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语成谶。
地界, 凤凰火山。
晏翡入地界当日，惊鸿一剑荡平了火山，如今山已不再, 仅剩一处深不见底的岩浆地狱, 剑灵之威显露得淋漓尽致，地界散修从四面八方涌来, 不为争夺, 只为朝拜。
坠天剑降世千年，剑灵出世百年, 当神话一般的秘宝显现世间，也代表着新时代的起点。
因为死水一般沉寂千年的人界和地界, 可能就要有人飞升成仙了！
有命运之子出现，有人不甘平庸去争抢，也有人自认平凡，只求沾得一点福荫。
既然剑灵如今落于不同人手中, 就看哪方赢到最后了，如同人境的皇位之争一般, 魔界一部分散修站队投诚, 短短一个月, 以晏翡为首的坠天教便应运而生。
凤凰火山原本的所在地已经被重新建造出一方教派总部。
殿后洞府深处, 晏翡遥望岩浆中翻滚冶炼的长剑，安静听着后方男子汇报。
“点苍山那两人朝地煞魔族的方向去了，中途经过沉寂舟与落月谷，从这两处出来后, 那俞初阳实力增长了一大截, 身旁还多了两位修为高深的护道者。”
男子等了半晌没等到回音, 额间渐渐渗出层冷汗, 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们曾安排高手在暗中伏杀他们，但...都没能成功，那行人气运极好，总能因此意外收获机缘，有坠天教弟子带话回来，那俞初阳，似乎想要见教主一面...”
洞中顷刻间寒意刺骨，晏翡侧目望去，杀机毕现：“他说想见我？”
黑衣男子扑通一声跪地，打着哆嗦说：“那俞初阳原话是，教主若是想杀他，不如亲自去，因为他、他也想杀教主。”
若是唐欢在此处，听见这一句，绝对会错愕到怀疑人生！
因为原书当中，因为晏翡借与他双修摆脱了魔气，俞初阳到死都不知道晏翡就是人人喊杀的禁忌之子，可如今的俞初阳却好似知道了，而且知道后还敢以此威胁。
但若是仔细想想，俞初阳知晓也不奇怪，若是他重生后仅保持原书那些记忆，唐欢努力套的近乎岂不都是白用功？
而这一次，俞初阳重生前的世界有了“师姐”唐欢，他带回的记忆已经大不相同。
对于被俞初阳发觉身份一事，晏翡虽然气场阴森，却好似并不意外，“他还说什么了。”
黑子男子取出一枚被封印的玉符，晏翡探手取过。
少年清幽的嗓音自玉符中传出。
“看在他去了灵虚寺的份上，我暂时不揭穿你，晏翡，我早晚会...”
后面的话晏翡没有再听，玉符霎时被捏碎，连带碎裂的还有下方男子的识海。
将男子尸身丢入岩浆池，池中央赤红色的剑胚似乎也添了一抹血色，晏翡用灵气驱动剑胚，没什么表情地低念了一遍“俞初阳”。
爱之灵从识海中跳出，惊异质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主人去灵虚寺跟他有关系？”
爱之灵不认识萧长离，但他知道是因为晏翡说萧长离在那里，唐欢才会抛下他们去灵虚寺，但玉符中说话的人好似名为俞初阳。
“主人不是去那里找萧长离了么？！”
“...萧长离？”晏翡嘲弄看着爱之灵，那眼神像是在鄙夷它的称号，“我怎么可能送他去找萧长离？”
十八洞府都说唐欢心心念念的人是他晏翡，可没人比晏翡更清楚，唐欢真正惦念的人其实是萧长离，惦记到恨不得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灵虚寺与唐欢有大仇，可听说萧长离在那，唐欢想也不想就跑去找了，这足够说明一切。
晏翡偏头嗤笑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好心？不说萧长离，他不会去罢了。”
就在这时，惧之灵从晏翡识海中慌不择路地跑出，“三、三哥！快跑，海啸了...！”
洞府骤然陷入死寂。
爱之灵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惧之灵已经被晏翡拎着脑袋扔进了岩浆池。
“呜哇啊啊啊！！！”惧之灵的哭叫声惨绝人寰，然而没有本体的剑灵并不会被岩浆所伤，只是它胆子小忘了。
爱之灵暂且没时间理会惧之灵，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让主人去灵虚寺？！”
“碍事。”晏翡懒得和一道剑灵解释。
为什么让唐欢去灵虚寺？
一来是他被俞初阳以曝光身份为威胁，二来则是因为俞初阳不仅知晓他的身份，还斩钉截铁地说，唐欢不去灵虚寺就会死。
很快就会死，死无全尸。
至于因何而死，俞初阳说不清，也不想多说，他好像笃定晏翡会妥协，只凭身份曝光这一条就已足够。
事实证明，晏翡也的确妥协了，他连哄带骗将人送去了灵虚寺。
有小和尚、有气息转换戒、有唐欢那张脸和双修秘法的传闻，他认定唐欢最糟也只会被关押，不会轻易殒落。
将在岩浆中扑腾的惧之灵重新唤回手中，晏翡道：“一个月了，还没感应到藏在地界的剑灵？”
惧之灵还在哭：“二、二哥还没醒，呜呜...我只能感应到在附近，不、不知道具体位置。”
晏翡语气森寒：“废物！找不到就把你炼进剑里。”
“...别...呜呜别炼我...”
