, 都会让更衣室的地板产生共鸣与震颤。
“开门！”门外的怒叱愈发简单有力。
安德烈的眉毛拧了起来。
他向身边的一个黑发男生使了个眼神, 让对方去开门, 然后又转过头瞪了宁有时一眼, 冷笑着威胁道, “你给我小心点, 别让我知道是你叫的人。”
宁有时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被围在这一群高大的男孩中间, 显得十分瘦小可怜。
从松垮的衣领中, 露出了半截锁骨。
黑发男生骂骂咧咧地走到门边, 在踹门声中转动门把手。
铁门随即被人一脚踹开，险些撞上开门的那个黑发男生的鼻子。
黑发男生忙后退一步，向门后的两人怒目而视——
一个穿着蓝色格子衬衫的高壮男生，与一个穿着枚红短款上衫的双丸子头女生，正并肩站在门外, 男生的左脚已经收回, 但脚尖上仍沾染着门上的铁锈碎屑。
男生个头极高, 古铜色皮肤, 眉眼粗犷, 女生却出奇娇小, 两条饱满小腿踩着一双粉色厚底高跟鞋，手上挂着串彩色的荧光灯条手镯。
二人站在一起，衬得高的那个更高，矮的那个更矮，一个像是神话中的泰坦巨人，另一个则像是迷你微缩模型，对比格外强烈。
女生紫发断眉，一双杏仁猫眼，抢在冰球队的黑发男生发作前，嚼着口香糖道：“怎么，听说你们把我朋友带到更衣室来了？”
那双猫儿眼扫向更衣室内，一眼便看见了被众人包围的宁有时。
她不着痕迹地用舌头将口香糖推向口腔另一边，踩着厚底鞋走进屋内，“哦，看来你们倒很客气，喊了这么多人招待他。”
高壮男生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他眉眼间含着一分厉色，将衬衫挽至手肘，衬衫下双臂肌肉鼓鼓囊囊，一条条形状分明的青筋攀爬在小臂的肌肉块上，极具压迫感。
他无声地与那黑发冰球队员对视一眼。
黑发冰球队员当即后背一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清了下嗓子，抬起胳膊，想要拦住他们，对方却早已目不斜视地走过了他身边。
安德烈看着他们，嗤笑一声，仿佛自己的地位受到挑衅般扬起下巴，“这和你们有关系吗？”
女生双手抱臂，不紧不慢地说：“当然有关系，我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会被几个只会打冰球的蠢货欺负。”
安德烈眉峰一跳，脸上的冷笑慢慢降下，眼神冰冷地低头打量着女生：“你最好先弄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
女生扬唇一笑，歪着头，把嘴巴里的口香糖吹成一个大泡泡，挡在自己和安德烈之间。
口香糖像是一个被吹大的气球，又很快缩小，“噗”一声瘪在女孩唇上。
她勾着舌尖把口香糖卷进嘴中，说道：“哦，这里不是学校吗？是谁的地盘？校董会？”
高壮男生则悄无声息地走上前，一手按住围住宁有时的某个男生的肩膀。
他看上去只是轻轻巧巧，没用多少力气，就让那个男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硬是在人墙中分出一个空隙，走入他们的包围圈。
他站在了宁有时面前。
宁有时抬起头，看见了对方头顶显示的金色编号。
XC10498。
这就是他在这个剧本中被随机匹配到的队友之一。
那想必另一个女生就是XC37721了。
宁有时却并没有任何被解围后的欣喜之情。
……麻烦。
他移开眼神，低垂眼帘，舔了舔嘴角。
他单打独斗惯了，从来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有了这两个队友，他还要担心他们会不会给他拖后腿。
要不是他们刚才敲门，说不定他已经开始上演起五黑一白的经典剧情了……
宁有时眼神飘忽。
啊啊啊啊住脑，快住脑，五黑一白是上不了天堂的！
男生向他微微颔首，问道：“你还好吧？”
宁有时摇了摇头，使劲把那段回旋往复的五黑一白名著晃出脑袋，轻声道：“没事。”
男生向他伸出一只手，宁有时小心地婉拒了对方的这只黑手，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发怵，一直低着头。
似乎是害怕极了这些人高马大的不良少年，他们注视他的目光，更叫他如芒在背。
另一边，女生也朝宁有时看了过来。
她嚼着口香糖，大步走到宁有时身边，一把拉住宁有时的手道：“我们走。”
宁有时被她一拽，布履踉跄地向前跌了几步，却又被安德烈抓住手臂。
安德烈表情既不爽又拽，像是被人扫了兴，便要反过来把所有气都撒在无辜者的身上。
