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chapter 43
“裴忱, 你根本不懂梁栀意。”
季菲儿说完,直接离开了班级。
宣夏走到裴忱身旁,拍了拍他肩膀,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气,最后也离开了。
班级里, 裴忱站在原地。
男生低垂下长睫,握着棕色围巾的手指微颤,他看着围巾,眼底漆黑翻滚,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愧疚情绪将他占据。
梁栀意捧着围巾给他, 笑得明艳可爱的面容仿佛在眼前浮现。
他抬眼, 看向第四组最后一桌,窗外日光投射进来, 灰尘在空中慢慢浮动。
桌面空空荡荡的。
“裴忱, 注意你说话的分寸,惹我不开心,下个学期就不坐你旁边了。”
“那挺好的。”
“裴忱,你好过分呀,我不跟你好了……”
少女宛若还趴在桌面看他, 压在手臂上的脸颊白皙柔软,眼睛弯成月牙,软声和他撒娇。
她原来真的不再坐在他旁边了。
裴忱眼睫一颤, 这一刻,心脏刺痛的撕裂感扑面而来, 彻底将他淹没。
-
傍晚, 夕阳落下, 霖城被浸在昏黄混沌中。
放学后,学校篮球场里,一个身影在像是不觉得累似的,不断地运球扣篮。
汗珠从额间滚落,一滴滴砸在地面。
天色渐渐暗下,宣夏走进球场,就看到在打球的裴忱,眼底晦暗无光,动作又凶又狠。
感觉到他的压抑和难过,宣夏忍不住劝道:“裴忱,你别打了,你再这样打下去,你膝盖会受不了的。”
裴忱稍稍停下,眉眼低垂,没看他,哑声开口:“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宣夏无奈,最后只好离开。
时间滴答而过。
夜幕完全落下。
末了,裴忱快步上篮,高高跃起,抬手将球猛地扣进篮中。
他停下来,走到场边坐下,弯曲着膝盖,感觉到一阵阵痛感从膝盖处蔓延。
周围格外安静。
他低喘着气,眼前一片模糊。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梁栀意慢慢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轻轻触碰他膝盖的疤痕,温柔问他:
“裴忱,你疼不疼?”
她看向他,嗔道:“裴忱,你又忘记你答应我的了吗?不可以这样剧烈运动,万一又把膝盖弄痛了怎么办?你就是故意让我心疼对不对……”
他眼前渐渐清晰,少女的身影就化为泡影。
他抬眸看着无星无月的夜空,脑中有关于她的回忆一幕幕浮现。
“同学,你别误会,我就是来观摩一下大佬的学习成果。”
“裴同学,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俩还挺有缘的?”
“裴忱,你还没发现我喜欢你吗?”
“裴忱,你别以为你那天拒绝完我,我就会打退堂鼓。”
“裴忱,我再也不和你天下第一最最好了。”
“裴忱,你生来就属于篮球场,你就该像今天这样耀眼,而且要一直耀眼下去。”
“裴忱,你还有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裴忱,你骗人,你没试试你怎么知道呢……”
这些画面如同电影一帧帧播放,历历在目,宛若就在昨日。
一开始,她靠近他,他只觉得是一个有钱又骄纵的千金大小姐无聊时想戏弄他。
后来他才意识到,她猝不及防闯入他的世界,不知不觉间照亮了他生命中那些黑暗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见到那么傻的女孩。
即使被他拒绝,她仍然说要继续喜欢他,像是压上所有赌注,哪怕血本无归,也从不后悔。
是她告诉他,原来他这样低劣卑微的人也可以被坚定地爱着。
他不知道她在背后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可在她坚定走向他的时候,他却犹豫不定,最后选择推开了她。
那天晚上,她把满腔爱意给了他。
却把遗憾和难过留给了自己。
她该有多难过。
他拿出手机,垂眼看着屏幕,愧疚感溢满心头,半晌他给梁栀意拨去电话,想和她道个歉。
然而,电话那头,却是传来了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良久,他眼如光熄灭,举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下。
