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
阿言不再压抑力量, 就连他都不能确认自己的妖力到底现在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步。
漫天冲起的金色妖力把深夜的森林都给照亮大半。
恍如白日。
各种各样的除妖师和异能者纷纷伸手，下意识挡在自己眼前。
心里突兀地升起危险预警。
阿言额间的红色妖纹变得更加鲜艳，浓郁如血, 美轮美奂。
暴戾的妖气涌出, 一把从来没见过人的刀出现在阿言手上。
这是一把由阿言母亲的骸骨制成的骨刀。
这也是母亲对阿言最后的殷切希望。
阿言从来没有使用过这把骨刀。
直到现在才被他拿出来。
冷白色的骨刀锋利无比, 刀身上带着一股似乎会永不停歇的暴动妖力。
缠绕在骨刀上属于母亲的暗红色妖力和阿言自身的妖力相互辉映。
「裂骨」
本身就是最适合阿言的专属武器。
被人类重重包围的大妖，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更多的妖纹。
脸颊两侧的金色妖纹让大妖显得更加的危险艳丽。
举着弓箭严阵以待的除妖师最先开始行动。
他们深知妖怪的危险。
的场家的除妖师默契地拉弓, 携带着符咒的漫天箭雨同时向阿言射去。
紧接着军方出生的异能者们也反应过来，闪着不同光效的异能发动, 各种各样的异能也纷纷朝着阿言袭来。
阿言左手紧紧地抱着中也, 右手握着「裂骨」的刀柄，面对四面八方的攻击毫不胆怯。
仅仅只是抬手一挥，锋利的刀气裹挟着凌冽妖风就朝着人类袭去。
他们根本就没有看清楚眼前的大妖是怎么出手的。
妖力暴动肆虐，仅仅只是一个照面, 就掀翻了除妖师发射从出来的所有箭羽。
隐藏在阿言冷淡举动下的狠戾脾气, 第一次显露出来。
这个时候人类才惊觉, 最开始他们惹这个大妖生气时，他杀掉的无论是的场家的还是军方实验基地的人类都不算什么。
现在这个妖怪是真的不耐烦了。
阿言一手紧紧抱住中也，让自己的学生哪怕在昏睡中也可以更加安稳一点。
他拿着骨刀的手也很用力，仅仅只是纯粹的挥刀，都没有释放出什么技能就让围剿他的人类如此狼狈。
“滚。”
阿言看了看怀里的中也，爆炸的脾气才稍微降下去那么一点。
他可以再给人类最后一次机会。
还想着要朝横滨赶路的大妖在心里这么想着。
但他显然是忘记了人类的贪婪可以驱动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抓住这个妖怪。
无论是谁，这些除妖师和异能者在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知道抓捕这个妖怪的途中会死很多人，但是万一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呢？
对于除妖师来说，出力杀死或者得到这个妖怪的式神契约, 都代表着他可以从的场家一个普通的除妖师, 一跃拥有了竞争下一届家主的机会。
的场静司还那么小, 只要他们可以立功，以后家主的事情，谁也说不定。
而对森林里的这些异能者来说，就更简单了。
只要他们可以抓到这个妖怪或者妖怪怀里的那个实验品，就能得到军方的奖励。
巨额的赏金和高升权贵的诱惑，很难让异能者放弃。
重赏之下全是莽夫。
阿言最后的警告根本就没有用。
不仅没有用，森林外，待在安全的驻扎地里、身体素质并不算太好的研究员还被阿言激起来了斗志。
一直在进行妖怪课题研究和实验的研究员很不甘心。
面对这个大妖他们居然会那么被动。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可以让他观察和测试虚弱药剂对抓捕大妖的反应。
的场百合子扔掉了和研究员相通的耳机后，他连忙转线给了进入森林的异能者小队的队长。
研究员语速很快，他对着异能者队长一直在说：“虚弱药剂，别用你们以前的常规方法了，快给我用虚弱药剂！”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对阿言的实战里进行自己的实验。
异能者队长在听到耳机里研究员急躁的声音时皱了皱眉，他非常不喜欢研究员对自己的指手画脚。
也很不习惯去听从别人的指挥。
但是小队长想了想，还是暂时压下心里的不爽。
毕竟这确实是他们第一次来执行和这种强度的妖怪相关的任务。
异能者队长悄悄地对自己的手下打着手势，他们一起执行过很多任务，配合默契，是军方实验基地最强大的一支队伍。
四散包围着大妖的三十个异能者很快就在自己队长的命令下，高效率地全部拿出了装载着虚弱药水的特殊枪械。
队长深谙快准狠的套路，还没等旁边的除妖师反应过来就已经下命令对阿言发动进攻了。
只要有一针虚弱药剂打入这个大妖体内，他们都会占领优势。
的场家的除妖师并没有佩戴和研究员联系的耳机，他们只带上了军方实验基地提供的虚弱药剂。
