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
程思离开盛宅的时候, 如愿得到了一个承诺。
她来盛宅前，做过很多设想。
最异想天开的版本是盛骄一直渴望母爱，对她言听计从……程思没天真到那地步, 她早有察觉盛建光后娶的那个贱人很会做面子工程, 将盛骄当成亲生的一样疼爱，把她忽悠得连亲妈都不想认。
合理一点的版本是, 盛家愿意从指缝间漏点出来接济她。
总不能让盛骄的亲妈过得寒酸吧！
走进盛宅时，看到宽敞得不可思议的客厅, 高高的天花板, 玄关处随手放着她买不起的驴包，那“合理”的愿望迅速膨胀起来——
程思觉得自己可以获得更多，她十月怀胎生下了她, “子不言父过, 女不道□□”, 她忍受那么多痛苦，两人血肉相连着，她理应得到更多回报，这是盛骄欠她的。
母女的债，没人掰扯得清。
程思想得到一个承诺。
一个盛骄会包她吃喝消费的承诺, 等于用一次怀胎十月, 换来了予取予求的提款机。
所以在女儿看穿她的来意时, 她没感到羞愧, 反而挺直腰板：“你可以说盛建光养了你十八年, 但我孕育你, 也是他做不到的, 我因为生你做了一场大手术。”
诚然, 母亲是伟大的。
怀孕分娩之苦, 也是男性永远体会不到的事，如果程思当初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么困难，那么迫不得已，盛骄不会怪她，也的确没想过追究她弃养自己的事。
一个母亲在当母亲之前，先是独立的自然人。
如果要求母亲没有私欲，那太苛刻了，是对全对女性扣下的枷锁。
“怀孕是你的选择，不是我逼着你要的，”盛骄淡淡地扫她一眼，眼里的冷意让程思从骨头沁出寒意，可奇怪地，她没否定她的说法：“不过，我的确活得不错，也没后悔来人世走一遭。”
盛骄让她回去。
她说：“你想要的，我会考虑如何满足。”
程思还想得到更确切的承诺，想她立字据，更想当场让她先转个十万元给自己爽爽，可是当盛骄看向她时，那些话都如同被掐住喉咙一样，说不出来了。
程思再次觉得自己是对的。
她就像是生了个怪物，这女儿一点也不像她，跟她不亲，凶得跟什么似的，好可怕。搞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她，追捧她，在她看来，盛骄这种不认亲妈的坏孩子就该去少管所待着。
不过盛骄得当大明星，才能赚钱让她花。
当大明星要做好榜样，肯定怕她跟记者曝光。
这么一想，程思的心气就顺了些。
盛骄也是有把柄在她手上的。
走出别墅区，程思想起自己又得回家，心情有点糟糕。
她的现任丈夫周令伟算是普通人里的有钱人，住的房子也很大，不便宜，但和盛家那种幽静的别墅区没得比，近年他对她也不像以前那般阔绰了，不肯再给她买名牌包。
做人最怕比。
有了对比，程思甚至想让女儿给自己分一间房，不回去了。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继子周映的来电：“程姨，怎么样，你见到妹妹了吗！？”
他最近催促着继母去找盛骄。
虽然连盛骄的一面都没见过，不妨碍他亲亲热热地叫上一句妹妹。
“……见到了。”
“那帮我拿到她的微信了吗？”
继子一句话，让程思如梦初醒。
盛骄一进门，成吨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心脏砰砰乱跳，愣是把继子拜托她做的事忘记得一干二净，这时折返去要也不合适：“我忘记了，不过，她答应下周会再见我一次，我那时候会跟她说的……”
“还要等下周啊。”
周映难掩失望。
程思只好答应他，回去给他做他喜欢吃的东西，劝劝他爸给他换新显卡。
……
而程思走后，盛宅的气氛不免消沉压抑。