他充满恶意地盯着宁有时，压低声音道：“别忘了，我的保证永远有效。”
——只要宁有时敢在冰球馆过夜，他就可以让宁有时进校园冰球队。
然而，比起保证，这更像是某种恶意的捉弄。
……这么清瘦的、弱不禁风的亚裔学生，怎么可能会被批准加入对抗性极强的冰球队呢。
宁有时心下了然。
……不过，没关系。
他动了动手指，故意在女生上来帮他拍开安德烈的手时，将尾指轻飘飘触碰到安德烈手心。
随即扭过头，再没回头看安德烈表情。
……
宁有时跟着两个队友离开冰球馆，三个人在校园中找了块没人的草坪坐下，开始正式相互通气。
“我叫瑞麒，他是霍峥，你叫我们名字就行，”女生在宁有时旁边玩着手里的荧光灯串手镯，问宁有时，“你呢？我们怎么称呼你？”
霍峥则在旁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宁有时，意有所指道：“我们之前都没见过你。”
“我叫小宁。”
宁有时坐在他们对面，屈起双膝，淡定地点点头，套用杜冰的说辞回答道：“嗯，你们没见过我很正常，因为我是游戏方开后门安排进来的。”
“噗——！”
瑞麒一下吹爆了嘴巴里的口香糖，大惊：“这是可以说的吗？”
“应该可以吧，”宁有时怔了下，“为什么不能？”
瑞麒和霍峥双双愣住。
对啊……为什么不能？
他们似乎也被宁有时拐进了某种奇妙的逻辑链里……既然很多选手有后台都已经成了节目默认的潜规则，观众知道，选手们自己也知道，谁都心知肚明，那为什么不能在直播里提这个呢？
这难道不也是《营养快线》的节目特色？
霍峥神情复杂，他欲言又止：“我们在这个剧本中要合作通关……你们都对通关线索有什么想法吗？”
瑞麒耸了耸肩：“现在我们唯一能掌握的线索就是刚才那个冰球队的NPC。”
她转过头，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宁有时看。
“你一进剧本就被他们关在更衣室里所以可能不清楚，我先来给你讲讲我们目前找到的情报吧。一个月前，这个学校的冰球馆里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她向宁有时解释，“冰球是唯一一项可以在比赛过程中合法斗殴的暴力运动，但是运动员会穿上护具，因此双方所受伤害其实并不大。不过一个月前的赛场上，一个冰球队员被对手用冰刀砸烂了脑袋。”
她指指宁有时手中的照片。
照片上，一具穿着冰球队服的身体躺在冰场上，颈部以上的部分都已经被锋利的冰刀鞋砸得血肉模糊，颅骨自脸部分成两半，一颗眼球挂在眼眶外，只剩下一点筋肉粘连。
“杀人凶手是另一个大学冰球队的成员，在事件发生之时已被当场逮捕，而学校的冰球馆则已在封闭半个月之后重新开放。”
霍峥补充道。
瑞麒点点头：“但是最近校园里开始有很多学生报告说目击了那个死亡的冰球队员的鬼魂，尤其是冰球馆，是闹鬼最凶的地方，听说一到晚上，那里就会传来他被杀害时的惨叫声。”
……所以安德烈信心满满，笃定宁有时不敢一个人在冰球馆过夜。
宁有时若有所思。
“这个剧本的任务目标，可能是想让我们驱除冰球馆的鬼魂。不过按照这个游戏剧本一般的尿性，我猜，我们还需要顺带玩玩侦探游戏。”
瑞麒道。
霍峥赞同地点头。
宁有时静默片刻，没说什么，只是专注地把手中的照片看了又看，像在欣赏一幅笔触精美的文艺复兴画作。
“那个冰球队长嫌疑很大，”霍峥说，“我们肯定要和他进一步接触。你在这个剧本中的设定是被他们校园霸凌的少数族裔学生，或许你可以利用这个，继续去接近他，找到他身上的线索。”
他向宁有时提出建议。
瑞麒道：“不过我们今晚就得去冰球馆一探究竟，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这两名队友虽然强势，但对宁有时也算尊重，并没有因为他直言自己是靠关系进入的节目，就把他当成无所谓的挂件。
宁有时却轻飘飘地婉拒了她的邀约：“不，你们去吧。我有别的事。”
瑞麒和霍峥都露出了些许意外的表情。
他们没想到宁有时会拒绝和他们一起行动。
毕竟这对宁有时来说，可能才是最好的通关办法。
——他们都是在《恐惧迷宫》中经验丰富的老玩家，像宁有时这样没怎么接触过游戏的新人，自然是选择和他们一起才更有利。
宁有时却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转过了头。
他无意识般，用手指揉捻着那张相片。
纤长的指尖，在指甲盖边缘带着清透肉粉。
慢慢在相片边缘，捻出了一些粗糙纸屑。
他们是经验丰富的游戏玩家没错……
但他，是这个游戏的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