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深夜, 林擎天脸色苍白地回到家中。
向来早睡的林国华和郑美玲，竟然还坐在客厅中。
见林擎天回来，两人一怔, 彼此都有些懵。
“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楼上睡觉吗？”林国华瞪大眼睛看着林擎天。
自从发现林擎天的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之后，他心目中完美儿子的形象，就逐渐崩塌了。
此时见林擎天从外头走进来，身着黑衣, 脸色白得像鬼一样，林国华缩了缩脖子，不知怎么的, 感觉有点恶心，也有点儿害怕。
郑美玲倒是比他镇定一些, 上下看了林擎天一眼，道：“你出去了？去哪儿了？”
林擎天这一趟出门，不仅没见到林雪策和吴小海，反而还丢了大脸。
干呕了一晚上, 直到此时才稍微好一些。
虽然不会再吐了, 但整个人都虚脱无力, 完全没有心情回忆解释。
他脚步虚浮地走到林国华和郑美玲面前, 才刚坐到沙发上, 忽然看到茶几上的几张单子, 问道：“这是什么？”
林国华看了她一眼, 欲言又止。
郑美玲也没回答，而是道：“身体不舒服, 就上楼休息,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林擎天直觉这些单子和他有关, 直接伸出手拿了过来。
又是好几张体检单，体检人的姓名栏上，赫然写着“林擎天”三个大字。
而体检单打印的时间，却是晚上十点。
也就是说，这些不是白天的体检单，而是晚上重新印出来的。
林擎天白天就没仔细看自己的体检单，这会儿更是看不懂了，什么指数激素之类的，他认得字，但压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希冀：“你们让医院连夜把体检表打出来了，检查结果怎么样？”
林国华避开林擎天的目光。
郑美玲缓缓道：“几家医院的检查结果全部都一致，你的身体结构和普通人不一样，确实是有孕的症状。”
林擎天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得和纸一样。
已经吐干净的胃部，受他的情绪影响，又一次痉挛起来。
这种痛苦，和以往的胃痛不大一样，从胃部一路往下蔓延，连带着腹部一起发寒抽痛。
林擎天不自觉手按着肚子，弓着身体缩成了一团，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他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林国华和郑美玲一开始以为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还想宽慰他几句。
但逐渐地，发现林擎天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擎天，你肚子不舒服吗，哪里痛，要不要叫医生？”郑美玲道。
“胃部，腹部发寒的痛……”林擎天艰难道，“别叫医生，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
林国华见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头小声对郑美玲道：“是类似女人的痛经吗？”
郑美玲也不大清楚，只能迟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再看看情况吧。”
如果是平时，他们早就叫家庭医生过来看病了。
但林擎天现在这个情况，对于叫医生，他们也有点抵触。
哪怕给了封口费，也有泄漏的危机，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国华看林擎天这痛苦的模样，心情复杂不已，想了想，他将面前的热茶递给林擎天道：“喝点热水吧，喝点儿水就好了。”
林擎天闻言，也想到了女人痛经时多喝热水的事。
在他看来，热水是万能的，连感冒这种病症，都需要多多喝热水，痛经喝热水肯定管用。
此时见林国华将热茶递过来，林擎天赶紧接过，咕咚咕咚几口下肚。
温热的茶水划过食道，流入胃部。
对比之前，确实舒服了一些，但对腹部那诡异发寒的痛症，半点作用都没有。
“喝热水没用！”林擎天咬牙道。
“那这……这也没办法了。”林国华道，“你看看能不能忍，能忍就忍着，不能忍就叫医生吧。”
林擎天本来就不舒服，此时听到林国华的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更是烦躁得不行。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以前女朋友经期时，为什么那么暴躁了。
林擎天这腹痛，虽然看着难受，但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国华和郑美玲关注了片刻后，见他一直坐着，他们两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两人又继续商量了起来。
林擎天这一通体检，看似简单，实际上后续却十分麻烦。
为了确保体检的真实性准确率，他们去了不同的医院拿检查报告。