手指捏得惧之灵脑袋变形，又再次松开，灰扑扑的惧之灵坠入岩浆，又是一声惨叫。
爱之灵将吓丢了魂的惧之灵拽出来，变小放在头上，望着晏翡离开的背影，恼火又无奈。
自从唐欢一走，两只灵发现晏翡好似变了个人，变得狠辣无情、阴晴不定，当实力足以碾压别人后，他便很少再开口。
不听话的杀了，话太多的杀了。
无论邪道正道，无论妖魔还是人族，只要派不上用场的，几乎都被杀了。
从来地界的第一天起，两只剑灵就在杀戮中度过，如今不过一个月罢了，他们所杀的人竟堪比上一任剑主百年来得多！
两只剑灵其实不在意主人走杀伐之道，但自从晏翡得知两只灵伤害他会受到反噬后，连带对它们的态度也变了。
晏翡现在根本不把他们当人...呸，当灵看！
别人如若珍宝求之不得的坠天剑灵，在他这却当初奴隶一样使唤！
没有唐欢的日子，爱之灵和惧之灵很不好过，他们已经彻底认主，逃走会被天道打成叛主之灵，再也无法回归本体，而攻击晏翡也会遭受严重的反噬，可能会再次陷入沉睡。
“唉，以前他也不这样啊。”
爱之灵忍不住唉声叹气，倒不是埋怨唐欢，只是觉得唐欢遇人不淑，被晏翡所表露的假象给蒙骗了。
惧之灵正抱住它瑟瑟发抖，心有余悸地看着晏翡的背影，还没从被丢入岩浆的惊恐中缓过神，哭得直抽抽。
爱之灵问：“你闻到谁在附近？”
“...呜是四、四哥。”
七道剑灵各有所长，惧之灵不单有为剑主巩固道心的功效，在找人方面也有一套。
因为他胆子最小又最弱，其余剑灵担心它一个灵出事，分散前曾逼着惧之灵记住了它们的味道，除了恶之灵巴不得惧之灵这废物早点死外，剩下五道都参与了，
“怒嘛，这的确是他会藏身的地方。”爱之灵若有所思。
惧之灵眼泪汪汪：“三哥，他说找不到四哥就把我给炼了。”
“别怕，他不敢...”
爱之灵话音未落，突然想起晏翡那张来到地界后就再没笑过的脸，以及那双漂亮又无情，沉寂不似活人的眸子。
...晏翡不敢？
不！他真敢的！
爱之灵浑身发冷，只要唐欢不在，那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爱之灵当机立断道：“我们去找老四！”
晏翡不杀人的时候很少，只要他不用剑，两只灵就可以自由活动，这是难得的机会。
“他想杀我们，我们就先杀了他！”
爱之灵虽是正面情绪的碎片，却也不是善茬，它粉红色的灵体逐渐变作血红，冷冰冰地道：“老四还没被人收服，让老四在试炼中杀了他。”
惧之灵哭声骤停，片刻后小声问：“他要是通过了怎么办...？”
...乌鸦嘴！
爱之灵都想给它一巴掌！
“我们无法被唤入试炼帮忙，他一个元婴初期不可能通过，老四的怒火起码要分神境的修士才能抵御。”
说罢，爱之灵不再耽搁，拉着惧之灵便跑出了洞府。
现在它一刻也不想在晏翡身边多待，只想赶紧杀了他，跑去找唐欢！
就在两只灵离开后，晏翡从洞府深处显露身形，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剑灵跑出的方向。
剑灵可以隐身，只要它们不想，三界几乎无人能看见它们，换言之，它们能大张旗鼓、肆无忌惮地游荡于地界各处。
地界不比人界面积小，如今三界的焦点皆在坠天教，晏翡能杀掉一批又一批来犯的修士，却没有精力去各处搜寻其他剑灵，也比不过天命之子的气运。
可这两道剑灵不一样。
晏翡无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月来第一抹笑容，低喃道：“可别让我失望。”
至于怒之灵的试炼，晏翡没当回事。
反派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同，爱之灵以看常人的眼光看待反派，那就是在找死。
如若怒之灵的试炼起码分神的实力才能通过，那到时他想办法将实力提升至分神就行了。
自身无法提升，那便依靠外力，剑灵无法唤入试炼，那就把剑灵炼化，一道不够就两道，他的确敢做。
至于那坠天剑的本体，以及得坠天剑者得以飞升的传闻。
晏翡轻蔑一笑，看向烈焰中翻滚的剑胚。
待他把七道剑灵都融了，他的剑就是坠天剑。
那时传闻也要改成，得逆天剑者，得以飞升。
用火焰燃尽地上的血液，晏翡又唤来一名下属，“灵虚寺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这次进来的是名黑衣女子，女子颔首低眉道：“回教主！派去灵虚寺的弟子统统杳无音信，进入归墟山后便有去无回，是吾等无能，不如属下亲自...”
