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从休眠中苏醒后, 回到地球鲛人宫看见那一排排墓碑，以及发现王座上的碧绡遗骸，蓝鲛悲痛欲绝。

族人相继离去, 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后一条鲛人, 甚至不敢奢望一千年前给他留视频的族人是否还活着。

抱着一定要找到鲛人蛋，延续鲛人族的决心，他努力融入人类世界，赚钱买宇宙飞船。

机缘巧合下，他不仅到了鲛人蛋所在的原始星，还见到了族人。

望着年迈的焱浠，蓝鲛泪眼朦胧。

五千年弹指一挥间。

他不过是睡了一觉，为什么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鲛, 你还是那么爱哭。”焱浠轻轻叹息。

蓝鲛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喜悦，尾巴一摆, 飞快地游到焱浠面前，含泪抱住他。

焱浠晃了晃，差点被冲过的小鲛人撞飞, 好在他曾是鲛人族的战神, 即使年迈, 仍有余力，稳稳地接住蓝鲛, 倒是挨着他的小银鲛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子。

“太好了，焱浠, 你还活着！”蓝鲛哽咽，“我以为……以为你们都……都……”

下面的话, 他咬着唇没有说完。

焱浠微微推开他, 温和地问：“碧绡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碧绡喜欢逗小鲛, 每次把小鲛逗哭了，都被鲛人王追着打，后来收敛了一些，带着小鲛一起恶作剧，被鲛人王发现，又一顿胖揍，说他教坏弟弟。

如今，数千年过去，陪小鲛找到原始星的，竟然不是碧绡，而是一个……人类。

是的，人类。

焱浠看向不远处安静的男人。

尽管他身上显现鲛人的外貌特征，但没有尾巴。

鲛人和人类存在生殖隔离，不可能生出后代，只有喝过鲛人血的人类，才会出现半鲛形态。

蓝鲛听焱浠问起碧绡，失落地回道：“他……死了。”

焱浠一愣。“那家伙比我年轻，怎么先我一步走了？”

蓝鲛黯然伤神：“他把力量都给了我，自己却离开了。”

“这样啊……”焱浠拍拍他的肩膀，仔细观察蓝鲛，发现他和五千年前没什么区别，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看来碧绡把他照顾得很好。

当初鲛人王带族人离开地球时，碧绡主动留下照顾小鲛，他是持反对意见的，认为碧绡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守护小鲛？

现在看来，碧绡为小鲛付出了许多，是位好哥哥。

“对不起……都是我太没用了。”蓝鲛自责地低头。如果他早点醒来，就可以随族人去寻找延续族群的办法，所有鲛在一起，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可是他太能睡了，让碧绡一个人守着他蹉跎岁月，孤单地过完一生，孤独地死在鲛人宫的王座上。

焱浠看着泫然欲哭的小鲛人，猜出他心里的想法，摸摸他的头。“在你还未出生前，我们就隐约感到鲛人族将会消亡的未来，而你的出生，恰恰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不要自责，延长你的休眠时间是所有族人的决定，守护你到生命最后一刻，是碧绡的坚持。现在，你找到这颗原始星，正是命运的指引。”

“焱浠……”蓝鲛抬手使劲地擦了擦眼睛，压下悲伤的情绪，露出坚定的神色，“我会竭尽所能地延续鲛人族，不负鲛人王不负所有鲛人的希望。”

焱浠见他振作起来，欣慰地点点头。

“不……不用你！我才是鲛人族的希望！”

突然，一个稚嫩的响起。

蓝鲛诧异地看向游到焱浠肩膀上的小胖银鲛，小家伙双手叉腰，严肃地申明。“鲛人族的未来，由我延续！”

“他是？”蓝鲛询问。刚刚看到小银鲛时，他就疑惑了。这里竟然有鲛人宝宝，难道……鲛人蛋提前出壳了？

焱浠把小银鲛抱到怀里，捏捏他气鼓鼓的脸蛋。“他叫煌，今年五岁。”

被捏了脸颊，小银鲛不满地露出小尖牙。

“很调皮的一个小家伙。”焱浠笑道。

蓝鲛伸手想碰碰小银鲛，小银鲛迅速把脸往焱浠怀里一埋，撅起屁股朝他。

确实很有个性。

蓝鲛问：“他是……鲛人蛋提前破壳了吗？”

焱浠道：“这事说来话长，进殿里再慢慢谈……那位是你的朋友吧？”