这也就说明，这件事经手的人不少。
想要维护住林擎天的名誉，光是和这些人签订保密协议是绝对不够的。
每人还得给一大笔封口费。
哪怕一个人就给个几万，几十个人加起来，也不算一笔小数目了。
这要是以前，林家自然是不在意这点儿小钱的。
可是自从寿宴之后，林家的生意一落千丈，每一笔钱都格外珍惜。
最让他们忧愁的是，林擎天这身体症状，不是一时半伙能解决的。
当下要花钱，将来还得花钱。
原以为这个儿子，可以给家庭带来财富，可是现在……
没让他们倒贴，都算是好的了。
当着林擎天的面，林国华和郑美玲自然不会指责他什么。
只是见林擎天脸色苍白地坐在哪儿，还不知道这身体后续还会有什么问题。
对家庭来说，是种负担，对林擎天本人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林国华和郑美玲忍不住道：“身体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到处乱跑，大晚上的，外面多不安全啊。”
“你要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
“就不说大晚上的，遇到坏人怎么办，要是在路上肚子疼，又没人照顾你，我们得多担心啊。”
林国华和郑美玲觉得，自己这番劝解的话，表达得十分委婉，林擎天应该能体会到他们的关心。
然而在林擎天看来，这些话几乎是句句扎他的心口。
因为这些话……对他而言，简直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他经常对女人说的话吗？
然而此时此刻，当这些“关心”用到自己身上后，林擎天才终于体会到那种微妙的感觉。
大晚上的外出，怎么了？
他又不是没有晚上出去过。
什么叫和别人不一样，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
他又没有做什么极端的事情，开着车出去，招谁惹谁了？
还坏人……他可是练跆拳道长大的，有几个坏人能打得过他？！
林擎天心中气急，偏偏肚子疼的要命，根本分不出心神来逐一反驳。
只能捂着肚子皱着眉毛，在心中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好不容易等林国华和郑美玲唠叨完，林擎天也缓过来一些，见夜已深，一家三口纷纷上楼，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说是洗漱完躺下睡觉，但不论对林国华郑美玲还是林擎天而言，今晚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三人再次前往医院。
一个是林擎天身上的外伤需要重新上药，其次是针对林擎天特殊的身体情况，打算和医院讨论一个方案出来。
到了医院后，一见到医生，林擎天也不废话，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我要打胎。”
医院的专家针对林擎天的情况，已经讨论研究了一晚上。
此时听到林擎天的话，大家都不觉得意外，但脸上也纷纷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医生，难道医院做不了这种手术？”郑美玲连忙问道。
“不是做不了，人流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手术，但擎天情况复杂，和常人不同，哪怕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手术，我们也不敢保证结果。”医生神色为难地道。
“什么意思？不就是两套生殖器官吗，有什么好复杂的。”林擎天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连打胎的自由都没有了，“和女人一样吃个药不就行了？”
“这……”医生见林擎天神色不满，只能耐心地解释起来，“普通女性怀孕半个月，是可以药流的，但是药流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如果药流失败，需要进行清宫。而林先生的情况，比普通女性复杂很多，做药流的话，失败的概率很高，清宫手术，需要进入体内，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
“什么叫清宫？”林擎天茫然地道。
他只知道和女人做完后，事后让女人吃避孕药就行。
如果避孕药不小心失效，去医院做个简单的打胎手术，也很常见。
从来没有了解过，还有药流和清宫的区分。
“清宫指的是用器具扩开下面，用宫颈钳夹住宫颈，然后使用刮勺搔刮整个宫腔，最后用负压吸引器吸出组织物。”医生简单地介绍道。（注①）
简简单单一句话，听得林擎天脸都白了。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就浑身发寒。
林擎天作为男人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成年后交了无数个女朋友，怀孕打胎的不计其数。
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些女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竟然要承受这些？！