他眼底血点渐深,垂下身,手臂搭在膝盖上,阖上酸涩到极致的眼睛。
他知道,他再也不会遇到比她更好的女孩了。
-
晚上,季菲儿和宣夏在群里和梁桐洲告知了今天骂裴忱的事。
昨晚宣夏进群后,得知裴忱对梁栀意所做的事,虽然理解裴忱,但也替梁栀意打抱不平。
季菲儿说要先把裴忱骂醒,至少要让他知道那些梁栀意偷偷为他做的事,不能让女孩白白付出。
宣夏在群里和梁桐洲聊着,另一边,季菲儿给梁栀意打去电话。
现在梁栀意寄宿在学校,此刻少女刚刚晚自习完回到宿舍,两人通上电话后,季菲儿和她交代了今天骂裴忱的事,“栀栀,他那样对你,我们实在看不下去。”
少女听完,鼻尖一酸,轻声道:“其实那天晚上他对我说那些话也事出有因,他也很难过……”
她本来想对任何人隐瞒,犹豫再三,还是把那晚在裴忱家门口听到裴忱和他母亲吵架的事告诉了季菲儿。
季菲儿得知裴忱和他妈的事被震惊到了,她本来以为裴忱家庭经济条件困难、要照顾他残疾的父亲已经很苦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事。
季菲儿和梁栀意聊完后,去群里找两个男生,说了刚得知的事,两人听完后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
宣夏叹气:【我和裴忱认识十几年了,你们不知道,从小到大他因为他的家庭,受了多少嘲笑。】
小时候,学校里经常会搞一些亲子活动,让孩子们带着父母一起来参加。
而因为裴永厦残疾、巩琴心改嫁离家,每次亲子活动的时候,裴忱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一旁,看着其他的小孩和父母开开心心地做着游戏。
他也期待他的父母也能来。
可是他知道,永远都不可能。
学校里的同学经常笑话他是个没有父母疼的小孩,嘲笑他家里很穷。
宣夏说,他印象很深的是一次春游,那天全班同学坐着大巴去春游,在车上,有个小孩说他的钱包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着。
当时班主任问车上是不是有同学偷拿了,大家都说没有,这个时候,有个男同学指了指坐在丢钱包同学后面的裴忱,调皮道:
“说不定就是裴忱拿的,他家里最穷,他说不定就把别人的钱包偷走了。”
“对,有可能就是他拿的……”
大家都齐齐看向裴忱,男孩怔然摇头,试图解释:“不是我拿的。”
然而班主任看着他,也狐疑道:“裴忱,你把书包打开让我检查一下,如果是你拿的,你要主动承认错误。”
小裴忱红着眼眶,低下头:
“老师,我没拿别人的钱包……”
他书包还是被打开了,然而班主任并没有在他包里找到钱包,过了会儿,丢钱包的孩子说从其他袋子里找到了,事情终于解决,大家继续高高兴兴说话聊天,没有人和裴忱道过一句歉。
宣夏说,不能怪裴忱没有勇气接受和梁栀意家的家境差距,因为从小到大,因为他家贫穷的家庭条件,他受了不知道多少的白眼和嘲笑,这当中的苦只有裴忱自己知道。
季菲儿听完,心里也对今早那样骂裴忱感到愧疚:【唉,所以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宣夏:【先让他们俩冷静冷静吧,希望咱们今天那样能把裴忱骂醒,但如果他最后还是选择放弃,也没办法。】
梁桐洲也表示赞同,毕竟他们所有人都不能替裴忱做决定,只有他自己想清楚了,他们俩之间才有可能。
-
第二天补课,早上有数学课。
上课时,方丈在班上正式通知道:“从这个学期开始梁栀意同学就不在我们班了,她已经转校去外地读书了。”
许多同学震惊:“啊……”
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许多同学都很喜欢直率开朗、没有千金大小姐架子的她,一时间,大家心中都有些失落。
几个同学转头好奇地看向坐在第四组最后一桌的裴忱,只见男生垂着眼,视线落在书本上,眼底晦暗难辨,明明坐在日光下,却感觉暗到如在谷底。
方丈开始上课,把空白的练习卷往下传,让大家在课堂上。
樊高把卷子传下来,裴忱接过,拿了份,下意识先往旁边的桌子放去。
他瞥过眼,看到旁边的桌面空空的。
他动作突然顿住。
他还觉得梁栀意坐在旁边。
裴忱收回手,眼底暗下。
过了会儿,做完卷子,方丈开始评讲,到了最后一道难题,他看向裴忱:“裴忱,你说说你的解题思路。”
男生仍旧垂着眼。
“裴忱?”
