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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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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志元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

他数次试图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然而每次当他即将吐出关键字眼时, 他的喉咙里都仿佛塞了一团厚实的棉花,无论他如何拼命也发不出一个音。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廖志元不可能察觉不出不对劲。

“该死, 肯定是他在捣鬼……”廖志元低声咒骂,他的胸口处传来一阵难以承受的绞痛,仅是片刻便让他脸上冷汗涔涔。

他的身体抖若秋风中的落叶,不得不卑微地向斛律偃求饶。

“他对我用了禁言术,我说不出他的名字, 你要想知道的话, 我再想办法告诉你好不好?我和你无冤无仇,要不是接了他的任务,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对你下手?冤有头债有主, 你放过我吧。”

斛律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间充斥着淡漠的气息:“你还能如何告诉我?”

廖志元艰难地想了想, 断断续续地答道:“下完任务的十天后, 他还会联系我一次,让我把过程和结果详细复述给他,今天是第一天, 再等九天,我就能收到他的传音符。”

斛律偃挑起眉。

廖志元抬头,死死盯着斛律偃皮肤雪白的脸,妄想从上面看出些许和魔尊蔺崇的相似之处, 但他也清楚对方肯定使用了改变容貌的法器,再怎么看都是徒劳。

作罢后, 他接着道:“到时候从他的传音符下手, 说不定你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闻言, 斛律偃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弧度, 他赞同地笑道:“不愧是帮主,脑子就是比其他人灵活。”

这个夸奖让廖志元一点也不好受。

他的修为已经从元婴跌到金丹,再这样跌下去的话,他几十年的辛苦和努力都将织成别人的嫁衣。

“你、你可以放过我了吗?”廖志元虚弱地问。

斛律偃笑着说:“不可以。”

廖志元:“……”

“若是你昨天派出的人先对我下手,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但是——”斛律偃拉长声调,嘴角笑意更甚,却没有一点笑意渗进他的眼里。

他弯下腰,贴在廖志元耳边说,“你动了最不该动的人。”

廖志元嘴唇发颤,看向斛律偃的目光里溢满了极度的惊恐。

“我只要一想到你打了他的主意,我就不想那么快地杀你了。”攥紧心脏的手正在缓慢地将心脏拖出来。

普通人遭受如此伤害毫无疑问会当场没命,而修者不会。

可修者经历的疼痛是货真价实的。

正如此时此刻的廖志元,一阵阵剧痛如巨山一般压下来,撞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几次险些昏厥过去。

然而疼痛并未在他的惨叫声中停止,反而像一把钝刀,慢慢地、用力地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反复碾压。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会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逼到如此地步。

他可是有元婴期的修为啊!

为何他在斛律偃面前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斛律偃……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竟然拥有恐怖如斯的力量。

这一刻,廖志元终于相信了斛律偃徒手灭了整个药宗堂的传言,再这样下去,他便是下一个明德义。

在滔天的惧意笼罩下,廖志元果断做出决策,他咬牙运转身体里所剩不多的灵力,拼尽全身之力地冲破了那层无形的束缚。

强行冲破禁言术会遭到反噬,廖志元也不例外,猩红的鲜血分别从他的眼、耳、口、鼻里涌出来。

不多时,他俨然成了一个血人,连呼吸都费力。

这是他断尾求生的下场。

“我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你,你就放过我好不好?”廖志元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勉强撑着一口气道,“他是……”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猛地一顿。

紧接着,他的脑袋开始变形、膨胀,宛若一只被不断加气的皮球,眉眼间距越拉越远,喉咙里不受控地挤出尖锐的叫声。

旁边严文的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骤白,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斛律少爷……”

话刚出口,斛律偃突然揪住他的衣领,拖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去。

一切事情都发生在眨眼间。

他被斛律偃拖到大厅门口。

与此同时,廖志元的脑袋砰的一声炸开,血水四溅,像是街边上被摊贩吹炸了的糖人,只剩下一具胸口被挖出一个洞的躯体呆呆跪在地上。

随后,躯体倒地,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廖志元死了。

下人怔怔望着一地血腥,好一会儿才被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拉回思绪,转头发现斛律偃揪住他衣领的手正是方才挖了廖志元心脏的手。

那只手跟在血水里泡过似的,凝成滴的血还在往下落。

下人:“……”

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衣领被揪成什么样了。

斛律偃无视了满屋子的血腥味,抬脚走进去,走到廖志元的尸体旁。

下人咬了咬牙,跟着走进去:“斛律少爷,你在看什么?”

