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可能是示好
许珪转过身。
透过干净清晰的后车玻璃, 他看到身后道路那块高高的牌子上，组成“红镇”两个大字的丝绢好多都没了黏性，脱离了牌子。
呼——呼——
众多长长的红布条在太阳下无声飘动, 发出众人听不太清的呼喊，像极了某个带着恶意的怪物那试图侵蚀天空囚禁人类的血色触手。
许珪眼眸微动，那刺眼的阳光照在金属牌子上，反射的光和舞动的红色丝绢融合在一起，看不出是真的着火了, 还是只是错觉。
此时，秦钧天已经奔至车外。
他低下身子, 一眼就看到了车内钟君秀身上的异常, 瞳孔一缩，但依旧压抑着焦虑，简短询问道：“指令？”
直面那些充满恶意的无形红焰, 云修言不急不缓，盯着面前的钟君秀左看右看，像在欣赏一个刚买回家的罕见古董花瓶。
“别急。”
秦钧天：“…………”
他忽然想起，在红镇的时候, 许珪也说了好几遍的“别急。”
那啥，您二位的口头禅除了“别急”，还有其他的吗？
感情他们这些小喽啰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许珪看出他着急无措的心情，探出头, 指了指身后的那个红色范围越来越大的牌子：“你可以先上车，等一下会进去的。”
秦钧天眼睛一亮。
这是要和鬼新娘开战了吗？
“好嘞！”
秦钧天前后看了看, 干脆开门, 坐进了许珪他们的车里, 当起了驾驶员。
车里的两人瞥了他一眼, 也没反对。
许珪看着后面空气开始模糊，红色从那面牌子开始扩张，逐渐演变变成巨大的屏障。
明显是领域形态开始显化了。
许珪脸上没什么惊慌的表情，视线定在那墨水般混沌的红色上，语气中带着点惋惜：“她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慢慢调整着手上细微的动作，控制着钟君秀不会完全醒来的云修言抬眸：“我是真的很好奇你们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正常来说，只要脱离了领域，他们都不会再追。毕竟，他们对人类并没有多少好奇心和兴趣。”
云修言可不是秦钧天那种低级调查员，作为掌控一省、有投票权的0级调查员，他知道很多隐秘。
对高位格的诡异来说，人类并不是什么可口的美食。
领域就是地盘，他们有了自己的喜好，即便有调查员进入，他们也只是遇到了就吞一口尝尝，没遇到也不会主动去捕食，除非是规则依旧潜藏在那人体内，毕竟，这种也属于诡异的领域范围。
除此以外，很少会有诡异专门跑出自己的领域去追人。
反正云修言没见过。
这还是第一次。
感受到云修言探视的眼神，许珪无辜地笑了笑：“我们可没招惹她，可能是她看上钟先生了吧？”
坐在驾驶位的秦钧天欲言又止。
许先生，说实话，你那逗猫一样的举动，确定不是招惹吗？
就这样甩锅给钟君秀，真的好吗？
“啊————”
一阵刺耳的刮玻璃声突然袭来。
许珪蹙眉，嫌吵地偏了下脸。
正在精细操作的云修言差点被这阵能冲击灵魂的声波影响得手抖，忍不住低声吐槽一句：“这次的代号真应该叫【呐喊】。”
许珪暗自点头：其实也可以叫【海王】。
“好了！”
不等鬼新娘有下一步发展，云修言飞快收回怀表，按住身下轮椅扶手上的某个按钮。
“所有人上车，调转车头。。”
“是！”
车外众人三三两两聚在路边看着牌子，像游客一样在那拍照聊天，但在接到指令的下一秒，瞬间变得凌厉而井然有序。
全体调查员迅速上车，掉头。
蓄势待发。
车内，云修言抬手摇了摇钟君秀：“回神，方案。”
催眠后解决了记忆问题，彻底消除鬼新娘规则影响的钟君秀十分神清气爽，睁眼看到这一幕，他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这里只有他是亲身经历掉进鬼新娘规则里并脱离出来的。
他总结的经验才是最普遍适用的。
钟君秀担心时间不够，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连忙对着扩音器说道：“别出现和生物结婚的想法就行，想些其他的！”
开车的秦钧天怕自己光是在脑子里想不够坚定，大喊出声：
“我要为全人类的解放奋斗终生！”
他的恋人是这个世界！
是没有诡异的和平世界！
鬼新娘什么的，给老子滚呐————！！！
空气沉默了一下。
许珪提醒道：“还开着外放呢……”
果不其然。
在停顿了一下后，其他车里也传来吼声。
都是差不多的中二话语。
云修言习以为常地按掉开关，问旁边僵住的钟君秀：“这样就够了？”
听着耳边着被表哥一句话带偏的喊话，钟君秀扶额：“我是让他们在听到有人催婚后……这样也行吧。如果一直保持这种想法，或许会更有效果。”
“还需要什么吗？”云修言问。
钟君秀深吸一口气，摇头：“不需要了。其实她并不是什么高危怪物，只是她的规则过于日常了，容易让人下意识忽略。”
鬼新娘本身并无攻击性，只要摸清她的规则，对于高手如云的调查组来说，几乎就是手到擒来。
“明白了。”
眼神清冽的云修言再次按下按钮，这次的指令是：
“所有人出发！目标，红镇！”
“是！！！”
“嗡————”
发动机开始启动，直接撞向已经几乎变成红色透明晶壁的“红镇”。
秦钧天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动作，别管心里有多紧张，他依旧目光坚毅地踩油门，向前冲去。
“咔啦！”
明明没有东西破碎，但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破碎声。
眼前的红色愈发深邃浓重了。
“哗！”
车子毫无退缩地继续向前，冲入屏障，向红镇驶去。