这种事情，如果此刻他还是男人，听着可能没什么感觉。
但当自己成为当事人之后，那代入感……
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崩溃。
“林先生情况比较特殊，没有女性生殖口，所以只能从□□进入，夹住肠道寻找入口……”医生缓缓地将他们讨论的方案说了出来。
普通女性流产的过程，已经残忍至极。
而林擎天因为身体情况更加复杂的缘故，整个过程也变得更加血腥可怕。
林擎天被吓得不敢说话，一旁的林国华已经听不下去了，皱眉摆手，直接替林擎天做出了决定：“算了算了，先不打了。”
“这种情况确实复杂特殊，几位可以再多多讨论商量一下。”医生道，没再打扰他们，先离开了休息室。
医生走后，休息室和昨天一样，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中。
对比两个大受打击的男人，郑美玲身为女人，反而淡定不少。
这种事，对女人而言，简直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也不为过。
郑美玲虽然没打胎过，但对此事也是有所耳闻，身为女人，活在惶恐中是常态。
她的这些恐惧，在男人看来，是娇气，是庸人自扰。
所以郑美玲很少和丈夫儿子抱怨。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有轮到男人惶恐的一天。
当然，郑美玲心中虽然有一股微妙的快意，但林擎天毕竟是她的孩子。
见林擎天脸色发白，半晌说不出话来，郑美玲道：“先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林国华也道：“不就是怀孕吗，大不了生下来就是了，打胎又遭罪又伤身，万一坏了身子，以后没人要怎么办。”
林擎天一怔，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瞪林国华：“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没人要？！”
林国华看到林擎天愤怒的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失言了。
他和林擎天都是男人，平常没少交流男人之间的心得。
提起一些女人，什么破鞋二手货之类的话，都是随口挂在嘴边的。
平常两人说完，彼此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父子之间别提多和谐了。
他在林擎天面前口没遮拦惯了，哪里想到今天只是随口一句话，竟然会戳中林擎天的伤口。
“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太在意。”林国华摆了摆手，不当回事地道。
林擎天刚刚被吓过，此时情绪正是最敏感的时候，见林国华一脸敷衍，他怒道：“我是男人，又不是女人，你看清楚，我是你儿子！”
林国华听着林擎天的怒吼，此时他的心里，也十分委屈。
一夕之间，儿子变成了两性人，他被吓得不行，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谁来同情同情他？
林国华忍不住嘀咕道：“这些话还不是你教我的？我就说了一句，你发那么大脾气干嘛。行啦，知道你是我的儿子，都是我的错，总行了吧？”
林擎天听完，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间，差点没吐出血来。
林国华说的没错，这些话，都是他教林国华的。
林国华和郑美玲结婚这么多年，因为能力不足的缘故，被郑美玲取而代之。
但这个社会，毕竟是男性主导，林国华不如老婆，又是个妻管严，平日在家中没少抱怨郑美玲。
林擎天虽然不至于和林国华一起吐槽郑美玲，但点评其别的女人来，那可是毫不手软。
正好他女朋友又多，日常各种和自己的父亲分享。
林国华不少习惯用词，都是从他这儿学来的。
林擎天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话会用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林擎天不仅怨恨吴归林雪策和吴小海，同时，这几日遇到的男人，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
昨天的高中同学，昨天郊区的那个男老板，还有此刻的林国华……
凭什么这群人还能当男人？！
就该让他们和他一样，一起体会体会自己受的苦才行！
这个念头在心间一闪而过，犹如一粒种子，落入了林擎天的潜意识深处，缓缓生根发芽起来。
不过当下他正在气头上，根本来不及深想。
眼看着父子两就要在休息室大吵大闹起来，郑美玲皱眉道：“行了，人还在医院呢，外面那么多医生护士，还嫌不够丢人啊？别吵了。”
郑美玲说着，看向林擎天道：“既然不能打，那就先生下来，不过就是生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妈，你不懂我——”
“我懂。”不等林擎天反驳的话说完，郑美玲看着林擎天道，“我是女人，我生过，没有人比女人更懂怀孕有多难受了。”
