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番外之郿无暇
番外之郿无暇
隐隐约约中, 她似乎听到了鞭炮响。
鞭炮声一直没停歇,她恍惚地睡了一会儿,醒来还在响。
鼻尖是弥久不散霉味儿, 忽而她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风的流动, 顿时宛如饥渴许久的人抽着鼻子, 隐隐约约听见窗外小丫头在和人说‘太子大婚’之类的字眼。
太子大婚?
郿无暇迟钝地想着。
想了一会儿, 才想到郿无双、皇后、太子是她儿子的事情。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如今儿子都大婚了, 而她……哪怕郿无暇再不服输,也不得不承认她不如对方太多。
怨谁?
怨命?
可如今,她连怨恨的力气都没了,她病了太久, 病得起不了身,连说话都很艰难, 又谈何怨恨?
有多久没人来看她了?
一开始她大哥嫂子还会来看她几眼,到最后只有那个她嫌弃怨恨的娘来看她,每次来都要拉着她哭许久, 可如今她也许久没来过了。
郿无暇感觉她快死了, 也许她死了,要等到她发臭了, 才会有人发现。
迷迷糊糊, 她又睡过去了。
辗转梦回之间,她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郿无双死了, 他也死了, 他临死之前让自己当了太后,养了未来了皇帝。
她是太后?这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
郿无暇看见自己披麻戴孝, 转瞬间又穿上了太后的冠服,接受所有人的跪拜。她面上还一脸悲伤,心里却在笑。
她身边站着一个小小的孩童,那孩童穿了身明黄色的龙袍。
这就是她的儿子了。
她是太后。
……
梦太真实了。
郿无暇忍不住沉浸其中。
她看着自己开始还顾忌太后的身份,等过一阵子,她便借口大肆封赏了郿家人。她爹、她娘、她大哥和小弟,她死去的祖母,对了还有三叔三婶。
郿无暇一直觉得这对夫妻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实则心里从来瞧不起她。
为何?
对了,她夺了郿无双的婚事!
可那是她蠢,婚是她自己退的,再是被先帝捧在心尖上又怎样?她死了,先帝也死了!都死了,她是太后!
她看着三房两口子跪在她面前,高呼太后千岁,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成王败寇,史书当由胜利者书写,让她来想那个贱人就该被人口诛笔伐,永远遭人唾弃。
可她刚有些动作,就有人来警告她了。她这才想起这宫里还有两个人看着她,恰恰也都是她动不了的人,一个司礼监的福来,另一个是内侍监的福生。
司礼监和内侍监完全和后宫割据,她甚至怀疑先帝会如此,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动不了吗?这世上最讨厌的阉人的当还是那些文官,也许那四位顾命大臣可以利用一二。
……
“皇儿,你要知道,阉人把政是大忌,四位顾明大臣说得没错,批红之权握于阉人之手,这是违背祖宗家法,是乱了纲纪。”
“可父皇也说了,不管是什么人,能用好就是得用之人。文臣不全是好人,阉人也不全是坏人,太监内侍本就是皇权的延伸,他们是下人,是家奴,朕一句话就可罢黜了他们,但若是文臣武将坐大,就会皇权旁落。且母后,父皇临终前留下遗诏,在朕当政之前,谁都不准动福来和福生,如果说祖宗家法,难道父皇的遗诏不是祖宗家法?”
郿无暇瞪着眼前这个平时惯是沉默的小童。
她第一次发现她这个‘儿子’,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听话。
随着一声禀报,福来和福生走了进来。
二人向她行礼,福生笑眯眯地将纪颉领走了。
福来站在她面前,还如以往那般身躯微微弯下,脸上带着笑。
“太后何必如此想不开?”
郿无暇抿着着,瞪着眼,没有说话。
“文臣确实厌恶阉人是没错,但文臣也最厌恶后宫干政和外戚,处置了咱家和福生两个倒是没问题,就怕处置了我二人后,就该轮到太后您和郿家了。咱家和福生不过是没家没根的人,死了不过是去侍候先帝,可太后您舍得这荣华富贵吗?”
不知何时,福来已经走了。
郿无暇怔怔地坐在凤座上,看了看四周富丽奢华的宫殿。
她舍不得!
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就算我当了太后,也没办法为所欲为,依旧有人钳制着我?!
.