盛建光觉得自己一定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自从发现前妻根本不想认回女儿后，他就一直避免在女儿面前提到她，不想让盛骄觉得自己被妈妈抛弃了——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知道自己是被父母所不喜的孩子会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盛骄喝一口茶。
父亲给她泡的是花茶，宁神的香气四溢，她叹气：“妈，盛淮，下来吧，别偷听了。”
两个心虚又担忧的家伙从二楼走下来，坐到盛骄旁边。
“停止自我谴责，你看看刚才那位程女士，都能理直气壮地认为——我知道我自己啥好事没做过，没养过你一天，但你就该让我过好日子！”盛骄轻轻一挑下巴，这回她的笑意是愉快的：“你还有什么理由苛责自己？放心，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太没眼光了。”
“没眼光？”盛淮问。
“抛弃我这么优秀的后代，将是她人生中最错误的一次投资抉择。”
盛骄笑说。
哪怕是最难过的盛父，也不禁被她的话逗笑。
“我是认真的，你们看，我现在前途无量，有爱我的家庭，万一哪天想不开要结婚的话，也有不错的对象，”盛骄擅自将小裴归在了自己的战利品和丰功伟业里：“她抛弃我，我还是我，我不要她，她就那样。时代变了爸爸。”
盛建光看她好像真是挺高兴的。
快穿经历帮了她很多，人见识越广，就越不会为眼前的小事悲春伤秋，盛骄回忆了一下在原书剧情中自己是怎么想的——海王版盛骄认为，爱她的，想得到她的人那么多，一个程思算老几？想见她？慢慢排队去，自有爱慕她的人为她解决问题。
众多可能性里，就没有一个盛骄是为了这事儿在被窝里偷偷哭泣的。
想到这里，她更觉愉快。
而纵然她表现得很愉快，也拦不住耿姨嘱咐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她爱吃的菜。
盛淮也使劲给她夹菜。
大家都在努力让她觉得，她是被家人爱着的。
盛骄摸了摸他的脑袋，发现他又比之前长高了不少，现在完全能担当起男配的责任了。庆幸的是，盛淮完全没对她萌生出姐弟以外的感情，只是好像也对女同学不感冒。
半夜的时候，她超人的听觉能听到盛淮在隔壁房间对耿姨抱怨：“我觉得那女人根本不应该出现，我姐过得好好的，她突然出现不就提醒姐姐她妈不要她吗？不要打扰彼此才是最好的做法。”
“你不要在你姐面前说这种话。”
“我知道，我不会提的，我巴不得杀了那个姓程的。”
盛淮凶巴巴的狠话让氤氲在夜色中，正在编写法阵的盛骄低笑一声。
毕竟是有黑化可能的男配，盛骄能听出他的杀意是真实的。
只是法律限制了他。
他大抵也会担心给姐姐留下阴影。
以前在学校被谈闻悦冷待时，弟弟也是这么恨他的，他讨厌所有伤害姐姐的人，这跟盛建光的教育有关——程思不要她，他就想在其他方面多弥补她，变相养成了她无与伦比的自信心。
盛骄放下毛笔，在电脑前打字：【我没想杀她。】
【……】盛淮秒回：【你听到了？你怎么听到的？】
因为不想半夜打游戏时打扰到家人，他给自己房间加了隔音板，理论上来说即使他只要不在里面发出剑网三攻防指挥一样的嚎叫，都不会被姐姐听到一星半点。
【总之我就是听见了。】
盛淮不理解，但他相信姐姐。
盛淮：【……能不能装作没听见？】
盛淮：【算了，她不要你，我要你】
盛骄：【不要男妈妈】
盛骄：【我要你妈。】
盛淮：【那不就是咱妈吗？】
隔着电脑，盛骄都觉得自己弟弟在笑。
任何变故，谁不选择她，都不能阻止她的成功，这才是主角的意义。
她勾了勾唇角，懒散提醒：【再说下去，我爸都要加入群聊了。】
不要再觊觎他老婆了，想要自己娶一个去。
盛骄猜想他睡不着。
她只好暂时放下自己的工作，提出陪他双排一会，将心底那股躁郁宣泄出来——盛淮认为他的姐姐天下第一好，不明白为何会有人想要伤害她，而这件事会让他难以入睡，替她不值。
有这样的亲人，盛骄没觉得有什么委屈的。
纵然如此，盛家人依然敏锐地察觉到，盛骄最近的状况不太对劲。