林擎天看着郑美玲的脸，抱怨的话逐渐说不出来了。
这是他的生母，郑美玲就是经历过这些痛苦后，才把他生出来的……
从前他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嘴上说着体谅母亲，但没有自己亲自经历过，根本想象不出生育的过程多么可怕。
但现在他正在亲生经历中。
林擎天可以确定，如果有选择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想生孩子。
但如果当初郑美玲也做出这样的决定，就不会有他了……
所以，他可以怒骂任何人，但唯独面对郑美玲，林擎天是无法反驳的。
郑美玲道：“这孩子，十有八九是吴小海的，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有这个孩子，总比没有要好。”
林擎天咬牙道：“我要去找吴小海算账！”
“算什么账？怎么算账？”郑美玲道。
“我变成这样，难道她不用负责？！”林擎天目眦欲裂，含恨道。
郑美玲缓缓道，“我刚刚来得最早，不仅拿到了你这两天的体检表，还调出了你从小到大的体检表。”
不论林国华还是林擎天，皆是一愣。
从小到大的体检单？！
林擎天这两天被气昏了头，整个人都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完全忘了要回头调取当年的体检结果。
他虽然不在林家内长大，但林家每年的家庭体检，他都是有参加的。
反倒是林雪策无人在意。
这家医院是林家持股的私人医院，股东的身体检查结果，自然全都悉心保留下来了。
林擎天刚想到这，就听郑美玲道：“以前的体检，虽然不如这次这么仔细，但也不至于连你两性人这件事都检查不出来。我把以前的体检单交给医生查看，医生也说，光从体检单上来看，你这身体情况，很像是最近发生异变的。”
“什么意思？居然是从一个正常的男人，突然变成两性人的吗？”林国华一听，几乎是跳起来惊道，“谁能做到这样？核辐射也不带这种效果吧？！”
林擎天本来也要跳起来的，不过一看林国华反应比他大，他反而平静一点了。
他自然猜得出，林国华为什么这么害怕。
如果他的情况，是后天被人临时改造的，那么不就说明，别的男人也有可能……
难怪林国华会害怕，他这样的情况，哪个男人不恐惧呢。
林擎天在心里冷笑。
郑美玲道：“这孩子是谁的，就说明谁有这个能力，目前来看，吴小海的概率最高。”
“那还等什么，报警抓她啊！”林国华喊道。
郑美玲瞥了他一眼：“报警抓她，然后呢？有证据是她做的吗？擎天连和她在床上的记忆都没有，更不用说视频录音之类的证据了。”
“只要把孩子生下来，确定她是孩子的生母不就行了！”林国华连忙道。
郑美玲道，“这种事，科学无法解释，根本没人会相信，只会以为是我们一家人在撒谎，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医生也不会给我们作证人的。
“反倒是双性人，擎天不是首例，大家的接受度更高。
“闹到最后，擎天是双性人这件事，会传遍全国，甚至全世界，反倒是吴小海，一点损失都不会有。”
郑美玲说得这么明白，林国华自然是听懂了。
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要是闹开了，最丢脸的，还是他们林家……
“那就让我们儿子白白被占便宜，白白吃亏，给他们吴家生个孩子？”林国华不甘心地道。
“也没什么好吃亏的。”郑美玲道，“擎天之前不是一直想让吴小海给他生一个孩子，靠这个孩子拿到吴家的财产么。”
林擎天听着郑美玲的话，想到自己以往的那番言论，只觉得心中苦涩至极。
他想要吴小海给他生个便宜儿子，并不想自己亲自生啊！
“只要这孩子是吴家的，他们吴家就得负责。”郑美玲道，“而且，大家都只接受女人生孩子，从来没听说过男人能生的。等擎天把这孩子生下来后，说是吴小海生的，不就行了。这孩子是从我们家儿子肚子里出来的，由我们养大，以后也好掌控一些……”
要说养孩子这种事，林国华和郑美玲，那可是太擅长了。
这十几年来，林雪策给林家赚了多少钱，要不是吴归横插一脚，估摸着林雪策现在还在林家，给他们打白工呢。
听完郑美玲的话，林擎天也逐渐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郑美玲所提议的这个，是最完美、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林擎天握紧拳头，恶狠狠地道：“行，那我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等这小畜生出生后，咱们走着瞧！”
三人达成共识，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医院。
院方虽然不赞成现在打胎，但也同样不认为，林擎天能顺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不过当下什么都无法判断，便也不好多言，只交代了林擎天接下来要修生养息，好好调养身子，做好当一个孕妇的准备……
林擎天听着“孕妇”两个字，额头青筋就突突狂跳。
不过经过这两天的毒打，他的承受能力稍稍增强了一些，硬生生忍了下来，然后买了一堆保健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