斛律偃将食指和中指放入廖志元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脖颈里,试探半晌,指尖夹出了一张折叠成方块的黄纸。

下人脸色一变:“好像是符咒!”

斛律偃起身,把染满血水的黄纸递给下人:“打开它。”

下人咽了口唾沫,强忍着想要作呕的欲望,伸手接过黄纸,小心翼翼地抹去上面的血水,接着打开。

果然是一张符咒。

上面龙飞凤舞地涂满了黑色印记。

下人拿着符咒的一头一尾,仔细端详过后,小声说道:“这是禁言术的符咒,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种禁言术只被正派那边的四大世家使用。”

斛律偃垂眸看着符咒:“四大世家……”

“是的,分别是为首的斛律家以及司徒家、闻人家和芈家。”下人说完,立即想到斛律偃和芈陆的关系,赶紧挽尊道,“不过芈家的家主芈何峰是少有的正直之人,应该不会使用如此歹毒之术。”

斛律偃沉默许久,蓦地转身朝外走去。

下人收好符咒后继续跟上去。

外面偌大的空地上依然空空荡荡,瞧不见一个人的身影——剩下的人早在斛律偃开始杀人时就作鸟兽散了。

斛律偃在空地中间停下脚步。

这片空地位于无妄帮的正中央,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形状,四角各立一根两三人才能围住的石柱,石柱上面雕有相同的飞龙,龙腾云绕,栩栩如生。

斛律偃迎着春末夏初的金黄阳光,乌黑的发梢也被染成淡淡的金色。

尽管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可他眼里没有一点暖意,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他和外界彻底隔绝。

他冷冷淡淡地吩咐下人:“你去通知其他人,从这一刻起,无妄帮易主,我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回来,要么死在外面。”

下人被斛律偃这个决定惊得一愣,结结巴巴道:“斛、斛律少爷,你这是要当无妄帮的帮主吗?”

斛律偃瞥向他:“去吧。”

“……”下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言,转身就脚底抹油地跑了。

-

芈陆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他头昏脑涨,坐在床上走了许久的神才渐渐回想起昨晚的细节。

他们肯定是没有做到最后的。

但对芈陆来说,昨晚的进度和做到最后也没什么区别了,他本来只想用手解决,结果连腿都用了。

下床时,他的两条腿都抖得厉害,昨晚摩擦过度的那块地方,还在隐隐犯疼。

芈陆嘶了口气,眉头拧成一个结,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挥手为自己使用了净身术。

走出屋子,便一眼瞧见包括仰容在内的几个姑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余光中瞥见他的存在,仰容欢喜地扭过头:“少爷起啦。”

芈陆支支吾吾,不作回答。

仰容不觉有异,一边走过去一边说笑地抱怨道:“少爷今儿起得好晚呀,待会儿都该用晚膳了。”

芈陆:“……”

下一刻,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涨红起来。

他以前病重时整日卧床,黄昏才起来活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如今他卧床并非因为病重,而是因为……

想到自己这么晚才醒的原因,芈陆整张脸都臊得慌,连手脚也不知该如何摆放了,想直接找条地缝钻进去。

可这个想法显然不现实,他不仅不能钻进地缝里,还要硬着头皮面对走到跟前的仰容。

“我太累了,天亮才睡,就不小心睡到这会儿。”芈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不擅长说谎,一说谎就脸红。

本来他的脸够红了,此时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

仰容却不知道芈陆在脸红个什么,她奇怪地看了眼芈陆好几眼,最后还是没有戳穿他,正色说起了正事:“对了,少爷,我义父连夜赶回来了,你要去见一下他吗?”

芈陆惊讶道:“这么快吗?”

