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四 时雨
时雨出生在虔诚的教徒家庭。
和别的某些新兴宗教不同, 女神教从不要求教徒或者教职人员不能婚配。
因此就算是教宗，也能成就婚姻。
据说时雨刚生下来哇哇大哭的时候，只要给他唱教廷的祝祷歌谣, 他就会停止哭泣。
这就被认为, 时雨很有天赋。
很有侍奉神明的天赋。
于是时雨从小时候的课程就有些不同, 他不会进入一般幼儿园或者小学上课，而是每天都前往城市中的教堂进行封闭学习。
为了能直接诵读与理解神文典籍, 他在五岁的时候就精通了摩拉古语。
等到七岁的时候，家世清白, 没有受过俗世教育的时雨被选为洁净者，送往中央教廷。
时雨的父母为此满怀欣慰, 认为他们的努力终于让神明看到, 得到近前侍奉的机会。
他们没有想过，时雨还是个孩子。
在一般普罗大众眼里，正该上小学一年级。
不过也是，这对父母有空的时候都在诵念经文，将孩子的教育全部交托教廷，自己只要负责一日三餐和有个地方睡眠休息就行。
日常聊得最多的, 则是和孩子互相学习经文释义。
于是时雨即将登上列车时，他的父母依然保持着温柔的教廷微笑。
可是现在时代到底不同了, 没受过俗世教育, 不代表不能不接触俗世。
手机，电视，网络，路上的电子屏, 甚至行人的谈话, 都能让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有新的了解。
小小的时雨在踩上列车阶梯时, 突然起了坏心，对自己的父母说道。
“我昨天看了一本关于生命大和谐的书哦！爸爸妈妈有空也可以看看，我想要个弟弟妹妹。再见~”
列车缓缓驶去，时雨透过车窗，看到自己的父母抱头哀嚎的样子。
估计又是在认真检讨到底是谁让他看到了这个东西，但是他们也不会去向教廷告发，他们的孩子已经不“洁净”了。
毕竟只要去到教廷就好了，反正在那个地方，什么邪恶思想都可以清洗得一干二净！
真是的，看来就算离开老家，父母也不会给他一个拥抱，或者责骂啊。
时雨觉得怪没趣的，他坐在座椅上，看着教导者给他送来点心的时候，还是甜甜地笑起来说声“谢谢”。
不过……
时雨吃着黄油曲奇，扫视着周围其他同去中央教廷的洁净者，这些孩子脸上的表情都和他挺相似的。
那种不该出现在孩子脸上的“早熟”。
过早地被剥夺了童年，进入成人的世界，失去了一般的交际手段，只能这样成长的孩子。
等时雨来到中央教廷之后，说实话，他没什么感觉。
对他来说，这里只是一间大一点的教堂，还特别白。
所有人都摆着一致的笑容，对待年幼的孩子都是牵手，摸摸头，给点心的一顿操作。
睡觉的地方是每四人一间，每一间都会有一位年长的引导者，
白天的时候会进行四个小时的教义学习，还有两个小时则是常识学习，以免他们与社会太脱节，在之后则是茶歇，午睡，还有孩子们自己的交际活动。
也有一些主教会在这个时候挑选洁净者，这样就等于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对时雨来说，跟着谁都是一样的。
于是那一天，有位主教前来挑选时，特别询问了在队列里打瞌睡的时雨。
“你想跟着我吗？”
时雨想了想：“让我玩电子游戏就跟你走。”
于是那位主教带走了时雨。
现在的教廷和过去那些糜烂的风气不同，现任教宗有着近乎洁癖的道德标准。
因此那位主教将时雨领走，也只是单纯的想要培养出聪明活泛，能来事，长大之后能在教廷说上话的人。
时雨显然非常符合。
人必须有欲望，有欲望才算是有缺陷，能够掌控与交易的人类。
时雨来到主教手下之后，每天都能看到一些外界的东西，动画片也能看小猪O奇，而不只是看关于世界是怎么诞生的科普动画了。
天知道让这群小学生天天看那些星星转啊转，可够没趣的。
但时雨能够自由的前提是，他在教廷中的考校都能位列前茅。
时雨果然十分优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这么表面正经，实际放荡不羁地长成了高大的少年。
因着圣斯威王子的回归，教廷里按照惯例开始派遣让人潜入学院，对王子的言行举止进行打分的“监察者”。
按理来说，这事轮不到时雨，教廷起初是想让一些年长的人作为老师进入校园的。
要扮演“学生”的洁净者也有很多。
时雨在教廷中算计着，他大约只能排第三位，除非前两位都突然病了死了，不然时雨是很难突破重围，离开教廷的。
可是时雨真的，很想离开这里。
他还有欲望，还想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一本还没开始就已经写完的书。
时雨看着眼前种满落日之花的庭院，这里是想给女神的花园，凡人不可采摘。
