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夜明珠
002.
掉落的钻石来得毫无预兆, 清脆的声响却轻易勾起了傅云朝的兴趣。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往上轻轻一抬，然而落入眼眸的却只有空旷的横梁。
心底刚刚才涌起的那点细微的愉悦又消散无形。傅云朝直起身体又俯身，柔软的指腹按压着那枚钻石, 钻石坚硬的棱角抵着皮肤, 有着微微的疼痛。
傅云朝敛着眼眸想, 这也是个进步。
于是，他薄唇微勾。
藏在角落里的陆予目光落在傅云朝的身上, 看着对方勾起唇角，一张清隽无双的脸仿佛被描了几笔艳丽的深色, 更吸引人了。
傅云朝抬脚即将跨出大门时，肩膀上被轻轻敲了一下, 随即一颗圆润的红宝石从肩头滑落, 直直落入他的掌心里。
傅云朝盯着掌心里的小东西，这次却没有再寻找红宝石掉落的位置。
他只是将红宝石扣紧了，离开了凶宅。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傅云朝得空便会去岐山，明面上看看项目进行得如何，实际上往凶宅内走一趟下来, 口袋里装着一打的宝贝。
这天是周六，按照傅家的习惯, 傅云朝得回家吃饭。恰好过段时间是傅老爷子七十岁大寿, 傅家这年轻一辈该讨论讨论如何举办老爷子的寿宴。
傅云朝回家的时候，傅风澜和傅祈夫妇已经在家了，三人正坐在一起聊天说话，聊得正是这一年多时间来傅云朝的异样。
傅风澜率先拍了下大腿, “我那天可都看到了, 他在外住的那个房子里全是钻石宝石。而且看成色质量, 个个都是顶好的。真不是爸妈你们送的？”
傅祈眼角一抽：“你以后会送你儿子这些玩意儿吗？”
傅风澜心想也是，随即便又觉得无比奇怪：“那这些玩意儿哪来的？傅云朝这臭小子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对这些小东西感兴趣过？难道是哪个小姑娘送他的？整个首都这么有钱的小姑娘……也没几个吧？”
三人对视一眼，眼里纷纷闪烁着怪异。眼下傅云朝一出现，就被傅风澜按在了沙发上，手里拿着个苹果指着傅云朝的鼻子，一脸严肃：“老实交代，你外面那个房子里的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
傅夫人一脸‘你不会偷偷干坏事了吧’的表情，颇为语重心长：“你说一说，也让我们放宽心。”
傅云朝看了三人一眼，倒也没瞒着人：“别人送的。”
傅风澜深吸一口气，不得了了，有人送了他弟弟这么多宝贝，关键是他弟弟还收了！别人不晓得，他这个当哥哥的还不知道吗？傅云朝长这么大，这么多年来看中他皮相的、身份的人多如牛毛，自然也喜欢将些有的没的送到傅云朝手中。
可傅云朝从来不拿。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道理他们从小就知道。
傅风澜可以完全确定傅云朝这么多年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改变。所以，这只能证明送给傅云朝钻石的人是特别的，以至于傅云朝会一次一次的接受，甚至将它们安放得很好。
但，那人是谁呢？对方和他家臭弟弟又是什么关系呢？
好几个疑问盘踞在傅风澜的心头，偏偏傅云朝还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最终还是傅祈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你不说咱们就不问了。爸知道你是个理智的人，不过云朝啊，人家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给人家回了什么礼物啊？”
傅云朝默然半晌，回答：“花。”
他每次过去都会带几枝不一样的花，然后放在桌子上。等下一次去的时候，他就会看到那些花都被插在了花瓶里。对方好像尤其喜欢蔷薇，所以傅云朝每次都会带上一两枝蔷薇。
哪想傅家人听到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满意。
傅风澜啊了一声，显得格外嫌弃：“你是没钱了吗？人家送你上亿的东西，你给人家回三位数的花？”
傅祈脸色也不太好看：“你那暧昧对象男的女的？前阵子你柏叔说去看车，让他给你带一辆回来？他喜欢什么颜色？超跑行吗？还是喜欢大气一点的？”
傅夫人蹙起眉：“我前阵子拍了点翡翠，你送过去？”
傅风澜：“江景那边的别墅快建好了，要不给他整一栋？还是他喜欢其他地方？”