众人都看向他。
宣夏又叫了声裴忱,男生才回过神,站起身,看着卷子,几秒后开口回答。
他说完,方丈点点头:“说得很对,坐下吧。”
下课后,几个同学走出开水间装水,议论道:“你们有没有感觉这两天班长魂不守舍的,今天我是第一次看到他上课走神。”
“这难猜吗?肯定是因为梁栀意走了。”
“天哪,难不成班长真的喜欢上梁栀意了?”
“谁知道呢……”
一旁,桑寻菱和童思思也听到了这句话,童思思看向桑寻菱,忙安抚道:“菱菱,我觉得他们说的肯定是假的,班长怎么可能喜欢梁栀意。”
桑寻菱闻言,只苦涩一笑。
“怎么没可能呢……”
她想起今天看到裴忱,男生那种难过落寞的样子如此明显,她就算想欺骗自己,都骗不下去。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裴忱的状态很差。
而这几天,裴忱在班上,除了处理基本的班长事务,几乎没和人说话,只是默默地做题听课。
晚上回到家,他在房间里,再度试图和少女联系上,然而电话打过去,仍旧是关机状态。
他低着头,看着手机里给梁栀意发去的微信。
三天了,对方毫无回应。
她是不是,真的再也不愿意理他了。
裴忱抿着唇,落魄地垂下眼。
许久后,他拿出手机,给梁桐洲打电话。
那头接通,裴忱和他说了几句话后,犹豫半晌,低声开口:“我想问一下……栀意最近怎么样?我给她打电话,她手机一直关机。”
梁桐洲道:“她换新号码了,微信也换了,她说原来那个号码会一直关机到高考后,旧的微信号也暂时不登了。”
裴忱微微怔住。
“那……那她新号码是多少?”
“我姐说她只把号码给了几个想联系的同学,其余的人,她说暂时不想被打扰。”
裴忱敛睫,低低应了声,心间泛起道苦涩。
挂了电话,他直直盯着和梁栀意的对话框,眼底一点点变得温热。
-
第二天是正月十六,正式开学。
早上,九班里,大家提早上了七天课,早就习惯了。
早读课时,方丈来到班里,却带着一个女生进来:
“这位是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温松月,大家掌声欢迎。”
大家抬头看去,就看到女生长发落肩,皮肤白皙,气质高贵,带着明丽的笑容:“大家好。”
有许多人感叹:“这个女生好漂亮哦……”
“那我们开始上课,松月,你先找个位置坐下。”
温松月点点头,往班级后排走去,她目光搜寻着,看到第四组最后一排的裴忱,眼底闪过道意味深长的笑意,而后走到他面前,俏声道:
“同学,我想坐你旁边,可以吗?”
裴忱抬眸看了她一眼,开口语调冷淡:“抱歉,麻烦你选其他位置坐。”
温松月脸色微怔了下,随后勾起唇角,抬手示意方丈:“班主任,我坐这个同学旁边,可以吗?”
“可以的。”
温松月朝裴忱笑笑:“同学,不好意思啊,我还是想坐你旁边这个位置。”
她在他旁边坐下,裴忱眼眸一点点冷下来。
温松月把书包放好,看向裴忱,莞尔一笑:“裴同学,我知道你,我之前看过你参加的校际赛,你打球很厉害。”
裴忱低头写着卷子,没说话。
温松月见他不理她,眼底闪过道高傲,笑道:“裴同学,我们作为新同桌,难道不要互相认识一下吗?”