经他一提醒，蓝鲛终于想起后头还有个人，见到族人太激动了，差点忘了皇帝陛下。转头对男人招招手，介绍道：“他是碧绡血脉的继承人，墨斯·迦尔，结束战争，统一星际建立亚特兰斯帝国的皇帝。”

焱浠惊讶地扬眉：“统一星际的皇帝？了不得呀！”

他们那会儿离开地球，人类还在星际大战，想不到竟然有能人结束战争。

墨斯·迦尔游近，被年迈的鲛人称赞，谦逊地道：“托老师的福，我才能长寿并获得强大的力量。”

焱浠问：“你的老师是碧绡？”

墨斯·迦尔颔首：“我年少时命悬一线，老师救活了我，又教我许多本事。为不辜负老师的教导，我投身革命，以结束星际战争为己任，创造一个和平繁荣的国家。”

焱浠恍然：“原来如此！”

用自己的血救一个人类小孩，只有任性的碧绡敢做。

有意思的是，这个人类不仅活下来了，还继承了碧绡的血脉，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

人类之中，不乏强者。

大灾难爆发，避世的鲛人选择休眠，脆弱又短寿的人类反而延续至今，成为星际的主宰。

“既然你是碧绡认可的人，便是我们的族人。”焱浠抱着小银鲛，往主殿的大门游去，“一起进来吧。”

蓝鲛轻扯了下墨斯·迦尔的手，并肩游着进门。

小银鲛趴在焱浠的肩膀上，冲他们做了个鬼脸，惹得蓝鲛失笑。

鲛人宝宝真顽皮。

正殿的墙上镶嵌更多的照明珠，光线比外面亮，里面的设施与地球的鲛人宫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可能是那一排排整齐的石棺。

蓝鲛看到石棺的刹那，心里一沉，眼泪差点再次决堤而出。

不用猜也知道石棺里面装着什么。

是一百多条死去的鲛人！

那个摆在王座前的最大石棺，赫然是鲛人王的安眠之所。

蓝鲛用力摆动尾巴，越过焱浠，快速游到鲛人王的石棺前，双手颤抖地搭着棺盖，鼻子发酸。

墨斯·迦尔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焱浠见蓝鲛忍着泪，低语：“人类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话适用于每一个生命群体。鲛人王是王，以身作则，第一个吃下果子，诞下鲛人蛋，不曾后悔。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和你说再见。”

蓝鲛告诉自己，成年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爱哭，哭多了会让鲛人王担心。他蜷缩起尾巴，将脸贴在冰凉的棺盖上，几颗黑色的珍珠徐徐滚落。

墨斯·迦尔伸手接住黑珍珠，微微弯腰，轻抚他的发丝。

拥有鲛人传承记忆的他，看到蓝鲛悲伤，感同身受。

焱浠经历太多，早就看淡了许多事，耐心地等蓝鲛发泄完情绪，带他到后面的偏殿。

偏殿里摆着两个大贝壳，有桌有椅，到处是生活痕迹。

“请坐。”他放小银鲛自由活动，对蓝鲛和墨斯·迦尔道。

蓝鲛眼眶和鼻子通红，坐到椅子上。

焱浠道：“年纪大了，生活质量也下降了，没什么能招待。”

蓝鲛声音沙哑地说：“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

他左右看了看，迟疑地问，“这里……只有你和煌住吗？”

焱浠知道他想问什么，看着小银鲛游到大贝壳里，爬进鲛绡里打滚，轻轻一叹，回忆道：“当初我们的宇宙飞船能量快要耗尽，不得不降落在这颗原始星上，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一颗名副其实的水星，非常适合鲛人生存……”

一开始他们尝试着寻找矿石制作适合飞船的能量，然而技术有限，全都失败告终。毕竟战乱年代，从人类那里搞到一艘宇宙飞船很不容易，避开战场穿过各国边界，更是难上加难。

他们也曾到过一些星球补给，储备大量能源，支撑着在星际探索，只是一无所获，不得不孤注一掷，离开星际范围，越飞越远。等他们找到延续种族方法，带回三百颗鲛人蛋时，未到星际范围，能量便用尽了。

时也，命也。

七条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碧绡和蓝鲛身上，安心地落户原始星，建立鲛人宫，等待他们。