落日之花，垂樱，重云花，传说中是女神最爱的三种花。
垂樱与重云花市面上经常见到，落日之花因为特别娇嫩，因此难以在外边广泛种植。
在教廷的花园里，就生着大片的落日之花。
时雨以往经过这里时，时常会驻足观望，金色的落日之花一到黄昏就会呈现如红血般的色泽，仿佛一瞬间之间从天堂到彼岸。
时雨不喜欢白日的落日之花，他只喜欢黄昏时分的红血。
只是以前都被规矩，责任束缚，他不曾伸手。
但现在，也许正是机会。
时雨捻着那血红的花束敲响了主教的房门，一头蓬松短发，生着一双下垂狗狗眼的少年对着惊愕得说不出话的主教扬起灿烂的笑容。
“抱歉，主教大人，我没有敌过心中的欲望，就这么干了。
主教当即赏了时雨一个耳光，但对着这个自己精心培育出来的孩子，到底也没忍心直接逐出教廷。
主教先是让时雨离开洁净者行列，然后再让他转到垂樱学院，成为王子的“监察者”之一。
然后告诫时雨，唯有完成任务才能回到教廷。
【当然，你要是故意不完成，我也没有办法，就当做没认识过。】
被教廷放逐的圣职者下场可是非常凄惨的。
不管他有什么原因，大家都会认为他背弃了神明。
因此时雨还是打算好好干的，不过是想出来呼吸一下人世间的空气而已。
等真出了教廷，时雨甚至不需要外部人员进行培训，就已经活灵活现，完全是一个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外界的人。
时雨哼着歌，对着镜子打着领带，第一次他还不太熟练，第二次他就已经学会了六种以上的领带打法。
“你们可能无法理解，在教廷里的洁净者大多都在努力做好洁净者。而我嘛，则日夜想着要是到了外边，该怎么扮演外界的人。”
时雨对着外部人员微微躬身，脸上带着纯然的笑容。
“在外边您是头，一切就交给你啦~”
外部人员发觉自己大概惹上了什么麻烦。
果然，在时雨进入垂樱学院之后，他做的最多的，是给时雨善后。
虽然这个“善后”也不用做什么，学院里的事时雨大多会在学院里解决。
时雨倒是颇有正义感，对于这个学院里那些鼻孔朝天的贵族们总是不大喜欢。
对方的高贵并不在他的价值体系内。
因此进入学院之后，他确实花了一点时间才能适应。
适应的办法是……每当拳头硬了的时候，就会看手机里关于奉雪的照片。
奉雪，所有进入垂樱学院的人都会知道的名字。
从古至今，人类一直在不断进化，外貌，思想，某种高度，但说到底，人们一见面，看到的还是对方的脸。
时雨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说来惭愧，在教廷里这么久，他确实已经被洗脑成，这世上的爱与美一切都归于女神。
可是在学校社群里看到还没来得及删除的奉雪照片时，时雨还是忍不住呆看了许久。
时雨心想，他确实还是人类，不能脱离那种肤浅的想法。
于是在王子还未曾出现的时候，时雨有事没事，除了和贵族们打打架，就是在学院里试图寻找那名黑发少女的身影。
我是追星族吗？
时雨忍不住吐槽，但只要有空，他还是会外出溜达就是了。
垂樱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大，起码不会大到时雨一生都碰不到那位美丽的黑发少女的地步。
时雨先看到了奉雪，但是他没有冒然上去打扰正在看书的少女。
那名少女不是可以被采摘的落日之花，时雨一开始寻找她，也只是想看看真人。
现在时雨已经看到了，没有擅自靠近的道理。
对方过于显眼，对他的任务没有任何好处。
时雨站在湖边，他只烦恼自己的衣服。
要是再跟自己的临时头领要钱买新衣服，他会不会当场炸裂呢？
毕竟这些贵族的校服都是定制的，真的好贵啊。
时雨身为洁净者，日常会进行教廷的琐碎工作，但厉害的是……他从来没拿过工资。
该死的资本家！
时雨嘟嘟囔囔，却没想到那名黑发少女听到了声音，就这么撩开花枝走了过来。
奉雪看人时经常没有表情。
那双墨玉般的眼眸看着人的时候，时常让对方有一种自己正在被查验的错觉。
只是一眼就像是被奉雪看到了心底的隐秘。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奉雪最多看人的视线有点犀利罢了。
时雨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奉雪直接提出了是否要帮助。
她的语气平常，就像这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微小的事，她看到了，能够做到，那么就会去做。
但时雨也是个正常的少年，看到美丽的异性在身边坐下，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想。