男生淡漠开口:
“我只想专心听课。”
温松月扯起嘴角,“好。”
她整理完抽屉,就看到书桌右上角粘着张画着星黛图案的课表,她嫌弃嘀咕:“这什么东西啊……”
她直接撕掉,刚想揉成一团扔掉,手中的东西却突然被拿走。
裴忱拿过课表,攥在掌心,盖在自己桌面上,眉眼如藏了冰。
温松月微怔了下,没当真,开始听课。
裴忱微敛眸,看向课表,想起当时,梁栀意老是把两节课记混,最后做了个课表贴在桌面上,笑意盈盈:“这样就不容易忘啦嘿嘿,裴忱,你看我这课表是不是很可爱。”
他把课表摊平,最后收了起来。
四十五分钟后,下课铃响。
温松月起身走出班级装水,班里有同学偷偷和别人科普:
“温松月是个官二代呢,家里有权有势的,这次听说是指定来我们一中九班的。”
“刚才温松月进来,我梦回上学期梁栀意转来的那个时候,两个人气质好像哦。”
“哇,你说也是巧,怎么转来我们班的两个家里有背景的女生都要坐去班长旁边?”
“这女生不会也是喜欢班长吧……”
过了会儿,温松月回来坐到位置上,把带来的几份甜品给周围同学分去,她笑笑:“这是我妈妈做的,你们尝尝,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啦。”
“谢谢……”
大家都觉得温松月性格活泼开朗,虽然是官二代,但是一看过去就好相处。
最后她留了一份,问裴忱:“裴忱,给你留了一块,你要吃吗?”
男生冷淡拒绝:“不吃。”
温松月闻言,看着他的眼底滑过道微妙的情绪。
其实她是从篮球校际赛开始关注裴忱的。
当时他在球场上太过耀眼,她一下子就对他感了兴趣,了解后她才得知他是一中的校草兼学霸,喜欢他的女生不计其数,但是他很高冷,好多人都追不到。
这个学期她转来一中读书,就告诉父母她指定要来九班,为的就是接近他。
她听同校的朋友说,之前裴忱有个名叫“梁栀意”的同桌,梁栀意非常主动地倒追他,两人似乎关系很暧昧,还有人传裴忱也喜欢梁栀意。
想到刚才桌面上的那张课表,估计就是梁栀意留下的,裴忱刚才夺走课表不让她扔掉,可见那女生在他心里的地位肯定不简单。
但那又如何呢。
那个女生已经转走了,她如果像那个梁栀意那样主动倒追他一段时间,趁虚而入不是没可能的事。
又有多少男生能抵抗得了女生的倒追呢,毕竟她长得不差,家里也有权有势,又和裴忱成了同桌,她肯定不输梁栀意,他能对梁栀意动心,搞不好就能对她动心。
推测想来,裴忱也不是这么难追到手。
温松月脑中这么转着,末了在他旁边坐下,朝裴忱笑:“好吧,那我分给其他同学。”
-
开学后,高二进入了第一轮复习。
时间过得很快。
生活在卷子和课本中飞速而过。
三月初春,天气温暖起来。
早晨六点多,裴忱洗漱好,穿上校服,最后拿起放在床头的棕色围巾。
他想要围上,却发现温度不太适宜。
末了,他把围巾装在了书包里。
背上书包,他抬眸看向窗外还未开花的桂花树,几秒后收回目光,转身走出卧室。
把米放在锅里定时,给裴永厦准备好了早餐,他出门上学。
今天是周三,下午第二节有体育课。
下午第一节课后,大家去往操场,裴忱走下楼,刚好季菲儿也一起下楼。
看到她,他抿了抿唇,低声叫她:“季菲儿……”
女生转头看他,“干嘛?”
他嗓音低涩,忍不住道:“最近栀意……她在那个学校还好么?”