然而，这一等，等了千年。

其他六条鲛人相继去世，只剩焱浠一条鲛还在苦苦支撑。

“……十年前，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又不知道你和碧绡情况如何，实在不甘心鲛人一族真正地灭亡，于是自作主张，提前孵出鲛人王的一枚蛋。”焱浠温柔地注视贝壳里打滚的小银鲛，“孵了五年，成功地孵出煌。”

蓝鲛转头，也看向趴在贝壳里朝他做鬼脸的鲛人宝宝。

难怪他觉得小银鲛的外貌似曾相识，原来是鲛人王的蛋。

鲛人王正是一条银尾鲛。

蓝鲛对小银鲛笑了笑，小银鲛发现自己做鬼脸毫无用处，扫兴地趴回贝壳，抖着小胖尾。

收回视线，他看向焱浠。“为什么不把所有鲛人蛋都孵出来？”

一条鲛，太孤单了。

焱浠叹道：“其实，煌破壳的刹那，我就后悔了。鲛人的基因是否仍在变异，能活多久，不得而知？万一我很快去世，让煌一条未成鲛守着一个未知的未来，太过残忍。只是……”

他垂眼。

只是他也怕寂寞啊！

同伴一个个离去，他独自活了五百年，曾经的鲛人战神也有脆弱的一面，当步入老年，感知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越发地懦弱了。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延续种族，必须后继有人，于是自私地孵了一颗蛋。

看到新生的小小鲛人，他热泪盈眶。

心里深深地忏悔，同时为新生命的到来而激动。

他悉心地教导煌，告诉他鲛人的历史和使命，盼望着他茁壮成长，以后带着其它鲛人蛋和族人的石棺，回归故里。

落叶归根，不单是人类的情怀，也刻在鲛人的血脉里。

不管世界如何变迁，星际如何发展，地球永远是鲛人的故乡。

蓝鲛感受到焱浠的忧伤，游到他面前，握住他满是皱纹的手。“焱浠哥，我们很快可以回地球，带族人回去。”

焱浠道：“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他瞥了眼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半鲛，问道：“你们的飞船够大吧？能装得下这一百多个石棺吧？”

蓝鲛一僵，救助地瞅墨斯·迦尔。

他们哪有什么宇宙飞船，归根究底，也是落难迫降在这颗星球上。

墨斯·迦尔莞尔一笑，不慌不忙地实话实说：“星际遭受百年一遇的异兽潮，我和小鲛一起操纵机甲杀了一头七阶异兽。由于机甲能量快要耗尽，便迫降在这颗原始星上。不过，您不必担心，我们一定可以平安离开这里。”

蓝鲛接话道：“是啊，现在的科技比以前更发达了，墨斯随身携带许多高科技产品，轻松制做能量丸。他的机甲是全星际最厉害的超级机甲，只要修复，便能连上星际网，到时候派军舰还是普通飞船来这里，都不成问题。”

焱浠听他们这样说，消去一半顾虑。

“鲛人和人鱼不是同一个物种。”他道。

小鲛与人类皇帝看起来关系匪浅，但并不代表其他人类能接受鲛人的存在。小鲛混入人世界，必然不是以鲛人的形态。

蓝鲛懂他的意思，眼睛晶亮道：“是，所以我有自己的宇宙飞船。”

墨斯·迦尔道：“您放心，我会谨守鲛人的秘密，护送你们平安回地球。”

焱浠朝小银鲛招招手，小银鲛立即游到他怀里，揪着他的辫子，眨巴着金色的眼睛。

“有生之年，回到故乡，我心满意足了。”

一直听他们谈话的小银鲛问：“爷爷，我们现在就回地球吗？”

蓝鲛忙道：“大概需要等几天，能量丸还缺一种晶矿。”

焱浠问：“是什么晶矿，或许我知道。”

他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年，对星球资源了如指掌。

墨斯·迦尔正要回答，蓝鲛的耳朵上突然响起一道“咪啾~~~”，紧接着，小貔貅变成机甲球蹦了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主人！主人！我连上星际网啦！”

小貔貅兴奋地转圈圈，蝉羽般的翅膀费力地在水里拍打。

“主人快看识别器，有没有信号。”

蓝鲛愣了一下后，立即点开识别器，屏幕上果然出现一格信号标记，他点了点，一道蓝光弹了出来，吓得小银鲛躲进焱浠的怀里。

蓝光凝聚成人，顶着一张和成年碧绡一模一样的脸道：“主人，我终于联系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