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7)
待到那一抹淡淡的明黄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苏明绣才敢松开自己的左手拳心,掌中那粘腻的痕迹早变成了红黑色。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屋檐长廊,良久后淡淡地收回视线, 继续看面前的沙盘, 但不知怎么, 全然失去了再找系统说话的兴趣。
既然不怕她猜到真相, 说明系统后面还会有反制的手段, 现在除了将它短暂地从自己脑子里取出来,到了下个世界,一样要受它的掣肘……这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苏明绣右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紧不慢地揉着, 摆在她面前的病重问题、萧周王朝的隐患问题、关于她和主角那莫名缘分的问题、还有摸清系统真正目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罗列在她的面前, 等着她依次解决。
镇北王府外。
萧觅云脖颈下的微红还没褪去, 从屋里走出来之后, 回头去看镇北王府的牌匾, 深深记住了那黑底描金的字体,重又拂袖而去。
自她回到宫中之后, 除却上朝时间, 再未同苏明绣私下说过一句话, 着令镇北王率军协太医院前往北方解决疫病问题之后, 朝上朝下, 只有镇北王离开都城的消息一条条传来。
是夜。
都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今年北方少雨, 这点雨让始终念着子民的小皇帝习惯地推窗起来看, 想到自己恶补的那些农学知识,一面希望这雨下的大些,能够让人们地里多得些水,一面又有些担心它成为绵绵不断的细雨, 将地里作物根给泡烂。
雨帘从屋檐上如珍珠般落下,她仰着头看,隐约看见远方有一道黑影朝着这边走近。
想到苏明绣更热爱的玄衣,萧觅云有一刹那的恍惚,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将来人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些,甚至不自觉地前倾,额前的碎发都要被风吹的雨丝打湿。
可是……
等到那身影步伐越走越近,她的肩膀陡然塌落下来。
哦。
是孙将军啊。
她远远看着孙飞雁同其他人交岗,将目光挪开,有宫人听见殿中的动静,轻手轻脚地给她披上外衣,又小声问她是否身子不适、可要请太医,等发觉皇帝一声不吭之后,便低着头沉默地退到不远处。
萧觅云忽然朝窗外唤了一声“孙将军”,让正在和同僚沟通的孙飞雁听见,快步朝着她这边而来,甲胄上都是落下的水帘,等到了近前,以为皇帝有什么话要吩咐,却听这位身形已经拔长的天子低声问:
“……从都城出发,镇北王的行军脚程如今大约到哪儿了?”
孙飞雁有些奇怪,这事情其实萧觅云该是知道的,毕竟关于镇北军的作战种种,勤政殿里的几位高官再清楚不过,这自然也瞒不过如今逐渐大权在握的天子。
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
萧觅云很轻地“哦”了一声,又问,“那儿也下雨吗?”苏明绣是骑马,还是坐她的买车呢?
若是下雨,那羸弱的身子,会注意保暖吗?
少年天子初尝情滋味,却求而不得,发觉自己一夕之间就将那些陈词滥调里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统统领悟了个透。
分明她曾经最看不上这些多情种。
谁知自以为无情的自己,也这般多情,多情也罢,偏又专情,就算是情种,也是最蠢的那一类。
——痴缠不爱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垂下了眼帘。
及笈过后,几乎一日一抽条的少女模样如早春杨柳,不自觉有了婀娜之姿,在这浓墨重彩的红墙绿瓦下,偶尔瞥见,能叫人被夺了魂般呼吸一窒。
可展露出这般颜色的人,却并不知自己有何等容貌,兀自思念远去的人。
孙飞雁无法回答这个答案,只规矩地收敛着眉眼,在窗外的雨幕里伫立,等待许久,听见萧觅云很轻声地问,“朕是不是很傻?”
明知道苏明绣不会在意,在这里单方面冷着对方,除了叫自己的思念疯长,对对方毫无杀伤力。
说不定。
苏明绣还会暗自高兴,总算摆脱了她这个麻烦精。
“皇上圣明。”听见她自贬的孙大将军只能如此回答。
萧觅云从鼻腔里哼笑出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了殿里,却也不准宫人将这窗户关上,就听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失眠到天亮-
镇北王一离开都城,消息传回来的速度更慢了许多,头些日子的折子还三五日一送,但随着疫病控制失利,当地有动乱传出、镇北军镇压之后,送到都城的消息就少了。
萧觅云最近频频将给自己请平安脉的太医请来,可是不管开多少安神的药贴,她也依然睡不着。
这日清早。
她上朝时听见北方疫病无消息传来时,眼皮子就开始不断地跳,结果看到各地只有粉饰太-平的请安折子过来,心口便觉一堵。
到了傍晚时,天边的红霞格外明艳,将都城皇宫照得格外漂亮,有人将条子递入宫里,由宫人交到她的手上,望单弓腰附耳在她旁边,低声说着随军太监传来的消息。
“半日前,镇北王住进了单独焚毁、隔开鼠疫患者的区域,并下令不许任何军中人踏入一步。”
坐在龙椅上的人眼皮一跳,刹那间将掌心里的纸条捏成了一团,声音努力控制住,竭力淡然地问道,“镇北王这是体恤病患?还是想以身作则、稳定民心?”
望单看着她的神色,想到这位皇帝的心思,低着头不敢作声。
反倒是萧觅云掌心一拍扶手,怒声道,“说话!”
大太监心中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将真话说出来:“奴才猜测……镇北王这是也被感染了——”
“住口!谁准你这般胡乱猜测!”
“奴才该死。”
望单麻溜地跪下,领罚的话都到了嘴边,闭着眼睛感觉自己今天真是点背,但这纸条的内容太重要,不由经他人手,他顶锅事小、但欺上瞒下罪过就大了。
“滚!滚出去!”
萧觅云将杯盏丢到地上,听见殿门关上的动静,才脱力地倒在椅背上,抬手掩着眉骨的位置,掌心阴影下,下颌上很快沾了两行晶莹。
滴、滴答。
天子常服那尊贵的金线上都沾染了痕迹,但她全然无法顾及,由着这情绪释放许久,蓦地作下一个决定。
她要出宫。
苏明绣是生是死,她都要亲眼见过。
帝王在凡间至高无上、掌生杀予夺大权,她萧觅云不准,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黑白无常,敢将萧周杀神的魂给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