这段时间以来,他失去了所有和她联系的方式,根本无法得知她的近况。
季菲儿狡黠笑笑:“你猜。”
“……”
男生还想在说什么,身后就响起一道含笑的女声:“裴忱,你等等我。”
温松月快步走到他面前,笑眼弯弯:“刚刚我去问了数学老师最后一道题,答案错了,我们写的是正确的……”
季菲儿看到温松月,揶揄笑:“你们先聊。”
季菲儿走后,温松月还在身旁说着什么,裴忱神色沉下,一句话都没搭理她。
过了会儿,体育课开始,简单热身完,大家可以自由活动,裴忱和几个男生打算打篮球,班里许多女生去看台上看比赛。
温松月走上看台,没注意前头,不小心和一个女生撞上。
女生名叫丰可儿,个子矮小,脖子有一小块烧伤的疤痕,穿着件很朴素的衣服。
温松月眼底滑过道嫌恶,立刻低头去察看自己的名牌外套有没有被弄脏。
“对、对不起……”
温松月不爽地刚想要嘀咕两句,谁知瞥见裴忱就在三米开外的场边喝水,她旋即脸色恢复如常,友好笑道:“没关系。”
温松月和几个同学坐在看台上看比赛。
球场里,裴忱打着球,动作潇洒飘逸,几个帅气的扣篮引得欢呼声响起。
比完赛,裴忱走去长边,温松月拿着瓶水走过去,递给他,明媚一笑:“裴忱,给你水,你打得好厉害。”
“ohhhh……”
周围的同学看到这幕,纷纷起哄。
裴忱看着温松月,眉眼冷淡,没伸手去接。
下课后,大家走出球场,都在议论刚刚这幕:
“没想到温松月也这么大胆主动,和当初的梁栀意好像啊!”
“诶,你们说,班长会喜欢上她吗?”
“我觉得有可能,毕竟梁栀意转学走了,我们都很难见到她了,而且温松月家境也不错啊,和梁栀意性格也差不多。”
“梁栀意真是我见过为数不多家里有钱还不高高在上的人,温松月人也挺随和的……”
季菲儿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
大家陆续放学。
一轮白月挂在天边。
晚上回到家,季菲儿和梁栀意打电话时,说了温松月这个人的出现。
“那女生好像家里也挺有钱的,性格挺活泼开朗的,现在和裴忱是同桌,在主动追求裴忱,就和当初的你一样。”
那头,少女听完,微微怔住:
“她……她坐在裴忱旁边吗?”
“裴忱刚开始拒绝来着,是那个女生通过老师,一定要坐到他旁边。今天裴忱打球,她还当着大家的面主动给他送水呢,至于他们私底下熟不熟,我就不清楚了。”
梁栀意闻言,微微恍惚。
“栀栀,你还好吗?”季菲儿听她久久不说话,问。
少女回过神,提起唇角,“没事。”
她转移话题:“月底我妈妈生日,周末我和我弟会回霖城一趟,想陪我妈过个生日。”
“那到时候我去见你!”
“好,不过你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好吧,替你保密。”
挂了电话,梁栀意抬眸看向宿舍楼外,目光落在一课桂花树上。
那个女生和她家庭条件差不多;坐在裴忱旁边,和她当初一样近水楼台;也不畏他人目光,主动倒追裴忱。
裴忱,会不会也喜欢上她……
换作是从前,她就没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候,但是现在,她和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心呢……
她眨了眨眼,神色怅然。
就这样时间飞速而过,很快就到了三月底,周六早上,梁栀意和梁桐洲回到了霖城。
她这次回来只告诉了季菲儿和知眠,陪仲心柔过了个生日,周日傍晚他们就要回去。
周日下午,梁栀意没什么事,一个人在城市里逛逛,最后走到了老林面馆门口。
她犹豫了下,走进去。
里头的老板和老板娘看到她,惊讶笑道:“诶小梁,好久不见啊。”
少女莞尔和他们打招呼。
她点了份面坐下,老板娘问她今天怎么是一个人来,没和裴忱一起,她说她去外地读书了,今天回来刚好就过来看看。
面端上来,少女轻声问:“最近裴忱有经常来吃面吗?”