许珪转头。
他们身后的红色，晕成了破碎的夕阳红霞模样。
日薄西山之象。
他们必旗开得胜！
*******
半小时后。
“都退后，都退后！”
张婆一边跟着退后，一边拉着秦钧天的衣服，躲在他身后，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那边被调查员不知用什么东西抓住的鬼新娘。
他们安全了吗？
原来，这就是一直在暗中收容诡异、保护他们的星异调查组吗？
听说是天下第一大组织。
好厉害。
“……这就解决了？”张婆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被分到的任务是疏散群众并解释的秦钧天站在外围人群边，骄傲地抬头挺胸：“是啊！怎么样，张婆，咱们这个效率，快不快？”
“瞧你那熊样！”
张婆一下就没了害怕的感觉，白了他一眼，顺势抬手给了他粗壮的胳膊一巴掌。
“我眼睛还不瞎，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功劳，那也是人许先生和云先生的，就你那点本事，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
本想炫耀一下，得个夸奖的秦钧天顿时苦下脸：“啊？怎么可以这样？！”
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什么这样那样的！现在不行，又不代表以后不行！老垂头丧气的，怎么，是地下有钱给你捡吗？”
张婆可不吃这一套，板着脸训了他一顿。
直到秦钧天乖乖重新抬起头，她才满意。
张婆想了一下，伸手拽了一下秦钧天的胳膊，小声提醒道：“你前几次订的绷带还没来拿，这回可别忘了！”
看见张婆注视着鬼新娘被收容偷偷松了口气的样子，再看着她此刻面对自己时眼底透着的关爱，秦钧天顿了顿，瞬间收敛苦瓜脸，露出一如往常的爽朗傻笑。
“当然，您放心吧！”
在潦草搭建的包围圈内。
许珪正在看着鬼新娘手上的手环，感知到有人过来了，转头道：“确定没问题了？”
钟君秀推着云修言的轮椅，按照他的要求，将轮椅停在许珪旁边。
钟君秀不敢说话。
云修言则是看着他刚才注视的方向：“你在看禁锢之环？”
双手插兜的许珪暗自挑眉。
这种用疑问回答疑问的方法，其实挺让人讨厌的。
“想要我可以送你。”云修言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说道。
钟君秀心头一跳。
把禁锢之环送给许先生？
那可是当初他们部长亲自上门去要都没能要来的好东西啊！
禁锢之环虽然不是收容物，却也是某个非常高级收容物的副产品。
效果好，自然就珍贵。
要不是这次是负责人云修言亲自来，领域只有一个镇子还没来得及扩张的鬼新娘都不一定能享受到这个待遇，有点大材小用了。
钟君秀本想当做一个聋哑人，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向两人。
他想知道，许先生收不收，如果不收的话，他能不能趁机问云座要一个来？
嗯？
许珪奇怪地低头看他：“这不太好吧？我并不是调查组的人。”
无事献殷勤，他得警惕点。
别是想给他也戴上吧？
云修言回视，语气极为真诚道：“许先生是误会了什么吗？你都替钧天完成了大半的清单，怎么不算我们的人？再说了，我们调查组又不是什么需要层层严格筛查的官方机构，不过就是一个由众多血性之人组成的普通的松散民间小团体罢了，没那么多规矩。”
钟君秀虚着眼：“…………”
云座，您下次可以不用再说什么“需要严格筛查的官方机构”了，直接报他们安全部的名字就好了。
不需要那么隐晦，真的。
反正他们安全部和调查组相爱相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大家都懂的。
许珪也沉默了一下。
说真的，要不是星异调查组就是他写的，他也上网看到了关于调查组的言论，他都要信了这人的鬼话。
到处睁眼说瞎话，也不怕他们把你轮椅给拆了。
“怎么？想要这个轮椅？”云修言看到许珪的眼神，解释，“这不是收容物，就是普通的轮椅，对你没什么用，还是禁锢之环更适合你。”
……适合他？
许珪有点摸不准，暗道：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说是阴阳怪气吧，好像也没这个意思。
说是心怀不轨吧，态度还挺真诚直白的。
总不可能是在对他示好吧？
许珪下一秒就否了。
不可能是示好！
这位云座看起来就很公事公办，而且也没什么需要讨好他的地方。
许珪想，可能是在兑省待久了，沾染了秦钧天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率真性格吧，那他捉摸不透也很正常。
云修言见许珪不回话，心中也有些犯嘀咕。
难道他真的看上了自己的轮椅？
但他又不回应，难道是不好意思开口？
许先生的心思可真是难懂。
云修言搓了搓手指，觉得有点伤脑筋。
挑衅嘲讽他熟，他能一句话就气得安全部傅部长火冒三丈，但讨好什么的，还真不是他擅长的。
云修言向来是信奉“投其所好，必达目的”这句话的。
所以，他相信，只要他拼命送礼，许先生就一定会愿意留在调查组！
于是。
回程的时候，在钟君秀从艳羡到呆滞的目光中，云修言把能送的东西像报菜名一样的全报了一遍，最后问道：“先生喜欢哪个？”
许珪：“…………”
他莫名想知道，如果他这时候要是回一句“他喜欢自由”，云修言还会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