傅云朝面无表情。
…
最近陆予很为难。
每次傅云朝来，他都会很主动地送对方很多小礼物。刚开始的时候傅云朝来得也没那么勤快，后来对方几乎天天都来，有时候一天来两次，陆予便也继续给他送礼物 。
现在他盘腿坐在自己的地下室，颇为遗憾地发现他囤起来的钻石和宝石都送完了。剩下的那点碎钻小得眼睛都看不见，陆予自己都嫌弃，更别提送人了。他有些迟疑地看着一旁的古董字画花瓶，觉得这玩意儿不太合适当礼物。
早知道每次少送点，就能多送几次了。
*
岐山的项目已经完工，很快就会进行试营业。这一天傅云朝还是如往常一样来到岐山凶宅，他带了一束蔷薇，柔美的花瓣上还沾着点点水珠，看上去格外漂亮。将蔷薇放到桌上，傅云朝转了两圈也没等来期待的时刻。
他顿了顿，坐在沙发上。
横梁上的陆予抿着唇，低头看着手里的碎钻，到底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往口袋里揣了揣。
这天傅云朝没能收到将陆予的礼物。
后面的几天也没有。
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傅风澜见他抿着薄唇，乍一看冷冷淡淡，实则眉眼间写满烦躁的模样，挑眉：“臭弟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找哥哥啊，哥哥给你当心理咨询小管家。”
傅云朝瞥了他一眼。
虽然他一向觉得傅风澜不太靠谱，但对方是少有知晓那些钻石宝石来源的人。沉思良久之后，傅云朝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傅风澜当即便道：“两个可能，第一个，他对你不太兴趣了。”
话刚说完，傅风澜便察觉到自家弟弟那一双漆黑的眼睛盯上了自己，眼中风雪交加，冷意几乎要将他给冻住。傅风澜嘴角一抽，一边想着——他家弟弟该不会真栽了吧？
一边又赶紧补充道：“第二个可能，家里得有个钻石矿才能天天送你钻石送一年多都没停下。你有没有想过你把人家掏空了？”
傅云朝皱眉。
这倒是……有可能。
仔细回想一下，前段时间他收到的钻石和宝石似乎比以前的小了很多。但他一向是不在意的，毕竟他也不是真的缺这些东西。
偌大的客厅内随着青年眉心舒坦而春意复苏，那点寒冬的凛冽被吹散，傅云朝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了句“谢谢”。
傅风澜：“……”
…
岐山度假山庄试营业的前一天，有个年轻人找上了负责人。这个年轻人长得格外好看，眉目精致无暇，身材瘦削修长，他问负责人：“你们缺人干活吗？我会装鬼吓人。”
负责人：“……”
这么好看一张脸，装艳鬼吗？
负责人委婉地拒绝了。
陆予只能抿抿唇离开。
回到凶宅内，他坐在院子的古树上托着下巴有些难过。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那些素不相识的人面前，虽然他们并未察觉到他的身份有异，但被拒绝了谁心里也不好受。
一转眼便到了天黑。
晚上十点左右，负责人带着一行年轻人来到凶宅，站在门口挑眉道：“要是胆子小的，可以不用进去。”
但年轻人们摩拳擦掌：“陈总你也太瞧不起我们了。我觉得这就是个普通的宅子而已。听说以前傅二少天天来这儿转悠。”
“那行，你们进去吧。”
负责人一离开，年轻人们也开始纷纷调侃：“听说这宅子半点变化都没有，能恐怖到什么地方去？不就是三更半夜没灯光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走一圈吗 ？”
“有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我觉得这项目要亏死。”
“不过度假还是不错的，后面还有片天然温泉呢。”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院子大门走了进去。忽而，走在最后的人感觉到有人拽了下他的手，他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大门晃动一下，哐当一声砸了上去。偌大的声响吓得原本淡定的群人心脏一抖，有人赶紧道：“干嘛呀？这不自己吓自己？”
走在最后的年轻人忍不住反驳：“是有人拽了下我啊，我才不小心松手的。谁没事儿拽我！”
“我可没拽你。”
“我也没有。”
“我也没有。”
接连的反驳之后，整个空间倏然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之中。恰逢此时，月亮似乎换了个方向，将不远处的一块地面照亮，那地面上缓缓呈现出一道黑影，随后直直对过去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打开。