“最近很少,”老板娘笑笑,“放心,除了你,我没看到他带过别的女孩子来呢。”
少女浅浅弯唇,低头紧紧看着面前的这碗面,老板娘看出她微微低落的心情,“怎么了,心情不好啊?因为小裴吗?”
半晌,梁栀意忍不住和老夫妇讲了她和裴忱之间的事,从当初认识,再到现在分开。
“林伯母,我就是突然有点害怕……”少女低下头,“害怕我和裴忱现在不在同一所学校了,那些外界的因素会慢慢改变他的心。”
老夫妇闻言,相视一笑,随后老板开口:“小梁,我们这家店开了三十几年了,店里来过很多客人,你知道吗,一个人吃面,多多少少能看出他的性格。”
梁栀意微微疑惑。
“自打小裴来我们店吃面开始,每次他来,点的都是猪蹄面,从小到大从未变过。小梁,我觉得小裴一定是个很专一长情的孩子。”
一旁的老板娘也笑道:“我们这样一个小店的普普通通的猪蹄面,他吃了十年竟然不腻,何况是你这么一个好的女孩,他怎么会舍得去喜欢别人呢?”
梁栀意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末了眼底渐渐明亮起来。
-
四月,霖城进入绵绵雨季。
早上天色阴沉,裴忱来到班上,他先吃完从家里带来的早餐,读了会儿书。
过了会儿,他拿着水杯去装水,到开水间就听到有同学道:“诶,明天周六你要不要去看电影啊?”
“什么电影啊?”
“就是前段时间一直在宣传的《不知是你》啊,明天正式上映,我看了预告,超级期待。”
“我也知道这部,而且你知道吗,隔壁班上学期转来的梁栀意也有在电影里呢,演一个小角色。”
“她之前就演过呀,她叔叔就是《不知是你》的导演,主要是她长得好漂亮,上镜肯定也好看……”
裴忱闻言,眼底滑过道怔愣。
他随即想起,上个学期他的确听说梁栀意说过,她参演了部电影,今年要上映。
他回到班上,点开手机,看着电影的购票页面,薄唇微抿。
翌日周六,早上起床后,他在家里吃完早餐,八点多出了门。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公交车,他最后到达商场。
他订了《不知是你》最早场次的电影票,提早半个小时就到了。
走到电影院,他往四处看了下,才找到了自助售票机。
从前,他几乎不来电影院看电影,并不熟悉这里。
因为一场电影票对他来说并不便宜,他可以省下这几十块钱,就能多买几套卷子或者文具。
根据提示操作,他最后取完电影票,坐在大厅里等候时,时间到后,他入了场,今天有许多人提前购了票,他只能买到最旁边的位置。
找到位置坐下,过了会儿,影片正式开始放映。
他目不转瞬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她出现的镜头。
电影快到结束时,少女终于出镜。
梁栀意化了个很淡的妆,肤如凝脂,清纯而漂亮,她梳着麻花辫,穿着九十年代蓝白校服裙,背着包,和主角几个说笑着走出教学楼。
她一头扎进灿烂的阳光里,头顶落下流光溢彩,她笑得眉眼弯弯。
裴忱的视线忽而顿住。
他脑中空白,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头里那样元气活泼的少女。
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看到她了。
此刻,恍然间,她像是真的出现在面前。
电影里正播到搞笑的片段,影院里笑声不断,唯独男生直直看着画面里的少女,眼眶滚热。
梁栀意出现的片段并不多。
只有短短几分钟。
电影结束后,场上的人渐渐散去,裴忱坐在位子上,看着电影,直到最后一幕结束。
末了他起身,慢慢走出电影院。
跨年夜,他看着少女来储物柜拿礼物时欢喜的画面。
他自嘲地扯起嘴角。
如果当时他可以勇敢点上去找她,该多好。
这样他就不会让她留下那么多的遗憾。
裴忱走出商场,心里空荡荡的,不想回家,不知为何想到了许久未去的老林面馆。
过了会儿,他走到面馆。
走进去,此刻还不是饭点,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老板看到他,笑:“小裴来了?”