实际上时雨已经心猿意马了。
可惜时雨的幻想在奉雪的一连串“我的缝纫技能是在荒岛逃生课上学来的”的话中，慢慢破碎了。
人们总会给自己倾慕的对象加上许多优点，但奉雪显然不是时雨幻想中的那种性格。
奉雪甚至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
有些人被架得太高，经常会做出违背本身意愿的事，性格也多少有些虚伪。
但奉雪只是单纯听到有人需要帮助——能帮——帮了——再见。
时雨抚着左胸，那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手指底下的心脏噗噗跳动，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搞什么啊，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就连思考也停止了。
要是早知道奉雪会来，他应该准备好几个有意思的笑话……不，说笑话不就变成谐星了吗，还是装成忧郁少年……
不管时雨怎么想，千金难买早知道。
这只是一场意外。
他的人生里会有很多意外，但奉雪是不可能进入他的世界了。
他办完了事，还是得回到教廷。
虽然万般嫌弃，但那里仍然是养育时雨长大的地方。
只是在回去之前，若是那位少女愿意多看他一眼，他就有了能生存在外的勇气。
仲夏夜的舞会，时雨特意与奉雪跳了一支舞，和上级的汇报也是，接近奉雪比接近王子容易。
可是那位王子在时雨初见时，就已经知道，很难有人能发觉他的真面目。
他只会在特定的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容，别人连踏入他的世界都很困难。
要给那位王子打分……也只会在不知不觉间被王子引导，打出王子满意的分数吧。
不过时雨第一次给教廷提交的列表上，在王子的“诚实”一栏打了超低分。
嗯，绝对不是因为时雨知道王子可能会与奉雪联姻的关系。
和嫉妒也没有关系。
他只是在认真工作而已。
可是之后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时雨觉着教廷里真的藏龙卧虎。
那位银发的主教真的太会来事了，掌权之后甚至还想把他招入麾下。
可时雨觉得，星回主教对于发展势力什么的，好像并不在意。
他有必须要做的事，但这事不在教廷。
时雨看得出来，但又有什么必要去揭穿呢？这种上边人打来打去的事，和他无关。
可谁知这事到底还是烧到了时雨现下最在意的人身上。
星回想带走奉雪。
时雨偷听到这个机密之后，下意识就要离开告知奉雪。
可就是过于急切，反而露了行迹，被星回发现了。
通过短暂的交逢，时雨知道星回并不是圣斯威的人，他身上的刀刃是沙漠之国的弯刀。
真是，真是……不智。
时雨死里逃生，倒在了大马路上，再次感叹着自己不该暴露。不过他虽然伤得很难看，星回也受了伤。
接下来……就是告知奉雪这件事了。
对于奉雪来说，他只是个路人甲，那么即使是路人甲，也要做好路人甲的本分——告诉主角消息啊。
时雨自嘲一笑，等到时雨再次被缺人的教廷召回时，他已经做好了不会再离开教廷的准备。
说起来，教宗年事已高，他加把劲说不定能够成为下一任教宗呢？
哎嘿，这可有意思了。
那么要是奉雪要与国王成婚，他可要扮演反派角色。
他绝对不会同意。
以□□义。
当然，如果不是国王，而是那个更讨厌的霜鹤亲王。
时雨也有对策。
就以他们成婚会导致天塌地陷一类的灾难为由，强势拒绝吧。
毕竟按照东方的说法就是，不吉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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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单手托着下巴，睁着眼打瞌睡。
洁净者们正在桌前汇报着工作。
令人惊讶的是，时雨居然能够在对方话音刚落时，就睁开眼，点头赞同。
而洁净者们都面带微笑，似乎对时雨的决定非常认同。
“时雨主教，愿女神莱耶保佑您，我等告退。”
时雨看着办公室大门关上，他看着打开壁挂电视，电视正好播放着新闻。
如今已经成为学者的奉雪已经返回了圣斯威，似乎正要继续发表新的研究成果。
真好。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奉雪总是不会改变的。
不过，要是结婚的话，不开玩笑，时雨一定会变成反派角色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