众人：“……”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陈总他们早就悄悄把凶宅改造成鬼屋了，但是没告诉我们。”
“对对对，我也觉得是。”
“所以咱们进去？”
“当然进去啦！”
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只有被黑夜遮盖的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心惊胆战和害怕。他们一路往凶宅里头走，有人哎呀一声：“廖青你老是碰我干嘛？真的很吓人知不知道！”
“神经病啊，我没碰你！”
“放屁，你刚刚还碰——”
话未说完，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一缕阴风吹来倏然落在脖颈等裸露之处，一行人人人都起了身鸡皮疙瘩。走在最前方的男生咽了咽喉咙，哆嗦着手指：“别急别急，我，我开个手电筒。”
吧嗒，手电筒打开。
手机屏幕上印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男生：“……”
沉寂三秒之后，尖叫声响彻云霄。
第二天晚上。
负责人擦着额头的冷汗，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站在门口的青年。傅家这二少爷大半藏在月光之下，衬得身材愈发修长。他的半张侧脸落入眼中，眉眼间染着些沉默，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他敛下眼眸随意扯开领口，迈开长腿正要走进去。
负责人赶紧出声：“二少，您真的不再想想吗？我们调过监控，昨天十点那段时间的屏幕都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结合那几个年轻人的话……我们觉得，我们觉得这个凶宅可、可能真的不一般。”
说起这事儿负责人的冷汗便滴滴坠落。
谁能想到昨天那群年轻人几乎是屁滚尿流地从凶宅跑回来的。看到他甚至跪下抱住了他的腿，大声哭嚎：“我草太带感了！我再也不去了，吓死宝宝了。”
那一张张脸的脸色都是苍白的，连嘴唇都在颤抖，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他一问，才知晓是怎么回事。
可……他们确实没有对凶宅做任何的改变。
这么一想，连他都不由自主抖了抖肩膀，一股凉意窜起，吓得人心脏都快停了。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傅云朝的耳朵里，于是这一天晚上，傅云朝亲自过来了。
负责人陈总还想劝解几句，奈何傅云朝已经下了决心，青年只扫了他一眼，便淡声道：“你留在这里，我很快出来。”
负责人：“……那、那您注意安全。”
傅云朝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推开了大门，连手机手电筒的灯光都没有打开。
而就在他一脚踏入客厅，正欲往里面走时，他却忽然感觉到手掌心一沉，下一秒，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散着柔软温暖的光，照亮了附近一片阴暗的角落。
陆予站在一处，眼巴巴看着那夜明珠。
这是他翻箱倒柜了十几天才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没想到今天正好用上。
只是——
送完了这颗夜明珠，就真的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了。
陆予拨了拨插在花瓶里的蔷薇，思绪兀得有些飘远，偏偏正是这时，柔软的夜明珠光下青年开了口：“陈枫说昨天有人过去问凶宅招不招人，是你吗？”
陆予一愣。
傅云朝望着某处角落，细微的光线中隐约可以窥见白玉般的修长手指搭在蔷薇花瓣上，舌尖抵上上颚，他压低了声音，一改那些冷漠，声音轻得像是在低喃：“最近不送我钻石了是因为送完了吗？”
陆予：“……”
搭在花瓣上的手轻轻缩了缩，却始终没有人开口。
傅云朝也不着急，敛着眸无声地笑了笑，诱哄：“我招你当凶宅的员工，一个月十万工资，够吗？”
陆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