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克制
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猛袭而来。
斛律偃微微低着头, 呼吸沉重,反应过来,他恍若触电一般地缩回手, 随后在黑暗中轻轻捻了捻指尖。
指尖上还有着芈陆呼吸的热度,指尖的皮肤一阵阵发烫。
他垂下的眼睫抖得厉害。
不多时,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一阵热流在他的身体里乱窜, 所到之处,火势烧得更旺。
他并非对这方面的事一无所知,相反, 由于他从小在青楼长大的缘故, 他甚至连很多细枝末节都懂得。
可他向来对这种事无比排斥。
他记忆中全是包括那个女人在内的一些青楼女子和形形色色的男人纠缠的画面,他们未着寸缕, 在不同的地方,像两条黏腻的蛇一样交/配,嘴里发出抑扬顿挫的喘息。
白花花的肉。
各种各样的姿势。
还有——
爬上巅峰时被快/感充盈到略显扭曲的脸和翻白的眼睛。
他每次回想起来, 都觉得恶心。
他厌恶人有这方面的欲望, 使人不像人,更像生存在野外的动物。
然而他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他会对一个同性产生他曾经排斥过、恶心过、甚至希望其永远从人身体里消失的渴望,他无法忽视在他胸腔里萦绕的强烈情感。
他想要附身上去。
他想要亲吻芈陆。
他想要拥抱芈陆。
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想要更多,他想要对芈陆做出更严重、更跨越底线的事……
他喉头发干, 身体发紧,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低声细语, 犹如恶魔的低吟, 蛊惑他随心而动。
与此同时, 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 劝他继续隐忍、坚持,也许他的想法会吓跑芈陆,他需要温水煮青蛙,慢慢地让芈陆习惯他的感情。
两种不同的声音相互拉扯。
他脑海里天人交战。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芈陆再次感受到了什么,皱了皱眉,接着缓缓睁开眼。
四年过去,他断断续续地修炼,修为早已达到筑基巅峰,虽然几次结丹失败,但是夜间视物的能力不可同日而语。
他一眼便瞧见空空荡荡的床头以及仿佛陷入沉睡状态的帐篷。
芈陆呆愣片刻,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摸了摸脸,转头看向旁侧的帘子。
帘子也安安静静地垂着。
芈陆下床穿好鞋子,随意拿起搭在床尾的外衣披上,便走过去掀开帘子。
只见斛律偃的床上空无一人。
芈陆站在原地,又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有些疑惑。
这大晚上的,斛律偃不在帐篷里休息,跑出去做什么?
还是说斛律偃睡了四年睡不着了?
芈陆本想出去寻找斛律偃,但转念想到这片区域已经被他设下结界,要是斛律偃踏出结界的话,他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
于是他放下心来,躺回床上。
之前斛律偃也出去走了一圈,还骗他说外面太黑了什么都没看清。
可斛律偃的能力在他之上,他都能夜间视物,斛律偃又如何不能?
也不知斛律偃究竟在想什么。
芈陆叹了口气,脑子里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想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待斛律偃回来。
而斛律偃早在芈陆睁眼之前就像一阵风似的躲到了帐篷外面。
他来到距离帐篷不远的一棵树下,背部贴着树干,任由越来越嚣张的邪火在身体里乱窜。
他咬紧牙关,感受着细密的汗水在皮肤上凝结成珠,又缓慢滑下。
夜里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
除了他再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粗重呼吸声。
他控制得住自己的手不往下面探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胡思乱想。
他又想到了那片草地。
暖黄的阳光洒在那个人身上,那个人坐在草地上,头发被微风吹动,露出白净且轮廓分明的侧脸。
听见他的脚步声,那个人转过头来,扬唇一笑,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于是他过去了。
“芈陆……”这个在舌尖辗转了许久的名字终于从他的齿缝间溢出来。
芈陆。
芈陆。
芈陆……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喊着这个名字。
压抑的情绪刺得他的神经微微发疼,可同时传向四肢百骸的,是失控的欢愉。
最后,芈陆还是没能等到斛律偃回来,便带着困意睡了过去。
-
千里之外的京城。
即便入了夜,京城的街道依然热闹非凡,灯火阑珊处,是攒动的人头。
白天出了那样的大事,拔剑比赛不得不被迫终止。
当时,大家眼睁睁看着突然出现的黑雾淹没了赛场上的三个少年,又如潮水般从三个少年身上散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三个少年能将七星昆仑剑□□的时候,黑雾竟然拧成一条条黑线直冲云霄,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了许久,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大家怔愣之时,高台上传来闻人遥高亢的喊声:“你们还在等什么?快些把剑□□啊!”