“是啊。”仰容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他是为了他女儿的事回来,后面还有的忙,我不久前把你们的事转告给他了,他说他的确知道翟凤的下落,若是你们愿意,他可以即刻带你们去找翟凤。”

“是吗?那真是多谢了!”芈陆实在没想到这件事进行得如此顺利,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很快,他想起什么,左右一看,“你可知斛律偃去哪里了?”

“他出去了,还没回来呢。”仰容道,“貌似是去找无妄帮的人算账了。”

芈陆闻言,心里替无妄帮的人默哀了几秒钟。

仰容问:“少爷,你要先去见一下我义父吗?”

芈陆点了点头:“有劳了。”

仰容领着芈陆走出院落,在弯弯曲曲的长廊上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又经过了一个传送阵法,总算来到星月阁的阁主严扶的院落外。

从外看去,这里和仰容的院落别无二致,连外面池塘的构造都一模一样,可走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又布置了一个阵法,空间猛然扩大数十倍。

哗啦啦的水流声占据了整片视线。

芈陆放眼看去,看见一个瀑布。

神奇的是,他跟着仰容横穿瀑布,身上的衣服未被打湿分毫。

走出瀑布,几乎覆盖了整个世界的水流声戛然而止。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位于深山老林的房屋,房屋被大片的竹林和连绵起伏的山脉包裹,清风吹过,竹林代替水流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夹杂着布谷鸟的叫声。

仰容回头解释道:“义父住处和阵法和合欢宗的阵法相同,都是在原有的地盘上面开辟出新的地盘,你以为自己踏入了新的地盘,实际上都是幻觉罢了。”

芈陆回过神来,感叹道:“这里不失为一个躲藏的好地方。”

仰容笑得眉眼弯弯:“是呀。”

他们一路走去,直奔二楼,然后在一扇屋门外停下。

仰容叩门道:“义父,芈陆少爷来了。”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道中年男声:“请他进来。”

仰容推开门,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她无声地对芈陆做了个请的手势。

芈陆颔首表示了谢意,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发现这间屋子应该是一间修炼室,摆设极少,只有一面书架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书籍。

往里走去,只见中间的矮桌前盘腿坐着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星月阁的阁主严扶了。

严扶伸手为芈陆沏了杯茶,用手背将茶盏慢慢推到矮桌的另一边,他道:“请坐。”

芈陆颇为拘谨地坐到严扶对面,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有劳严阁主为我们的事费心了,若严阁主有哪里需要我们,还望尽管开口。”

“你客气了。”严扶摆了摆手,“我这么做,也不纯粹是为了帮你们。”

芈陆愣了下,疑惑地问:“那是?”

严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倏地话锋一转:“斛律偃还未从无妄帮回来吗?”

芈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很想追问,可见严扶明显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还硬生生地转了话题,他便不好继续追问,只得回道:“还未。”

严扶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放下茶杯时,他又问:“你听说过无妄帮吗?”

虽然芈陆不知道严扶为何忽然说起无妄帮,但是既然对方都这么问了,他仔细想了一下,答道:“我小时候曾对无妄帮略有耳闻,听说无妄帮是魔尊蔺崇一手创立起来的杀手帮,拿钱办事,不管对错,在崇蔺的管理下,无妄帮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甚至一度成为正派宗门的眼中钉。”

严扶嗯了一声:“后来呢?”

芈陆停顿片刻,无奈摇头:“毕竟正魔有隔,后来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严扶笑了笑,自然地接过了芈陆刚刚的话题:“后来蔺崇爱上了正派一个宗主的女儿,他和那个女人私奔后不久,女人被她家人用魂灯找了回去,并被关在山顶的一个阵法里,那个时候蔺崇为了寻找女人,随手把无妄帮转给他人,可自从无妄帮换了帮主之后,便一蹶不振,再也不复从前的辉煌。”

芈陆微微皱眉,第六感告诉他,严扶想说的话不是这些,于是他问:“蔺崇和他爱人如何了?”

