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噩梦
052.
酒意上头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无限放大, 一句短短的话又像是被无限拖长,落入邹粲的耳中似乎还带着点与众不同的回音。但等到被酒浸过的脑袋完整的体会出这话的意思,仿佛有一盆装满了冰的冰水从头顶倒下来。
冷水顺着脸颊淌入衣领时, 还有冰块吧嗒吧嗒掉下来,双重刺激让邹粲的脑子在瞬间清醒, 一双酒意朦胧的眼眸迅速盯紧了眼前的男人。
这大概是邹粲喝酒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有用的醒酒法子。
他的目光惊疑不定。
眼前这人的脸虽然显得陌生, 但不代表邹粲不认得他, 相反对方也是经常和他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之一,只不过身份相较其他人要稍微特殊一点。眼前这人叫做董文育, 是首都董家老大的私生子。
董家是做茶叶生意的, 董家老大当年在L市包下了一个新的茶园, 和其中的一个采茶女搞在了一起,没过多久采茶女便怀孕生下了一个儿子。而董家老大的原配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趁着董家老大出门谈生意直接让人把这儿子送走了。
原以为事情到底就结束了。
一年前,董家老大的原配和原配生下的儿子在一场车祸中齐齐丧生,据说当时死状非常凄惨,原配被车上的物件直接捅穿了身体,而她那个儿子则是被横向撞过来的车撞掉了脑袋。此事儿发生以后, 董家老大没了继承人,陡然想起了二十几年前被送走的私生子——董文育。
大家都觉得董家老大这是在异想天开, 看看人家陆家找亲生儿子找了二十年才找到,结果找回来的还是个乞丐。你董家万一也找个二十年……指不定到时候你董家都没了。但事实就是令人惊讶,董文育竟然就在首都, 而且偶尔还会出现在董家人的眼皮底下。
董文育的身份也比陆予那个乞丐好多了,他是个音乐老师。
成为董家继承人继承了董家的董文育自然不再当一个音乐老师, 他和其他富二代一样流连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场所, 很快就和同龄人打成了一片。虽然他是个私生子, 但现在就是董家老大唯一的儿子,这样的身份令他融入得更加自然。
邹粲一向没把他当回事。
主要是董文育这人吧,他也不怎么爱说话,不像其他的富二代那么会来事。往常酒局对方就坐在角落里独自喝酒,只有别人去找他他才会笑着说两句话 ,搂着人的肩膀灌两杯酒。邹粲本身就是个大少爷,除非对方身份比他高,否则是做不来这种凑上去的事的,因此和董文育的接触也不多。
可现在,董文育的一句话却如同一个平地惊雷一般,炸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第一次,邹粲看向董文育的目光里染上了一种震撼的情绪:“你……”
董文育却好似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一句话对于邹粲而言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脸上温和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他的两只手依旧成搀扶的姿态扶着邹粲的身体令对方能稳稳当当站起来。他笑着轻声道:“既然邹少说要去六楼,我先把邹少送过去。”
话虽如此,但邹粲却诡异的听出了画外音: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去你的套间好好谈一谈。
邹粲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掌捏成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内,有些疼痛,但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一路走进电梯,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整个会所喝趴的都趴下了,睡觉的也去睡觉了,电梯内空荡荡的,只有墙壁能反射出两道身影来。
董文育的声音再度响起:“之前陆大少打电话给邹少,想必是知道那个告知陆栎粉丝前往荣成拳击馆的微博账号是您的了吧。”
邹粲眯起眼睛看他。
董文育便继续道:“其实我对陆予一开始还蛮感兴趣的。邹少不知道,我新交的女朋友是陆予的粉丝,一直嚷嚷着要买陆予代言的那个香水。后来也算是意外,我发现了很多事情——您也知道陆予跟陆家人关系不好。您知道陆家现在闹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吗?”
“你这不是说废话?”
邹粲冷冷的盯着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栎栎怎么可能被抓?陆霄怎么能跟疯了一样跟我们家作对?”