三个少年同时吓得一个哆嗦,这才被拽回思绪,忙不迭握紧剑柄并使出力气。
然而无事发生。
七星昆仑剑稳稳刺入地里,无论三个少年如何使劲儿,它都巍然不动,仿佛和京城的土地融为一体。
三个少年拔得手都疼了,脸上一片通红,表情中的惊慌和绝望覆盖了不久前的惊喜。
他们看上去害怕极了,视线时不时朝高台看去。
站在高台边缘的闻人遥难得打破往日的沉着,脸色几乎发黑地盯着他们。
直到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唏嘘声和起哄声,等不及要上场的参赛者高呼让他们走开,负责纪律的斛律家的人才为难地上前把他们带走。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当下一个人前去拔剑时,那个人的手刚碰到剑柄,就被猛然从地里溢出的黑雾缠上。
那个人先是一愣,接着面部扭曲,以极快的速度放开剑柄,一边后退一边痛苦地哀嚎。
斛律家的人立即上前:“怎么了!”
“我、我的手!”那个人举起颤抖的手,只见他手上被黑雾沾过的皮肤已经开始红肿、溃烂,看着简直惨不忍睹。
饶是斛律家的人见过不少大场面,也被这血腥又恶心的一幕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挥手喊来其他人拿出药膏为那个人涂上。
那个人被扶走后,虽然其他人有些怯场,但还是不甘愿就此放弃等了一年的机会,便接着上场。
结果陆续上场了三个人,不管修为高低,都和第一个人落得一样的下场。
这下,大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沉寂了十多年的七星昆仑剑开始反抗了。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许多人仍旧不肯离开,他们吵吵嚷嚷地要求闻人家的人给出一个说法。
因为是在闻人家的那三个少年之后,七星昆仑剑才出现这种异样,这件事一定和闻人家脱不了干系!
不然为何七星昆仑剑伤害了那么多人却不伤害闻人家的人?
指不定就是那三个少年对七星昆仑剑做了手脚!
面对下面越来越大的声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芈何峰和司徒高阳等人要么撑着脑袋、要么抱着双臂地昏昏欲睡,只有斛律幸和司徒温婉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斛律家作为四大世家之首,倘若闻人家同出篓子,他们斛律家也脱不了干系。
“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处理?”斛律幸冷着脸问闻人遥。
闻人遥颔首站在斛律幸和司徒温婉面前,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安静良久,他低声回答:“还望斛律家主和斛律夫人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查清楚其中缘由。”
斛律幸完全没了平日的温和儒雅,沉着声音一笑:“若非你们闻人家不遵守诺言,又岂会突生事变?眼下闹得无法收场,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醒了又困、困了又醒的司徒高阳忍不住插嘴,“什么自作自受啊?为什么闻人家不能参与拔剑日?”
说完,他又转向闻人遥,“还有你们,你们真的对七星昆仑剑动了手脚?真是的话就坦坦荡荡地承认呗,还要我们这么多人陪你在这里熬着吗?”
闻言,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可惜闻人遥始终一声不吭。
斛律幸见状,只道:“他们闻人家和七星昆仑剑有些渊源,若是参赛,难免有所暴露,所以他们之前一直没有安排人手参赛。”
“谁曾想说出来的话还能收回去。”司徒温婉轻飘飘地接过话头,“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
司徒高阳笑呵呵地说:“万一是之前没有准备好呢?你们看他们家今年准备好了,这不是兴冲冲的来了吗?”
闻人遥:“……”
斛律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气又恼地看向闻人遥:“敢情你们之前说对七星昆仑剑不感兴趣的话都是在骗我?”
沉默许久,闻人遥终于从紧闭的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抱歉。”
斛律幸两眼发黑,指着闻人遥的手抖个不停:“我看你也做不了这么多主,这都是闻人正的主意吧?”
闻人遥再次闭嘴。
斛律幸气得脸都歪了,喉管挤了一堆要说的话,可在余光中瞥见那么多双看着他们的眼睛,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太多的话不适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说。
“好,我给你一些时间。”斛律幸咬牙切齿地说,“我替你安抚下面那些人,倘若一个月内你解决不好这件事,我便亲自去找你叔叔闻人正!”
说完,斛律幸让闻人遥单独留下来,其余人则先离开。
芈何峰早就想走了,起身告辞完,他走得头也不回。
但刚落地,他就被从后面追上来的司徒高阳叫住了。
别看司徒高阳在高台上表现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就好奇得抓心挠肝,他甚至撇开了司徒家和芈家的恩怨,贼眉鼠眼地问芈何峰:“斛律幸说闻人家和七星昆仑剑有渊源,可那把七星昆仑剑不是斛律婉独自打造出来的吗?怎么又和闻人家扯上渊源了?”
芈何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冷漠开口:“若司徒家主想找人聊别人的私事,那你怕是找错人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嗐,你别急啊。”司徒高阳亦步亦趋地跟上芈何峰的步伐,掰着手指头说,“除了斛律家和闻人家,这四大世家就剩我俩,我不找你找谁?”
芈何峰冷哼一声,加快步伐朝马车走去。
“我唯一想到的渊源就是斛律婉和闻人正是青梅竹马,当初闻人正追求斛律婉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可惜啊——”司徒高阳啧了一声,“斛律婉居然看上一个没钱没势没背景还是从乡下来的穷小子,为了和那个穷小子在一起不惜搞出私奔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