时间久了,郿无暇觉得这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除了朝政,除了有数的几件事,她可以说为所欲为。渐渐,她也就沉浸在这种高高在上中。
侄儿强抢了民女,没什么大不了,大哥贪墨了赈灾的银两,也没什么大不了。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让人可以为所欲为。
她没有儿子,她觉得这种荣华富贵应该长长久久留存在郿家才好,若干年后,她是郿家当之无愧的老祖宗,郿家所有人都该铭记是她给郿家带来这至高无上的权势。
郿无暇将皇帝叫了来,皇帝也十六了,该是大婚的时候。
“……郿芳姿容出色,端庄大方,当为皇后。皇帝你觉得呢?”
“母后觉得好,那就是好的。”
郿无暇露出满意的笑,让皇帝走了。
此时她并不知道在前朝,郿家多年来仗着太后威势横行霸道,早已惹来了民愤,朝中弹劾大臣无数,却因为司礼监长久以来的留中不发,濒临到了爆发边缘。
纪颉亲政的次日,内阁大臣汇总了郿家罪行,大小四十余条。纪颉下命抄家彻查,一时间京中之人俱是拍手称快,直到郿家被抄了家,所有人都被下狱认了罪,郿无暇才知道这件事。
她震怒,让人去请皇帝来。
皇帝确实来了,却带着一碗药。
“父皇临终之前,给朕留了道遗诏,让朕亲政后就废了你。父皇一世英名,又将皇位传给了我,我实在不忍他老人家仙逝多年还被人诟病,这一切起于朕,终于朕,就当是朕对父皇尽的最后一片孝心。”
郿无暇见皇帝背着手,一派斯文儒雅的模样。
她不想喝那药,却被人狠狠地按在地上,捏着嘴灌了进去。装饰华丽的凤冠落于地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她瞪着眼,狠狠地瞪着对方。
“你这个畜生,你弑母!”
纪颉半弯下腰,看着她嘴角控制不住往外流着水。
“你可不是朕的母,朕的亲生母亲在端王府,如今朕只能叫她叔母。若论朕的母亲,与父皇同葬在帝陵中那位才是,父皇只承认她,朕也是。朕当年虽年纪小,但并不代表朕不知是你鸠占鹊巢。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死的,你会依旧当着你的太后,不过郿家打从今日起就没了。”
……
皇帝已经走了。
郿无暇身体却渐渐失去了知觉了。
她听见有人走进来的动静,旋即有人惊呼道:“太后,您怎么了?”
……
承德十年,横行一时的外戚郿国公府覆灭。
太后惊厥于慈宁宫中,后有太医来诊治,断为风症。
帝顾念多年养育之恩,依旧将太后奉养于慈宁宫中,之后数年,帝空闲之余不忘去慈宁宫侍奉汤药,让众臣大赞陛下至孝也。
……
太后感觉自己快死了。
恍惚之间,她觉得这种场景极为熟悉,忽然她闻到一股弥久不散的霉味儿,隐隐还有一股尿骚味儿,睁眼看才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原来都是梦?
幸好是梦!
她感到一阵彻骨冰寒,回想起那个梦,回想起这一辈子,她这一辈子真是太不值了,争了夺了抢了不服输了,最终换来的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恍惚之间,她听见有人在说话,似乎是她的儿子和儿媳妇。
“算了,你别进去了,那么晦气的一个人,没得沾你一身。我进去跟她说一句就罢,反正就算知道了她也起不了身。”
“亲家外祖母病逝这是大事,光你一个妇道人家出面总是不好,还是我进去说,自打父亲去了后,我就再没来过这里,看着倒是陌生了不少……”
亲家外祖母病逝了?
她娘,她娘死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久没来看过她了。
一对中年男女相携走了进来,他们并没有看见下人,扬声叫了一声,才有个小丫头匆匆跑了出来。
“老爷、太太。”
“怎么没在屋里侍候着,到处乱跑?”
小丫头有些委屈道:“这院里就奴婢和黄婆子侍候,夫人总是失禁尿湿床铺,奴婢是去洗尿脏的被褥了。”
妇人低声道:“行了,你训她做甚,快进去吧。”
二人进了屋里,下意识就掩住了鼻子。
走到床前,才看到一个发色灰白枯瘦如柴的老妪,双目圆睁瞪着床顶,早已死去了多时。
“死了?真晦气!”
“这可怎么办?”
“爹临终前说过,不让她入祖坟,若是郿家那边不管不问,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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