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奉雪下榻的居所安保自然非常严格。
除了有东方三十六国最高规格的保护措施, 圣斯威大使馆也倾尽全力,几乎放弃了睡眠,日夜不休地收集信息, 并监看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并不是他们过于神经敏感, 而是这个国家以前有过斩杀来使的历史。
若要挑起战事, 这是最快捷的方式。
谢青燃看着那些人眼下的青黑, 很受不了。
“都是多少百年前的事了。”
但谢青燃到底没有阻止, 他们安逸惯了, 时不时紧张一下也挺好的。
身为主家的东方三十六国虽然没这个意思,但其他国家就说不定了。
奉雪站在窗边, 她的居所在第十层,这栋小楼在繁华的街区旁边,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其下的景色。
奔月城……非常复古。
应该说他们以自己的文化自豪, 将数千年积累的底蕴与现代化相融合,变成了现在这幅曼妙迷人的光景。
奉雪看着眼前的雕花窗格, 窗格上刻着两只鸾鸟,鸾鸟尾羽华丽, 那羽毛长度惊人, 从雕花窗格下,在靠近墙体的位置,又由黑色的水墨接上,画出了蓬勃的尾羽, 一直从十楼落到地面。
地面铺着青石板, 街上男女大多是黑发黑眸的模样, 穿着相似的长衫, 也许是因为要册立太子之事与老皇帝即将死亡一事撞在一起, 街上的人有穿红的, 也有穿白的。
这样的人流走过,就像一盏盏颜色不同的灯笼在街上穿行。
他们的仪态都非常优雅,行走之间如步云上。
那些白墙绿瓦的小房子都带着院落,人们十分悠闲地在外搓麻将,打牌,天空中隐隐能听到曼妙流丽的弦乐之声,女性与男性低吟浅唱的声音穿过柔软的花枝,落在水上,水汽蒸腾而起,卷起一地幽静的香气。
奉雪一直静静地看着外边,直到被谢青燃拍了拍肩膀。
“你要出去玩吗?我现在还忙,你自己去逛逛吧。”
奉雪回头对谢青燃点点头,随后谢青燃伸指指向一旁的更衣室。
“来到这里,就穿上这里的衣服吧,记得戴个帽子。”
奉雪进入更衣室,里边的衣架上满满当当地挂着许多颜色各异的长衫。
奉雪随机选了一件白色的,随后便迅速换上,扎上腰带。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与自己的头发眼睛都挺搭的。
等奉雪出去之后,她对等在长廊上的谢青燃说。
“妈妈,我没有找到帽子……”
谢青燃回头看着奉雪,她愣愣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穿上了这身长衫后,确实又与她的挚友奉画堂更像了一些。
“去吧,走过你母亲和父亲走过的地方,看过他们曾见过的风景,呼吸他们闻过的花香,那些飘扬在奔月城上空的灵魂,都会知道你归来了。”
谢青燃抬手让秘书官取来一个白纱帷帽,给奉雪戴上。
奉雪轻轻点头,被一截红腰带束起腰肢的少女光看背影也很娉婷,她踩着木制地板缓缓离开,几个安保人员不远不近地跟在奉雪身后。
奉雪知道分寸,她不会走远,只会在这附近走走。
之前在楼上听到的歌声,像是在水边传来的,她想去那边看看。
奉雪走在路上,奔月城的阳光落在她露在长衫外的指尖上,粉色的指甲上泛着微光。
几个路过拿着花的小童蹬蹬跑上前,给奉雪送了一把花,见奉雪接过,就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奉雪看着手里的小花,指尖掠过柔软的花瓣,花瓣柔嫩,一点花汁就溅到了奉雪的手上,泛起一丝清苦的气味。
奉雪越走,那歌声越是清晰。
歌声没有歌词,只是人声吟唱,像是唱着春光,也像是唱着流水与高山。
优雅,温柔,毫无攻击力,如同春风一样让人昏昏欲睡。
奉雪站在河边,这里沿路都种着繁茂的花树,微风一吹,各色花瓣便都落在水上,顺着水流游过桥洞。
水面三三两两停着几艘画舫,仿古样式,两层小楼高,船壁上画着金粉美人与侍奉的仆人。
有些弦乐之声就是从里边传来的。
奉雪抬头看去,还能看到画舫上挂着牌匾“XXX年古筝大赛第一名”。
看来是吸引学生的活广告了。
奉雪拿着花,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被人叫住。
“小姐!要听歌吗!要听什么?什么都会!国内的国外的,一千年的一千年后的,想什么都有!”