说起来也足够唏嘘。
以前的陆家是真的厉害,在首都这块圈子也是说一不二的。但就最近几次的舆论影响,陆家股价大跌,各种项目更是来来回回被抢走好些个。邹粲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但也听他爸妈说起过,其中抢陆家项目抢得最厉害的是韩家。
以前的韩家和陆家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韩家就跟抽了风似的,陆家的大项目来一个抢一个,韩青岩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根本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他的。
后来邹粲才知道,韩青岩竟然和陆予关系不错。
他是为了陆予才这么对付陆家的。
这陆予,可真行。
以前总是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目光在触及到陆栎时身体都会瑟瑟发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欺负。可实际上呢?对方不动声色地掌控着舆论,还能让韩青岩为他办事。
这背后一套面上一套的模样看得令人作呕,只有陆霄还以为他的这个亲弟弟多么无辜。
一提起陆予,邹粲的脸色都难看了不少。站在一侧的董文育借着墙壁中倒映出来的人像,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他低低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配合着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邹粲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体 。
他道:“不,邹少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您难道没发现但凡是和陆予作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吗?陆栎就不提了,您还记得陆家的夫人秦蓁蓁吗?您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听到对方的消息了?我也一样。 ”
董文育看着电梯门打开,继续搀扶着邹粲往外走。邹粲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距离电梯还有一段距离,董文育可以放缓了步子,邹粲竟然也没有着急。
于是董文育的声音便不断在邹粲耳边徘徊:“我很好奇,于是特地去调查了一下秦蓁蓁 女士待的那个疗养院,结果查了以后才知道,原来秦女士早在几天之前就无缘无故失踪了。邹少,您觉得她一个疯了的女人为什么能在疗养院失踪?”
是陆予干的!
这个念头几乎瞬间就从邹粲的脑海中窜了出来。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董文育。
董文育耸耸肩膀:“所以您看,陆予对付那些得罪过他的人根本不会心慈手软。都说陆栎买.凶.杀.人,可我看陆予本人的手上也不知道沾着多少的人命呢。”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董文育故意拖长了声音,在如此寂静空旷的走廊环境内竟然隐隐有种诡异的感觉。也不知道邹粲是心虚还是怎么的,竟然感觉到背后涌起了一阵冷风,吹得他被酒意激起的那点燥热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套间的大门就在眼前,董文育接过房卡顺利在一声‘嘀’以后打开了门。他就站在门口的位置,等待邹粲独自走进去。然而邹粲在被他一番话影响以后,整个人都有种莫名的慌乱,偏偏董文育还说了一句:“所以换做我的话,我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邹粲的牙齿咬上嘴里的软肉,大概迟疑了一分钟,他忽然看了眼董文育,冷声道:“这样,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我去调查一下秦蓁蓁的事情,到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
将联系方式给了邹粲,邹粲便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迅速走进了房间内。
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那一刻,站在门口的男人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满脸的意味深长。
…
董文育很快便离开了会所,但此刻已经酒醒的邹粲却完全没有了睡意,他不断在脑海中思索陆家人的下场以及自己暴露的微博账号。关于那个微博账号,警方还没有找到他,但既然陆霄知道了,想必陆予也快了。
他盯着窗外的夜景,眯了眯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躺在床上的邹粲终于有了半点睡意。
一入眠,他的脸上便露出了狰狞的表情。邹粲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梦里他再次再见到了陆栎,但此时的陆栎和邹粲先前见到过的陆栎却完全不同。
对方面目狰狞,在面对他这个老朋友时也只是阴冷一笑,随即便在邹粲的猝不及防中猛地抬起手拧断了邹粲的脖子。对于一个异能者而言,拧断人脖子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简单了,于是邹粲只能眼睁睁地瞪大眼眸,倒在了地上。
他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
实则不然。
再仅仅几秒钟后,他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大拇指按下去的地方还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他的脑袋也好端端的,没有半点掉了的痕迹。
是在做梦吗?