这会看到同行的异能者开始了行动，除妖师里心思灵活有着不小野心的人瞬间明白过来，纷纷也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阿言真的被激怒了。
这些人类真是……贪得无厌。
阿言手握着骨刀，控制着妖力朝地上决然一划。
利落帅气的姿势，宛如伺机而动的强大野兽爆发出极其危险的一击。
和阿言对战的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类，他们心里的战斗直觉几乎是在一个呼吸间就拉响了警报。
站得比较近的人类下意识向后退去。
妖力具现出来的金色火焰粘稠诡异，以阿言为中心，粘连在草地上，顺着忽然吹起的大风风势以圆形扩散。
最适合火焰蔓延的草地上并没有出现烧焦的痕迹，却可以让人在距离很远的时候就感受到火焰炙热的温度。
无数发射出来的虚弱药剂被高高升起的火浪席卷，根本碰都碰不到阿言。
人类方迅速撤退，一看就知道这圈金色火焰十分难缠。
哪怕他们撤退得很快，但还是有零星几个手脚较慢的异能者衣角沾上了火星。
这些火星子瞬间化为最难缠狡诈的东西，在衣物上蔓延，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这些人连沾上火星的外套都来不及脱下就被烧成了灰烬。
周围没有触碰到火焰的人类，隐约还能看到人型的黑色身影在瞬间耸起的火焰里痛苦挣扎。
被灼烧产生的极致痛苦让他们尖叫，叫声又因为被迅速烧成灰烬的死亡突兀停止。
哪怕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剩下的人类还是觉得不寒而栗，冷汗直冒。
“暂时撤退——”
下达命令后，围剿阿言的人类后撤得更加迅速了。
金色的危险火焰虽然没有对周围的植被造成一丝一毫的损害，但本身的特性还是和山火差不多，蔓延的趋势太快了。
人类和比山火更甚的金色火焰赛跑，越来越多的除妖师和异能者中招。
然而一旦被零星的火星子沾上就意味着死亡。
火焰慢慢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阿言一个妖怪，反向包围了近百个人类。
阿言望着四散逃跑又逐渐陨命的人类，冷笑了一声后朝森林外走去。
他的目标始终是横滨。
先把自己的小崽子送走了再说。
阿言表面上看起来依旧轻松，但实际上妖力化为火焰，覆盖包围这么多有本事有能力的人类，阿言的消耗也很大。
这波堪称开大的火焰催动，消耗掉了阿言近乎三分之一的妖力。
但是足够了。
技能发动出来的效果十分有用。
阿言换了个姿势抱着中也，继续朝横滨前进。
他十分小心，阿言知道他们有一种叫虚弱试剂的东西，他不允许自己体内被注入那种玩意。
妖怪的原型作战是最方便也最厉害的，但是阿言的原型是一个高达三米的白色巨型犬。
为了缩小自己的目标不被射入虚弱药剂，他硬生生忍住了化为原型的冲动。
阿言就连半点可能会翻车的机会也不想给人类。
“试作品·甲乙五八号。”
一个身形瘦削，还穿着实验服的研究人员，依靠着军方的高科技产品，从森林另一侧没有被火焰拦住的方向勉强赶到了阿言面前。
他气喘吁吁地对着阿言说：“你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在实验室里的代号是‘试作品·甲乙五八号’。”
阿言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化作利刃的妖力就抵在了这个研究员的咽喉处。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体现着——这个研究员如果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下场只有被妖力刺穿喉咙身亡的一个结局。
站在阿言面前的研究员带着一幅老套的眼镜，黑发黑眼，面容普通，完全是一幅不起眼的路人模样。
他扶了扶眼镜，一点不害怕，还有些研究人员特有的神经质。
“当年我们之所以会丢失掉试作品·甲乙五八号，实际上是两个异能谍报员潜入了我们基地把他给夺走了。”
“所以？”
阿言听到和中也有关的内部，稍微提起一点兴趣。
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阿言准备三分钟的时间一到就杀掉这个人类。
“你抱着的是一个未知高能量生命体，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
这个研究员显然是军方实验基地里等级很高的一个研究院，甚至是核心人物。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基地里研究试作品·甲乙五八号的主负责人，名字不是很重要。”
他深深地压抑着眼底的火热。