严扶似乎没想到芈陆的反应居然如此快,赞赏地看了芈陆一眼,又道:“蔺崇和那个女人分开后,女人怀孕了,她不想长辈的事连累到孩子身上,就悄悄地把孩子送给了山下的一家农户。”

芈陆神情凝重。

“蔺崇和那个女人分离了十多年,那十多年里,正魔交战不停,四大世家甚至亲自来魔界抓捕蔺崇,蔺崇为了平息事端,跟着他们离开了。”严扶回忆道,“可惜离开后不久,便传出蔺崇大闹正派的消息,蔺崇和那个女人一起死在了他们和正派斗争的战场上,好在他们的孩子在那家农户的照顾下平安长大。”

芈陆没有说话,安静等待着严扶的下文。

严扶闭眼缓了缓,接着道:“可他们的孩子终究没有摆脱命运的漩涡,他们生了一个儿子,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尽管是个穷小子,却天赋极高,某天被一个散修相中,一脚踏入了修真的门槛,而后不久,他和斛律家的大小姐斛律婉相识相爱了。”

“斛律婉?”芈陆震惊地出声。

“是啊,斛律婉。”严扶叹息,“正派那边的人都没料到,斛律婉身为斛律家的第一继承人,偏偏放着门当户对的闻人正不喜欢,去喜欢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芈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太震惊了。

他着实想象不到,正魔两边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渊源存在,更是想象不到,传说中被神化的斛律婉会和魔尊崇蔺的儿子成为爱人。

这……

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严扶轻飘飘地瞥向芈陆:“他们不仅在一起了,还走了蔺崇和那个女人的老路,他们偷偷摸摸地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芈陆呢喃。

电光火石间,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霎时背脊发凉,手心直冒冷汗。

他瞪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严扶,好半天才无比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严阁主,他们的儿子可是……”

他喉头一紧,没能将那三个字的名字吐出来。

不过严扶知道他指的是谁,轻轻点头,随即抬头看向芈陆身后的远方,仿佛正在透过墙壁凝视着某个人的身影:“是他。”

“……”

“命运是个环,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严扶笑道,“这是上天的安排,上天如此安排,定有它的道理,不是吗?”

芈陆第一次体验到了刺骨寒的感觉,好像内心深处被谁活生生地挖了一个大洞,冬天的雪夹着风直往洞里吹,吹得他遍体生寒。

他从不知道这些事。

不管是穿书前看了原书的部分,还是穿书后跟随斛律偃轮回十次,他都从未踏足过斛律偃的过去,更不了解斛律偃的身世。

他还以为斛律偃是斛律幸的私生子,出现在斛律偃梦境中的女人只是一个被斛律幸抛弃的可怜人罢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

那个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的女人就是斛律婉,是曾经被无数男人爱慕追求的天之娇女斛律婉。

他一直知道原书的剧情在虐反派虐读者的同时,也在虐男主,却怎么都没想到原书的剧情会虐男主虐到这么丧心病狂。

甚至在斛律偃身上加了这么多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让他非常想爆粗口的身世背景。

也许对作者而言,虐男主只是为了先抑后扬,为了激起读者愤懑不平的心情,可他云淡风轻的一个想法,放进书里就变成了千斤重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斛律偃身上。

斛律偃步履维艰,背负着作者和读者的恶趣味,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里痛苦前行。

芈陆呆呆看着严扶,脸上好似有些湿意。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指尖,上面沾着透明的液体。

是他的泪水。

严扶沉默半晌,对他说:“这是他的命。”

说罢,严扶缓缓站起来,收敛了神色,看向从门外走进来的一道身影。

芈陆感觉到了什么,也站起来,转头顺着严扶的目光看去。

只见斛律偃不知何时来到这里,沉着脸大步向他走来,并带来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味。

“斛律……”

芈陆刚开了口,就被斛律偃一把拽住手臂并拽到身后。

斛律偃把他高出许多,往他面前一站,顿时把他的视线挡得结结实实,只能听见严扶带着笑意的调侃话语:“你放心,芈陆再怎么也是我的客人,保护客人的安全是我们星月阁的职责。”

斛律偃背对着芈陆。

从芈陆的角度,看不见斛律偃的表情,但斛律偃的声音很冷:“让翟凤出来。”

听到这话,不仅是芈陆愣了,连严扶也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出声:“不愧是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斛律偃不言不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严扶。

严扶收住笑声,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才道:“好了,你躲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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