这种想法刚刚落下,只见‘陆栎’已经再次窜到了他的面前,在他震惊的目光下举起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那刀锋划过身体时带出了一条显眼的血痕,随即陆栎就像疯了似的握着刀柄的手狠狠一用力,将完整的刀全部送进了邹粲的腹部。□□,再插进去,一时间竟然数不清到底来回了多少次。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人用刀子卷了起来。这种疼痛还未完全消散,邹粲便发现地上那些流淌如河般的血水消失干净,他身上那些恐怖的血窟窿也在顷刻间被填了起来——
好似瞬间又变回了个正常人。
周围那股浓郁得几乎呛鼻的血腥味也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一定是在做梦。
邹粲在心中这么想道。
但这种想法刚刚落下,陆栎再次出现。这次邹粲还躺在地上,而陆栎则是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在邹粲的视野范围内,他看到陆栎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狞笑,随即他的手腕一动,有什么液体似乎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刹那间邹粲只能听到属于腐蚀的兹拉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他哀嚎着的同时下意识得用自己的手去碰自己的脸,但他的脸上坑坑洼洼,手指摸下去竟然只有凹凸不平的地方。而手指触碰到那些坑坑洼洼时竟然像是被灼烧到一样,刺得他立马移开了手。
下一刻,邹粲面前的陆栎竟然掏出了一个镜子直直往他面前一放——
邹粲艰难的睁开一条缝儿,通过这条缝看到了他此刻的模样。
他的脸上已经被硫酸腐蚀不堪,一只眼睛被融化,鼻子和嘴巴不见了踪影,就像一个没有五官的鬼一样,疼痛之中这种恐怖的长相更令人惊慌。
邹粲已经疼得快受不了了。
他呵哧呵哧地喘着气,因为疼痛而逐渐消散的意识最终还是完全溃败,昏厥过去。
楚魇看了躺在床上在睡梦中也死死挣扎,差点自己把自己掐死的男人,此刻的邹粲看起来确实不大好,他身上的衣服凌乱,脸涨得通红,脖子处甚至露出了血液不流通的紫色。
活该。
楚魇呸了一声,转身融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等到邹粲的意识恢复,从梦中醒来,他几乎浑身战栗。梦里的场景不断被回放,他梦见自己遭遇了被陆予躲开的一切,被刀子捅得浑身都是洞,被硫酸泼得面目狰狞,甚至五官消融。还被拧断了脖子。
背后的冷汗随着记忆的回笼不断涌起,邹粲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钻进了浴室,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很正常。
他的身体滑落靠坐在门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到情绪暂且稳定下来,他才陡然意识到梦里那种场景本该是陆予体会到的。
为什么他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刹那间董文育与他说过的话再次从脑海深处浮了起来——和陆予作对的人都会被报复得很惨。
换做以前邹粲可能不会在意这一个小小的梦境,但此刻心态却完全不同。
或许这个噩梦就是一个警示。
想到这里,他伸手抹掉额间的冷汗,拿出了手机。手机页面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五点二十分,他才睡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但他也顾不得太多,将董文育的电话号码输入其中,发信息道:今天上午九点,你来我会所,我们聊一下。
董文育像是时刻守候在手机前等待消息一样,见状迅速回复道 :好。
*
第二天一早,陆予刚从床上爬起来,便收到了傅云朝的短信,对方像是掐好了时间似的,道:早上好,带你去吃早餐?
陆予发了个问号过去。
对方又立刻道:在你房子门口。有空来开门吗?没空的话我自己可以开。
陆予面无表情地回复没空。
然后翻身下床,随意踩了双拖鞋慢吞吞走到卧室的门口打开了门,靠在楼梯的扶手上目光往下看去。以他此刻的角度向下看去能轻易看到大门玄关处的一切。意料之中的,大门吧嗒响了一下,随即打开,穿着随意的年轻男人迈开大步轻易走了进来,那姿态闲适,模样淡然,仿佛进的是自家家门。
陆予抬起一双眼,语气平静的问他:“开过多少户人家的门练出来的?”