“同时也是试作品·甲乙五八号丢失，有关他的研究暂停后……转而主要研究妖怪，发明了虚弱药剂的一个小小研究员。”
伴随着研究员的这句话，阿言心里忽然觉得有一丝危险，他毫不犹豫，瞬间就想要运用妖力戳穿这个研究员脆弱的脖子。
“你可以试试——”
研究员语速加快了很多：“只要你放心让试作品·甲乙五八号能量暴动的话。”
阿言的动作突兀地停滞下来：“什么意思？”
“一个妖怪都能发现的问题，你认为我们基地里精密的研究仪器不会发现吗？”
中也力量暴动的问题只要稍微细心观察一下，根本不需要过多的研究就能发现。
研究员这个时候才完全放弃伪装，他望向阿言，袒露出眼底的火热：“现在我和试作品·甲乙五八号的直线距离只有五米左右，之前是距离太远我设置的简陋装置无法产生作用。”
他舔了舔嘴角，拿出一个看起来甚至有些劣质的按钮：“我在试作品·甲乙五八号体内安装了一个小小的电子对。”
摆弄这类玩意本身就属于这个研究员最擅长的领域。
“只要我按下按钮扰乱一下这个电子对，试作品·甲乙五八号体内脆弱的平衡就会很容易地被打破。”
“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同归于尽好了。”
研究员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就算你再厉害，现在也阻止不了试作品·甲乙五八号的能量暴动吧。”
阿言冷冷地看着研究员，没有莽撞地直接发动力量打碎他手上的按钮。
既然这个人类敢大大咧咧地拿出来，这个按钮就不会是真的，或者说唯一一个可以控制中也体内装置的开关。
“我要怎么相信你。”
研究员讪讪地收起手里的按钮：“你很聪明。”
居然没有想着直接粗暴地毁掉这个按钮。
“你可以不相信，一切的选择都在您不是吗？”
这个研究员显然还兼职着一个优秀的谈判工作。
重点不在于他说的是真是假，而是阿言会不会相信。
阿言如果不相信，无论真假都将没有意义，同归于尽是军方最后的底线，不到轻易时刻他们是不会允许这个结局发生的。
所以这个研究员在赌，他的行为大胆又直接。
柏原早无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研究员，透过他看出了自己笔友的恶劣。
“我要怎么做。”
阿言选择相信。
他的学生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一点犹豫都没有。
研究员在得到他想要的回答后十分开心，并不掩饰自己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容。
“放轻松，军方只是想要试作品·甲乙五八号重新回到基地里而已，他们的目标不是你。”
这个妖怪只是他的目标而已。
研究员以中也为要挟的策略直接掐住了阿言的弱点，让他瞬间被束缚住。
阿言心里有些急躁。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玩高科技的技术型人类。
就连传承记忆里阿言最多也只是见到过聪明到了极致的人类，始终没有和如今人类的现代顶尖科技打过交道。
他没有料到中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研究员向阿言走去，故意慢吞吞地说：“我有点忘了，你得让我想一想……”
忽然，阿言背后某个机关触发，整整十二根细长的针管打入他的后背。
每根针管里面都转满了虚弱药剂，它们终于顺利被打进了阿言体内。
研究员松了一口气，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阿言笑着说：“惊喜！”
“如果你之前想着毁掉这个按钮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花费了好久才准备好的按钮，你如果打坏这个按钮，藏在按钮里的虚弱药剂就可以判定出你的妖力，通过特殊回路注入你体内。”
计划成功后研究员望着半跪在地上虚弱地站都站不起来的阿言抱怨。
他觉得第二个计划消耗的东西太多了。
军方不只派出了三十多个异能者进入森林，那些异能者和军方始终处于半雇佣关系，并不会为了军方去做多么死心塌地的事情。
他们充其量只是军方试探阿言的棋子，就算是被阿言释放出去的火焰追死了军方也不会很在意。
还有五十多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异能者，这些人才是军方这次的保障。
战争时期，养在军方实验基地的研究员可不是简单的技术宅。
总之就是军方以报废了一个极其精密贵重的仪器为代价，终于在阿言体内注入了虚弱试剂。
研究员的抱怨也是在心痛自己基地里的仪器，哪怕是计划成功，心里也是在滴血。
阿言很快反应过来：“没有…电子对……？”
研究员露出一个和善地笑容：“你猜？”