晏翡身侧手指收紧，闭目道：“下去。”
“...喏。”
待女子悄然退下，晏翡取出一枚留影符，指尖摩擦而过，眼前映出一副美人酣睡的画面。
他一言不发地注目，直到留影中的唐欢嘴唇微动，说出以“萧...”为开头的梦呓时，才陡然掐断。
这一幕不管第几次看，都让晏翡火得牙根直痒，何况是把唐欢送去给萧长离！
晏翡冷笑，那他宁可把唐欢带来地界，赌一个会不会死无全尸！
......
然而此时，远在归墟山的唐欢并不知道自己那两只剑灵正在遭受怎样“非人”的对待，就像晏翡也不知道，自己竟一语成谶，萧长离真在灵虚寺山脚。
无欢洞府，唐欢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摸了摸自己日渐圆润的小肚子，询问在旁烤着龙肉的萧长离：“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萧长离在龙尾上撒了些许香料，漫不经心道：“宫主怎么会胖。”
唐欢也纳闷，他怎么可能在幻境里吃胖了，但事实胜于雄辩，他直起身唤萧长离：“真的，真胖了，都怪你天天做这些乱七八糟的肉！你也吃了，你怎么不胖？”
“宫主不会胖。”
萧长离还是那句话，待龙尾考得金黄酥脆，得出空闲，他才转过身摸向唐欢的肚子，“只是灵气还没消化而已。”
说着话，手掌温柔地在唐欢肚子上揉了两下，然后温笑道：“这不就好了。”
唐欢再去摸，小肚子果然没有了，于是才松了口气，心安理得的吃起萧长离递过来的烤龙尾。
现在他好歹是三界第一美人，基本形象还是要注意的，既然没胖，那就无所谓了！
因为幻境里都是假人，所以唐欢也不用伪装，他可以毫不掩饰地当一个凡人，把十八洞府当成花瓶，把晏翡当成心机小白脸，把萧长离当成亲爹老父亲，一个月以来，小日子过得简直无忧无虑，滋润无比。
他终于知道了归墟山的强大之处，连他都不想出去了！
唐欢一边啃着龙尾一边长吁短叹：“可恶，连味觉都这么逼真。”
萧长离则在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他说多奇怪的话也不会追问。
吃掉一小条龙尾，唐欢吃不下了，瘫在摇椅上，任由萧长离伸来手掌，主动为他消化肚子里的灵气。
将近两年不见，萧长离容貌依旧，清俊隽秀，眉目好似画中人，笑得时候温雅如春风，不笑的时候华贵而绝俗，更像抓不到的空谷清风。
唐欢无声注视良久，突然问：“萧长离，你为什么不帮我护道？”
唐欢很好奇，在他看来，萧长离若是如老龟口中那般厉害，十八洞府其实没什么必要。
...就算原主真是个喜欢美人的色胚，萧长离也是合格的，再不济还有个清新灵秀的左鹄伐，两个也够了吧。
借着幻境，唐欢试探性地问询原委。
萧长离看了他一眼，揉肚子的手依旧不急不缓：“我是护法，不能当护道者。”
“为什么？”
“长欢宫亘古以来就是如此。”
唐欢无语，于是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抓来那么多炉鼎？十八个也太多了吧...”
这次萧长离倒是回答得干脆：“多一些护道者，宫主在三界也能多几分安全，多一些容身之处。”
萧长离没有将十八洞府称作炉鼎或男宠，而是用上了护道者这个称呼，就好像在他眼里，十八洞府只能算作“保镖”一样。
唐欢有些怔愣，隐约想起在长欢宫时，萧长离给众人的称呼也是“谢真人”，“叶真人”之类的，从不称其为美人等暧昧叫法。
“就算因为这样？”唐欢不死心地追问，若是萧长离一个人就能打劫三界，他好像也不需要太多护道者。
而且...他又想起原主那段记忆，“你好像也不想让我一直和某个男宠修炼。”
那段记忆里，原主就因为被云代秋的“故事”吊胃口所以连去三天，路上萧长离就提醒了原主，原主当时没理会，那个梦唐欢也没做完，但他就是隐约觉得，原主不会去找云代秋了，起码那天晚上不会再去了。
萧长离似乎是在回忆，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唐欢垂眸看向那只干净修长的手，后知后觉老脸一红，有种说不出的负罪感。
不过父子之间，应该是会照顾的这么无微不至的吧...？
唐欢正走神说服着自己，耳畔突然听见萧长离淡淡说：“还有一个原因，是害怕宫主与他们日久生情。”
唐欢神情恍惚，怔忡抬头。
“嗯？”
萧长离眸子里泛着莹润光晕，含笑看着他道：“毕竟要朝夕相处数十载，只捉一两个的话，万一宫主爱上他们，那该怎么办呢。”
最后一句就像在呢喃自语。
“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