听到声音的傅云朝抬起眼眸看去,青年颇为随意地趴在扶手上,黑色的扶手与他手臂肌肤形成了一种格外明显的颜色差,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玉跌落了石块中,令人一眼就抓住了其中最为特别的一处。陆予身上穿着宽松的短袖,领口稍大,俯身的时候能轻易看到那衣服底下暴露出来的肌肤,瓷白几近透明,锁骨勾勒出的弧度凹陷,几乎让傅云朝挪不开视线。
傅云朝 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浅显的人,以前大学寝室里那群室友嚷嚷着今天又看到了个漂亮的女生或者夸赞谁谁长得帅时,傅云朝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会给。成嵘还笑着调侃他:“能不能行?你是要出家当和尚吗?欣赏都不会?”
现在傅云朝知道了。
他不止会欣赏这份特别的美景,他甚至还会动手让这份美景染上属于他的颜色。
欲.念横生。
傅云朝忍不住垂眸笑了笑,觉得自己和全天下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他随意将门关上,声音尾音含着点笑意:“可能有个一百来家?”
陆予:“……?”
傅云朝迈开长腿走上台阶,顺势上了楼梯在他身旁站定。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是他觉得有些东西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傅云朝只能道:“以前靠踹门。至于我踹门的那家人——阿予见过鬼吗?对他们不用太友善优雅,不过开阿予家的门还是得注意一点。”
陆予听懂了。
傅云朝似又在无意间告诉他一些特别的事情。
他眨了下眼睛,没再多说什么。缓缓直起身体,他转身朝着卧室走去,低声道:“我还没洗漱。”
“我也没见过阿予的卧室。”
说来傅云朝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爽。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连楚魇似乎都进去过陆予的卧室。只有他这个正牌的未婚夫,没有。但很显然,陆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走向卧室以后并未关上门,大门随意敞开,似乎在等待下一位主人进去。
傅云朝的视线落在陆予的卧室内。陆予的卧室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冷冷淡淡的风格,整个房间没有的多余的装饰,简单得快只剩下一张床和一个书桌,住着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只有那床上带有凌乱的痕迹,大概是主人起来得匆忙,还没有特地整理过。
傅云朝收回目光,靠在浴室的门框上。他抬眼就能看到陆予正在刷牙,轻微的泡沫声带着牙膏特有的柠檬薄荷味,傅云朝用鼻尖嗅了嗅,忽而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另外找个房子?”
“嗯?”陆予满嘴泡沫不适合说话,因此只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你这里不够宽敞,我那里住着有人扰。为了以后我们的安静日子,是该选一个另外的婚房。”说到最后婚房二字的时候傅云朝像是故意拖长了声音,他的嗓音里带着点笑,目光落在陆予的后颈上。
青年白皙的肌肤上染上红霞。
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衣服,将衣服的前侧往下一拉,背后的衣服上涌遮住了那片潮红。但却又忽视了俯身下去时敞得更大的领口。
傅云朝的视线触及到镜子那一刻,并未像个君子一样收回来,反倒是肆无忌惮地认真看起来,终于看了个够目光不经意往上一抬,碰上了一双冷冰冰的桃花眼。
陆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满嘴的泡沫吐掉,甚至已经淑过口。在视线对撞的那一刻,他冷淡的问:“好看吗?”
傅云朝闻言就低低一笑:“不好看我干嘛看那么久。”
过于快速的承认令陆予迟疑了一瞬,最终只扔下三个字:“不要脸。”
“怎么是不要脸。我光明正大看我未婚夫,怎么就是不要脸了。”傅云朝斜倚着的身体愈发轻松悠闲起来,修长的手指随意解开了领口的几颗扣子,冲陆予挑了下眉,“阿予想看我的话,我也很愿意。 ”
散开的黑色丝绸衬衣下露出大片的肌肤,一下子抓住了陆予的视线。
陆予前脚还在说傅云朝不要脸,后脚就察觉到自己和对方大概是一样的。
他的目光完全不受控制,扔了毛巾走到男人的身前,目光垂在那锁骨上,片刻又顺着锁骨、喉结一路往上,略过下巴,最后停留在了傅云朝的薄唇上。
陆予以前听柯与铭夫人的一个女性朋友吐槽自己的男友,说对方嘴唇薄注定薄情,而后事实也如此。如今仔细看傅云朝的唇,第一想法竟然不是所谓的薄情。
而是眸光一闪,低声问:“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