接着，他又对阿言背后的异能者说：“过来用我给你们的束缚器，大的小的一起带回去。”
研究员舔了舔嘴，十分激动：“这两个都是十分罕见的实验体……”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三米高的白色巨犬凭空出现。
原本挂在阿言背上的针管全部被震了出来，他的瞳孔彻底变为兽瞳，他什么也不再顾忌，一声巨大的吼叫直接让附近的大地都为之震动。
猝不及防下，研究员和站在阿言身后想要接近他的人类都被震翻在地上。
阿言直接一爪子拍在研究员身上，锋利的爪子在研究员的背上刮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哪怕是头晕虚弱，妖力使不上来，阿言兽化后单凭着自己本身的力量就足够让人类吃苦头。
着实是一个十分强悍的妖怪。
阿言轻轻叼起中也，把他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巨大的身影抵达住了随后到达的人类的各种攻击。
缓过来的除妖师又重新开始射出一阵又一阵带着符咒的箭雨，还有人类的各种热武器。
阿言灵活地在森林里奔跑，躲避着密密麻麻的攻击。
即使是这样，他的后背也逐渐因为人类的攻击产生了大大小小的各种伤口，雪白色的毛发被染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红色。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中也在如此大的动静里被吵醒了——
赭色眼眸里的迷茫在中也发现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势被化为原型的老师保护着之后瞬间散去。
中也是见过自己老师的原型的。
他也曾经趴在毛茸茸的巨型犬妖身上午睡，他的老师就这样趴在山洞里看书，尾巴扫了扫，继续纵容自己的学生在身上睡觉。
但是中也知道阿言并不喜欢以原型出现。
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中也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十分担心：“老师！”
中也并不计较刚才被老师在晚饭里下了奇怪东西导致他昏睡过去的事实。
小孩软糯地声音十分焦急，他发现了阿言的不对劲。
不对，老师的妖力好虚弱。
中也五感敏锐，稍微闭眼一观察，就发现了身后追杀着他们的密密麻麻的人类。
“老师！”
他没有得到阿言的回应。
察觉到阿言始终是一个怎么样护着他的姿态，甚至还受伤后，中也的眼睛泛出红色光芒，力量忍不住爆发开来。
还好中也尚且存在着自己的理智，他没有完全放任自己的怒气，而是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帮助老师。
中也操纵着重力，不断弹开向他们袭来的攻击，还碾压起最接近他们的几个人类。
让敌人的追击距离大大拉长，阿言也不用承受那么密集的攻击，压力减小了许多。
实际上阿言想要回复中也的。
但是他的妖力在整整十二支虚弱药剂的影响下，几乎所剩无几，根本发动不出来，除非……
这种状态下阿言更像是一只凶兽，没有妖力的支撑就连最基本的口吐人语都做不到。
阿言现在一开口可以发出来的就只有带着凌冽攻击性的吼叫声。
他知道自己可能要陨落了。
一百多年，让他无聊地活了那么久也足够了。
现在阿言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中也。
这个孩子……短短几年，他没能想到自己竟然已经这么看重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中也这样的小孩，有谁会不喜欢。
阿言很明白，与其说是他单方面的收留、庇护了中也，不如说是中也陪伴他度过了孤独无趣的日子。
他们两个的相遇是相互的。
阿言心里有了决定。
他本来就是一个脾气差，性格暴戾的妖怪，之前只不过是比较懒，一直也不喜欢牵连无辜罢了。
现在——
既然惹怒了他，就算是和这些人类同归于尽，他也要让这些人类付出惨重的代价。
阿言可以“断尾求生”
但是他骨子里毕竟流淌着西国犬妖的血脉，阿言的本质是高傲狠心的。
他不想那么狼狈，那种做法压根就不是他的风格。
先把中也送走。
阿言心里的想法很简单。
把自己的学生送到横滨，然后……
杀光这些人类，帮助中也永远的解决掉军方这个后患。
这是他身为老师，最后送给中也的礼物。
阿言心里有了决定动作上也很果断。
他开始催促着自己，燃烧起最核心的生命力！
他不知道这一幕，和自己最开始出生时的样子有多么相似。
阿言的选择和他的母亲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