因为想和家人多相处，她工作再忙，只要还在本市，都会回家吃晚饭。而他们发现，她的脸色总是很苍白，过两天盛建光觉得她有恢复点好气色了，耿姨却说是粉底的功劳，男人看不出来。
连张满也察觉到了：“骄姐，最近要是身体不舒服，工作就推了吧。”
“没事，就是剧本没我喜欢的，我想挑战点新东西……有没有反串的？”
她似乎真的很想让大众哗然。
盛骄也有解释：“脸色不好是因为我生理期来了，持续掉血Buff。”
可是张满和她共事这么久，虽然不知道她的生理周期，也没见过她的肤色那么苍白，仿佛皮肤底下的血管被抽走了大半。这也无损她的颜值，她上次出席活动有粉丝在现场，说她简直该去演《暮光之城》性转版的主角，血族美人yyds。
因为工作关系，盛骄和顾时遇经常见面，他也提出了类似的关怀。
盛骄对谁都没说实话。
周六，裴思暮邀约她到自己家里吃饭。
盛骄连保险套都带好了，气氛到位两个成年人会发生什么也未可知，但如期而至时，她却只看见了一位在开放式厨房里忙活的影帝——
裴思暮得意极了。
要说重生带回来什么金手指，其中之一就是上辈子他为了讨好盛骄，跟五星大厨学的厨艺了。
他做饭超好吃的！
就是做出来的摆盘很有米其林餐厅的感觉。
“码头渔船靠岸后，坐飞机送到京市的海鲜。”
裴思暮忍不住偷偷炫耀了一下。
红头虾的虾头很大，虾壳更软，肉也酥嫩。他蒸鱼技巧也纯熟，鱼肉上开了刀花，白嫩绽开，像一片浸在酱油里的云。他知道盛骄喜欢吃虾，就给她做了很麻烦的三虾面——要剥出虾仁，虾头煮熟后再将虾脑剔出来虾壳搓洗后用滤网将虾籽筛出来炒干烘熟，再将三者炒成面的浇头。*
因为三样东西得分别加工，做起来是费神的细致活。
“你前天去拍杂志封面的时候我也在，不过当时我行程很赶，没来得及跟你说上话，”裴思暮坐下来，他不太饿，厨房有空调，他也没出汗：“当时看见你……脸色不太好。”
是真的很不好。
她坐在一旁等待拍摄的时候，皮肤依然细腻如凝脂，只是整个人看着更冷淡了。
盛骄问他：“想知道原因？”
他摇头：“想做好吃的给你补补。”
“我的确不喜欢太爱打听私事的举动，”
盛骄弯了弯唇：“还有呢？”
“……想找机会见你。”
裴思暮有点不适地皱了下眉。
他知道盛骄是个坏心眼的女孩子，向她坦露心迹不一定会得到认可，她会随当时的心情给糖或者不予理会，他好像因此对她情绪上瘾了，但前提是他的确被她所吸引。
只是由于被反复戏弄过，导致他在她面前说实话时，会下意识有点心脏发紧。
像是一只被主人提起来晃多了的狗崽。
盛骄没再深究这问题，两人随意地聊了聊，裴思暮注意到她将自己做的菜全吃光了，这就足够让他高兴许久。什么也没发生，她在他家消了会食，他就提出开车送她回家。
盛骄摆摆手：“你小区长期有狗仔蹲守，我一个人来去比较简单。”
她能不走寻常路，裴思暮开车却肯定会被拍到。
看她坚持，裴思暮只好改让她到家后给他发个消息。
……
第二天，就到了她和程思的约定之日。
盛骄直接让程思在家里等她。
知道“妹妹”要来家里拜访，周映兴奋坏了，他提出要在家里待着，程思不好阻止他，盛骄却说无所谓：“你现任在家里也行。”反正丢脸的不是她。
周令伟不想面对妻子前夫的成功，自然不会留在家中。
程思准备盛骄抵达小区的时候再出去接她。
因为她住的小区安保尚算严格，所以当门铃直接响起来的时候，程思是有点意外的。
她推开门。
门外的少女没刻意打扮，黑T配牛仔裤，头上扣了顶同色的鸭舌帽，可是再普通的打扮也掩不住国色，在客厅的周映一看到她，人就呆住了。
她居然比电视上还好看。
周映看过很多轻小说，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谈恋爱很正常，他甚至想让盛骄住到他们家了，方便培养感情。
盛骄走进来。
她没脱鞋子，神色冷淡傲慢。
“你……”
程思注意到她背着一个大背包，里面鼓鼓囊塞的，像是快要将背包撑破：“你干吗带着这么大的个背包？”
“里面装着你想要的东西。”
盛骄说道。
程思肉眼可见地露出高兴神色，止不住的猜想——
