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番外——往事匆匆【三】
江定不肯走, 代驾到了停车场也无济于事。
江定固执看着他,眼瞳漆黑黯淡,眼白里泛起的红血丝连成细密的线, 痛苦逐渐从眼底翻涌, 好像下一秒真的就要哭了出来。
江定到底是个有骨气的人, 忍下眼中泛起的波光, 他重复那句话说:“她不喜欢你的。”
季樾只是轻轻皱了下眉, 对他说的几个字无动于衷。
江定倚着防盗门, 脖颈微微往后仰了仰, 纤长细瘦雪白,青筋暴起,薄薄的皮肤下血管明显, 沉默一阵,他动了动唇角,“你知道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有多痛苦吗?”
季樾不知道,他却清楚。
那种感觉至今都让江定觉得痛苦, 她说什么都是错,她做什么都有问题。
低声下气你会觉得她贱。
正常的理论都成了无理取闹的杠。
她在你眼里会变得面目可憎,曾经你喜欢的每种特质, 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厌烦。
讲和的短信。
下班时间打来的电话。
都让他不厌其烦。
非常抗拒再回复她的任何消息。
没有办法再交流。
对一个不喜欢的人。
敷衍都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江定问季樾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如果是真心,不会舍得让她痛苦。
季樾听完静默良久, 从兜里摸出烟盒, 当着他的面点了根烟,烟火明明灭灭,火光闪了又灭, 烟雾缭乱, 他抿唇轻笑了声, “江定,你自欺欺人也要有个头。”
她和江定一样都是不会勉强自己的人。
不可能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五分的。
三分的。
哪怕是一分的爱。
也是爱。
季樾说完这句话又垂眸看了眼江定,问:“要抽烟吗?”
江定莫不作甚接过他递来的烟,叼着烟头猛吸了口,没过多久,就抽完了整根烟。
呛人的烟草直冲胸腔,他被呛的直咳嗽,弯着腰咳的满脸通红。
江定忽然间低低笑了起来,嘶哑难听的笑声多少透露了些痛楚,他说:“我没有办法了。”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无计可施走投无路才会舔着脸来求季樾。
他明知道这是无用功,等于把脸送上门给他踩,让他有了个耻笑自己的机会。
季越倒没有和江定说什么早知现在何止如此之类的话,他只是平静的叙述事实,“是你自己放弃了。”
顿了顿,季樾接下来的话不留情面,“你自己伤害了她。”
无情的程度,曾经让他这个冷眼旁观者都感觉到愤怒。为她的情衷错付而觉得不值。
季樾说:“有件事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江定问:“什么?”
季樾回忆半晌,分明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仿佛却发生在不久之前。
那天晚上,大概是个不得不去的应酬。
季樾倒是没喝酒,只不过包间内不是酒味就是烟味,他觉得闷得慌,有些坐不住打算出去透透气。
不知道是谁刚从洗手间里回来,压低嗓子和身边的人说着悄悄话,“旁边真是精彩。”
“关着门我都听得到吵架声,还有劝架的。”
“豁,可惜看不见人。”
季樾听见了没当回事,借口去洗手间离开包厢去走廊透气。
他们确实没说谎,闹得阵仗很大。
隔间的门开了半扇,他看见的已经是临近终场。透过门缝看见她若隐若现的半张侧脸,苍白脆弱,紧咬牙齿,脸颊泛红,鼻尖亦是红通通的,无声的珍珠眼泪顺着少女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水痕,眼底满满的哀愁和痛苦,她的声音像是被狠狠磋磨过,嘶嘶哑哑,“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她眼眶通红,倔强仰着脸不肯再落泪,执拗问他要个明确的答案。
江定抄手站在她面前,脸上的表情也没比她好看多少,“你知道了。”
陈映梨听到这四个字仿佛更生气,怒火中烧,气急攻心,手里的包朝他的门面砸了过去。
江定的脖子被她包上的铆钉刮花出条血痕,他好似没有疼痛感,依旧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拧眉看她发疯。
陈映梨胸前起起伏伏,好半天平静不下来,死死咬紧牙齿,“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江定好像从听见钟如凡的名字就呆住,思绪飘荡的很远,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陈映梨的质问都仿佛没有听见。
在陈映梨发现江定都快被遗忘的秘密时。
他们之间的爱好像就被按下戛然而止的中断键。
江定什么都不说,更能把人气得半死。
陈映梨受不了这种冷漠的待遇,和他们以前谈恋爱时那样对他生气,发脾气,企图和他吵架,但是这些法子突然就不好使了。
江定只是问:“你是想离婚吗?”
陈映梨听见离婚那两个字好像彻底呆住,这两个字是多恐怖的意义,他难道不知道吗?他怎么就能那么轻松的说出来?