“林伯好——”
“好久没见了,还是老样子对吧?”
“嗯。”
“对了,前两周小梁也来店里了呢。”
裴忱闻言,猛地怔住。
“……她来过?”
老板指了指电视机下方的那个位置,“当时她就坐在你们常坐的桌子那儿。”
一刹那,男生心底被一刺,脑中天翻地覆。
原来她回来过,他根本就不知道。
她像是完全从他的世界抽离,哪怕一点讯息都不给他。
而后,他在她原本的位置对面坐下,曾经和少女来这里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他抬眸看向对面,少女宛若朝他弯起眉眼。
他眼底酸涩一颤。
思念的滋味彻底爆发。
他真的好想她。
想得快要疯掉。
安静吃完面,他走出店,拿出手机搜索去往W省的车票。
一周过去,再度来到周六,一大早,裴忱就起了床。
收拾完后,他离开家,去往火车站。
昨天他已经提前联系好了社区义工,麻烦对方这两天来家里看看裴永厦有什么需要,他也把家里钥匙给了宣夏,说自己要去W省一趟,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麻烦宣夏去照顾一下他父亲。
宣夏昨天得知后,诧异:“W省?你是要去见梁栀意?”
裴忱垂眼,“我想去看看她。”
上周看完电影,又去完面馆,他感觉到自己快要难受到撕裂。
他只是想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就够了。
去W省的车票并不便宜,他不是能随意花钱的人,考虑到动车价格偏贵,他只能选择坐火车。
只是火车在路上需要耗费许多时间,坐了十来个小时的硬座后,他终于到达梁栀意所在的城市。
此刻正值傍晚,他乘坐公交车,到达她所在的高中门口。
W省更偏南方,天气更冷,他今天穿得不够厚,此刻冷风吹在身上,带着凉意。
下午他给梁桐洲打电话,那头说今天他们周六有补课,要到六点才放学。
他默默等着。
六点,天空变成一片海蓝色。
校门口打开,学生蜂拥而出,裴忱站在对面的街道,目光飞快搜寻着。
然而忙忙人海中,找人如大海捞针。
他看着,视野远处,忽而出现一道身影——
梁栀意穿着件简单干净的卫衣,乌发红唇,五官清秀干净,此刻手里拿着一本单词本,一个人边看边走着。
一刹那,他脑中空白,就这样怔然地看着她。
少女清瘦了许多。
头发微微剪短了些,马尾垂落在肩头。
她的一眉一眼,宛若刻在心底,难以抹去。
周围的一切宛若都失去了颜色和声音,裴忱目光隔着人海,单单注视着她,心脏狂热跳动,那天没去见她的愧疚感再次冲得他眼底滚热翻滚。
只见少女走进校门口一家面包店,买了块奶油面包出来,撕开包装,边走边吃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嘴角沾上了点奶油,跟只小花猫一样。
裴忱走在她对面的马路,带着贪恋和缱绻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末了,他看到她走进一家书店。
他犹豫了下,站在门口,并未进去。
隔着玻璃窗,他看到她穿上书店工作人员的工作服,把头发扎了起来,竟然开始帮忙整理书籍。
他怔住。
少女抱着一摞摞书,放到小推车上,依次整理过去,她侧身面向他,头顶落下的灯光打亮她盈盈泛光的侧脸。
过了许久,梁桐洲打了个电话,随后过来找他。
梁桐洲来后,看到裴忱,打趣:“跑来一趟,不容易啊。”
裴忱应了声,梁桐洲拍拍他肩膀,含笑叹声气:“当初你对我姐做的那些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裴忱敛眸,梁桐洲其实也没生气,勾起嘴角:“我姐在书店里面吧,你怎么不进去?”