难道盛骄注意到了那天她看着LV的渴望？买了一堆包包上门？还是说现钞？钞票的话那有点侮辱性了，但能被那么一大袋钞票侮辱，程思发现自己也没想象中那么愤怒，只要是她的就行。
盛骄在沙发上坐下，看向旁边的青年：“这位是你继子？”
“你可以叫我哥哥。”
盛骄摇了摇头，警告他：“不要跟我攀亲戚。”
周映没想到漂亮妹妹会这么凶，想凶回去，又被她盯得勇气全消，只好安慰自己这是轻小说里常有的傲娇妹妹。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还是不愿意认回我吗？你和我流着同样的血，你也认可这一点的。”
程思搬出之前的说辞。
她没有发现盛骄比上次见面时苍白了许多的脸色。
盛骄笑了笑，笑得几乎是温和的，她沉吟：“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有点惊世骇俗，你们得答应我不向第三个人提起。”
两人犹豫。
毫无预警地，盛骄将旁边盯着她胸的周映抓过来，往地上摔，而他一个一米七的青年，竟然像娃娃似的被摔在地上，在错愕之际，他便感觉到后颈被扼住了，接着是继母短促的尖叫和冷淡的女声：“答应我，还有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很让我厌烦。”
在恐惧下，周映只好拼命点头，连声答应。
程思也被她的暴徒气势吓住，跟着答应。
程思开始后悔没做预防措施了，看来盛骄在《荒岛》上展现的武力值是真的，她不会想杀了他们，然后毁尸灭迹吧？
看他俩答应，盛骄便松开了他，警告：“不要做蠢事。”
周映只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怂货，闻言躲得远远的。
看两人抖得跟筛子似的，盛骄不免有些好笑：“我今日来，的确是来报答你，满足你的，你大可不必这么害怕，不会有任何坏事出现在你身上，我承诺。”
盛骄一诺千金，她说的全是实话。
但程思和周映都不信，用看大反派的目光看着她。
盛骄心中喟叹：【他们都不信我。】
系统核实：【宿主说的，的确没一句谎言。】
看他们害怕成这样，盛骄也没了戏弄他们的心思——她最大的缺点是控制欲，并不是暴力狂，哪怕两人分明是传统意义上的反派，她也没兴趣拉过来抽她十个巴掌，没意义。
盛骄将背包掷到她旁边：“打开来看看，里面有你想要的。”
程思颤抖着双手，仿佛里面装了炸│弹，但她不敢当面反抗盛骄，只好依言拉开了拉链。
在拉链被拉开的刹那，被盛骄用微型法阵封住的血腥气瞬间扑面而来。
程思脸色煞白，尖叫出声。
盛骄到得很早，进门前给这屋子画了一个隔音法阵，防的就是这一刻。
那背包里藏着的是一堆无以名状的血肉，看不出明确部位的轮廓，只能看出是一堆身体组织，是肉。
盛骄用不徐不疾的平和语速继续说下去：“你打听过我的话，应该知道港城玄门的人称呼我为师尊，我有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手段……修仙的人最忌因果，你说得对，无论如何，我们是血脉相连的。”
“所以我花了一点时间，将属于你那部份的血肉剔除出去，现在归还给你。”
“我在你身上下了咒，别怕，别哭，这回是好事。你以后受伤或者有个头疼脑热的，将会转移到我身上——直至将你怀孕分娩时受的苦等值地偿还完毕。哪怕怀孕是你主动怀的，我也不想欠你。”
“同样地，到我成年前的十八年养育费的一半，将以剥夺你未来财运的方式归还给我。”
仿佛想到了有趣的事，盛骄笑了笑：“我爸在创业成功后，在教育我上花了不少钱，你归还起来可能会有点吃力，要加油赚钱啊，程女士。”
“你可以尝试去曝光给记者，但我不保证手段会像这次这么温柔了。”
盛骄起身离开，没回头多看她一眼。
屋外阳光落在她身上，皮肤白皙胜雪，也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