就好像。
就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陈映梨在江定面前娇纵了太久太久,江定只是嘴硬心软,面冷心热。他们每次吵架,每次因为一点小事情闹得彼此不开心的时候,江定先求和的次数其实比她多。
本身,陈映梨伤心欲绝愤怒难堪跑来质问他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和他离婚。
她把这次的争执和从前那些争吵想成一样的了。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她也忍着眼泪,不肯说几句软话,这次也不肯轻易低头。本来就是他错了。
她倔强的说:“我不在乎离不离。”
陈映梨梗着脖子说完这句话,就跑了出去。
她从季樾身边匆匆忙忙的经过,低着头挡住泪,以为逃生楼梯间没有人,她靠着墙壁蜷缩身体慢慢坐下来,刚才在江定面前一直憋着的眼泪,这一刻真的有点绷不住。
她哭的毫无形象,起先还忍着喉咙里的悲鸣,越想心越痛,哭的也就越来越大声。
季樾从来没有听一个人哭的那样难过,撕心裂肺,痛心疾首,打着嗝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心疼她,已经迈开的脚步又被他硬生生收了回去。
季樾从回忆里抽出神,看着眼前憔悴的江定,“她哭了得有一个小时。”
“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谁哭的比她当时还要可怜。”
“老实说,我也看出来你会那么狠。”
江定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季樾欣赏够了他脸上的难受,“你回去吧,我不会告诉她你来过。”
陈映梨不会想知道的。
江定没有开车,也没有用上季樾帮他叫来的那个代驾,他看上去有点失魂落魄,一言不发的离开。
回去的路上经过以前他和陈映梨经常走过的那条街,平凡普通而又充满了烟火气息。
街边都是些大众平价品牌。
江定看见有人刚毕业的情侣手挽手在店里挑选衣服,他又想起很久之前,陈映梨在店里帮他买西装的画面。
那时候预算不多。
西装才花了八百块钱。
领带没有买,很贵。
皮鞋也没有买。
他当时奔波在各大剧组面试的路上,她去店里帮他买领带和皮鞋,打着视频通话问他喜欢哪一样?
江定那时候说:“不要贵的。”
最后买了个九十八块钱的皮带。
和四百五十五块钱的一双皮鞋。
店里那对小情侣,似乎嫌价格贵了。拿起的衣服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尝试着和店员讲价,但是意料之中的失败了。
江定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店铺的玻璃窗里好像倒映着他和陈映梨,或者说是曾经的他们。
那个时候,江定自己都以为会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却道人心易变。
他双手插兜,半死不活地想:那就这样吧。
人生没有回头路。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季樾上楼,回到家换好拖鞋,坐在客厅的少女不知道在电视上看见了什么,笑的花枝乱颤,她懒洋洋靠着枕垫,左手边摆着水果盘,右手边是膨化食品。
季樾皱眉将她身边的垃圾食品都收了起来,“少吃点,一会儿该吃不下晚饭了。”
少女略带不满,“这个墨鱼薯片超级好吃。”
季樾直接锁进柜子里,“今天限额,明天请您再续费。”
陈映梨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随口乱问:“你今天迟回来了二十分钟,你背着我干什么去了?
是不是去偷人了?!”
季樾哭笑不得,抬手宠溺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路上遇到了个熟人。”
“who?”
“公司以前的客户。”
“哇哦。”
“很难缠,所以浪费了我二十分钟。”
陈映梨其实一点都不关心他今天遇见了谁,她让他等着,先别急着去厨房做饭,自己则冲进卧室把刚才婚纱店工作人员送来的敬酒服拿了出来。
“我的裙子到了,我现在穿,你帮我看看好不好看。时间还来得及,不好看还能换呢。”
“好的,季夫人。”
陈映梨换上裙子后在他眼前转了一圈,“如何?”
季樾认真和她商量,“还是换一件吧。”
不是不漂亮,而是太漂亮。
季樾有些不太愿意让那么多人看见。
陈映梨又不是瞎子,当然没错过他眼中稍纵即逝的惊艳,她美滋滋地说:“才不要换呢。”
“结完婚我还要穿出去臭美。”
季樾点头,随后问:“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我就去做饭了。”
陈映梨挥挥手:“去吧季总。”
季樾刚走到厨房,手机里就收到盛燃发来的微信,先是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询问他有没有想好新婚去哪里度蜜月?
季樾看见度蜜月三个字时,眼神顿了顿,【蜜月再说。】
他不知道她对度蜜月这件事会不会已经有了心理创伤。
他不敢贸然提起。
季樾有些时候也会有种冲动,想问问她,有几分爱他?
三分也好,五分也罢。
他很贪心,最好还是想要十分。
不过算了。
季樾觉得,他应该知足才对。
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被幸运女神光顾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