男生喉结滚动,哑声道:“我只是想来看看她。”
他不敢打扰她,也愧疚得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忍不住问:“她最近怎么样?”
“她挺努力读书的,目标是C大,现在整天就知道学习。”
“她为什么会去书店打工?”
裴忱疑惑,梁栀意她怎么会缺钱?
梁桐洲看向他,几秒后开口:“因为你。”
裴忱愣住,就听梁桐洲道:“她把信用卡停了,每个月只拿一点点的生活费,每周都会来这里打工,她说,她想和你一样。”
少女说,她可以放下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哪怕没有钱,她也愿意和他过这样平凡而简单的生活。
男生闻言,脑中被猛烈冲击到。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因为他,放弃她优渥的生活,只为了证明她对他的喜欢,只在乎于他是裴忱,和其它一切无关。
而他呢……
正如季菲儿所说,他竟然为了他那点可笑的自尊心,选择推开了她。
他转头看向书店里正在忙碌的梁栀意,眼底猩红。
-
第二天,他从W省回来。
临走前,他把给梁栀意买的零食和一个礼物托梁桐洲拿给了她,礼物是个很漂亮的陶瓷杯,是他开学的时候买的,上面有栀子花的图案。
回到霖城,他回到忙碌的学习生活,却感觉自己失了魂。
几天后,下午放学,他去往老林面馆。
店里,老板娘和老板都在,裴忱进去后,点了碗猪蹄面,坐下。
面还没端上来,老板娘擦着碗,看到裴忱有心事的样子,问:“小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裴忱默然两秒,“嗯。”
“是因为小梁吧。”
裴忱垂着眼,就听到她柔声道:“裴忱,在我们眼里,你就跟我们孩子一样,你要是信任我们,可以和我们说说,我们很愿意听。”
末了,裴忱把他和梁栀意之间的事情告诉了老夫妇,“我上周末去W省找她了,我发现我自己根本配不上她的喜欢。”
他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他很想不顾一切喜欢她,可是那些外在的压力,又让他感觉挣扎。
两人听完,最后老板起身,走到他对面坐下,朝他笑笑:“裴忱,你愿不愿意听听我和你林伯母的故事?”
“嗯。”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当时都才二十几岁,她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而我只是个打工的,我们认识后,很快就相爱了,但是一开始,我和你一样觉得配不上对方,所以一直不敢给她许诺未来。”
后来,他对她说,他要离开她,去外地拼搏闯荡两年,让她等他,两年后他一定回来地风风光光娶她。
他去往外地,谁曾想过了段时间,女方家里的公司因为做生意亏本,一夜之间破产,家族企业轰然倒塌。
女方的父亲彻底崩溃,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打算带着一家人自杀,那天晚上偷偷给他们一家三口下了安眠药。
当时三人被发现后送往医院,父母抢救无效死亡,女方也还在抢救中,当时在外地得知消息的他连夜赶了回来,拿着全部的钱,恳求医生救她的命。
他特别后悔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导致他差点永远见不到她。
好在女方被抢救回来,只是导致从此无法生育,她本来说要和他分手,不想拖累他,但他却义无反顾地娶了她。
林伯看向林伯母,笑:“最后,我拿着剩下的积蓄,带着她搬家来到了这里,开了一个这样的小面馆,打算这辈子和她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之所以我没去领养一个孩子,是因为曾经我因为一个自以为是的原因离开她,导致差点遗憾终身,现在我不想有其他原因,让我不能全心全意爱她。”
林伯母也道:“其实我真的不在乎那些荣华富贵,也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相信小梁喜欢你,也是如此。”
林伯:“小裴,我理解你的顾虑,因为我曾经也和你一样,总担心给不了她未来,但就像那句话所说,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到底哪个先来,最要紧的,是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林伯看着裴忱,对他道:
“只要她喜欢你、你喜欢她,所有的困难在相爱面前都可以迎刃而解,爱情需要勇气和坚持,别最后等到真正错过,才知道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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