一艘画舫停在岸边,画舫上的一个穿着黑色立领长衫的青年对着奉雪喊道。
奉雪起初还不大确信,伸指指向自己,那个长得颇为俊秀的青年就用力地点点头,差点要把自己的头摇掉了。
奉雪不大清楚这个是什么意思,就有跟在身边的安保上前一步低声说。
“打广告的,还有也许是见着您可亲,就想唱一曲。都是免费的,随便点什么都行。”
奉雪“哦”了一声,但她也不知道什么好,就对那个青年说。
“就你擅长的就好。”
青年笑起来,他坐在船头,手指擦过古筝,指尖便泻出了动听的旋律。
他望着奉雪,愿意是想现编点什么歌词,好让小姐高兴,可是当这青年隐隐看到被风吹起的帷帽,与奉雪的视线对上时,他还能依靠肌肉记忆继续弹奏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张口唱什么。
于是他也只能轻哼一曲。
虽然没有歌词,但青年嗓音实在曼妙,就算只是合着琴声的哼唱,也足以让游人停下脚步。
一曲毕,奉雪轻轻鼓掌,而那名青年却用袖子掩面,说着“惭愧”,让画舫开走了。
“明明很好听啊。”
奉雪不明所以,而在一旁旁观的其他画舫则窃窃私语起来。
“好丢人,又不是没见过美人,现在居然连开口都开不了。”
“还是自己主动的。”
“那位小姐到底有多好看?虽然光看身姿就觉得有点夸张。”
“没听过那个传说故事吗?白狐化人,白日走于市间,要是没人能叫破她的真身,她就能永葆这副相貌……”
“说不定真是从哪里来的狐仙呢。”
……
奉雪见着歌声远去,她继续行于岸上,只是前方的花枝好像有点野蛮生长了,长长地垂落在地,把通往前方的的路都堵住了。
奉雪只好绕行,渐渐走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
身后的安保看着地面,微微蹙起眉尖。
这里没什么人,可是青石板路与旁边的草坪花枝都打理得十分干净,好像有人在这里的样子。
东方三十六国贵族王爵们的排场一点也不比圣斯威的排场小。
要赏花,要听曲,虽然不会把人驱走,但也会圈下一片地方,以免他人误入,打扰了自己。
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安保正要开口让奉雪不要再靠近,以免碰到什么人。
可是在距离奉雪三步远的地方,已出现了一道欣长的身影,隔着奉雪与那人的一丛花瀑,被一杆白玉制的长烟杆挑了起来。
站在奉雪面前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黑发少年,他的头发有些长,用金色的祥龙发带编成一条松散的辫子垂在肩上,肌肤玉白,脸生得优雅而矜贵,龙眉凤目,自有一股威严。
只是他好像天生爱笑,唇角微翘,颊边隐约可见一点酒窝,中和了那股生人勿近之气。
“日安。”
黑发少年对着奉雪轻笑,他抬头看着奉雪身后的人,看到他们左胸前的金色徽章,确认了是圣斯威的安保。
啊……眼前这位是圣斯威的客人吗?
奉雪对着黑发少年点头回礼:“日安。”
少女的声音令黑发少年怔愣了一会,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掀开遮挡奉雪面容的白纱,但在手指行动前,他就停下了。
黑发少年对着奉雪微笑:“您手上好像有一支白霄花,要是不介意能给我一朵吗?”
黑发少年提起自己的烟杆,少一味总觉得有些不对。
不过是一朵花。
奉雪抬手摘下一朵,她正要递出去,却见黑发少年已经在自己手上铺了一层丝帕。
少女雪白的指尖蜻蜓点水一样轻触了丝帕,落下一朵淡粉的花。
黑发少年笑吟吟地收起了丝帕,脸上的酒窝更是显眼讨喜。
“谢谢,您真好,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您。”
黑发少年往前走了几步,他越过了那些安保,又突然回过头来,让那些安保人员都警戒起来。
可那少年回头只说了一句话。
“对了,您很像哦。”
等那少年离去,奉雪疑惑地伸手摸脸。
像什么?那个人明明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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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少年走出去林间时,几个穿着黑衣的男性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不要贴得太近,这样别人不就会过于关注我吗?”
黑发少年将那朵奉雪赠予的白霄花塞到烟杆里,递出去让人点烟。
等到一道白烟升起时,黑发少年含着白玉烟嘴轻轻吸了一口。
他用的虽是烟杆,但入口都是花香。
他唇齿间都是香气,唇瓣鲜红,像是吃花的少年。
他指尖捏着烟杆,垂在烟杆下的一串指腹大小的白玉铃发出悦耳的轻吟。
“虽然不大可能,但我想我许是遇见白狐了。”
“传说中白狐初次化形走于人间,若是遇着人,它会问‘我像不像人’?若是对方说‘像’,那么它便能永葆人形。”
“可惜那位白狐小姐好像有些害羞,问不出口……我就先答了,这样也是可以的吧?”
黑发少年喃喃自语,侍从们轻轻点头。
黑发少年虽然大部分时间冷静果断,但有时也会有些浪漫情怀,最爱看些神仙妖鬼的故事。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红清殿下,我们该回去了。”侍从低声提醒。
归红清回首望去,那双眼睛里闪着笑意,但说出口的话却令人心底生怖。
“急什么?现在王庭里……还有谁会对我说‘不’?”
侍从们齐齐噤声,归红清却抬脚往王庭的方向走去。
“骗你们的,我这就回去。王叔不肯马上进宫,让我有些寂寞。”
“想和王叔分享怦然心动的感觉~”
“我这年纪也该成婚了,说不得要见见那些外国使节带来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