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番外一
“总感觉人生少了些什么。”
这话由冉羽迟说出来可能有点凡尔赛, 因为冉羽迟目前为止的人生着实让人艳羡。
家境优渥，父母从不给他任何压力，他能够尽情的寻找自己的热爱，在这些事情上, 他能得到最优质的资源, 同样的, 他在学业上也做得十分完美，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就考上了Top1高校的Top1专业。
在人才如云的Top1高校，他依旧是最优秀最顶尖那一批。
他享受自己的人生, 拼尽全力将一切做到最好，他努力充实自己，可他的内心有一块是空的。
他有一种直觉。
——他弄丢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
也许是一段回忆，也许是某种感觉，也许是一个人。
他不知道。
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的梦境中总会出现一个人。
他不知道是谁, 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梦境中，他们分明近在咫尺，却被一层厚厚浓雾阻挡。
“冉？冉？你发什么呆呢？走错路啦。”
林路的声音唤醒出神的冉羽迟。
林路是冉羽迟的舍友, 计算机系，提早半学期把学分修满了，实习又在下一周，这几天没事做, 一听到冉羽迟要来双城参加钢琴比赛, 闲到冒烟的林路屁颠颠的仪器跟来了。
一小时前，林路陪冉羽迟到比赛场地报道, 现在正拉着他在双城大街小巷暴走, 美名其曰感受城市风光, 体验当地人生活气息。
这会林路口渴，拽着冉羽迟一起去买了两杯奶茶，然后继续暴走。
“双城确实不错！”林路感叹，刚想继续往下说，一转头，发现身边的人没了。
马路对面是一家新开的琴行，展示厅中摆了一台白色的三角钢琴。
冉羽迟驻足在马路对面，一转不转的盯着琴行的方向。
林路退到冉羽迟身边，顺着他眼神一块往对面看，只见展示厅外面，站了一位少年，看背影应该是个挺帅的高中生，可惜看不清脸，无法证实林路的猜测。
“冉？”林路问，“你在看什么呢？”
冉羽迟并没有立马回答。
他怔怔的看着马路对面的那位少年，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再一次翻涌而出，他想见到那个少年，想要拉住他。
——那时候，冉羽迟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久久无法抑制。
于是，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冲到对面去。可前方被围栏挡住，想要过马路，需要走一百米开外的斑马线。
林路看出了舍友的不对劲，拍拍冉羽迟的肩想要询问，对方却忽略他直接冲向斑马线。
红灯，等了许久，待绿灯好不容易亮起，一辆右转的大货车挡住了过去的路。
“冉？”林路抱了两杯奶茶一路追着冉羽迟跑到对面琴行，这位理工男的体力不太行，这么点距离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你到底怎么了？”
“不见了…… ”冉羽迟喃喃。
“什么不见了？”林路喘着气抬起头，这才意识到，冉羽迟说的事刚才驻足在琴行展厅前的少年不见了。
这件事只是双城之旅的一个小插曲。
钢琴比赛很顺利，冉羽迟超水平发挥，碾压一众参赛者，钢琴比赛除了拼技术，更要看参赛者的参赛状态，所有人都能看出，冉羽迟这次的状态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好，赛后有记者采访，问了这个问题，冉羽迟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我好像很熟悉。”
比赛结束，返程路上，冉羽迟所搭乘的车辆恰好路过那家琴行。
展示厅里的钢琴被收了起来，街道人来人往，他没有再看到那天那位少年。
“冉，冉，冉？！”林路凑到冉羽迟面前，“你到底怎么了？”
从双城回来之后，冉羽迟总是魂不守舍，常常盯着电脑发呆，林路还从未见过冉羽迟这个状态，问道：“最近你总是发呆，为什么？心情不好？你有喜欢的人了？告白被拒绝了？害，谁会拒绝你啊……”
林路看着冉羽迟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面露惊恐：“不是吧，不是真被拒绝了吧？”
“不是！”没有告白，没有拒绝，只是林路的话让冉羽迟彻底想通了，“原来是这样么？！”
林路：“什么？”
冉羽迟：“喜欢啊！你说得对！我可能是弯了！”
林路：“？？？？”
林路震惊了：“你弯了？！”
听完冉羽迟的叙述，林路震惊超级加倍：“什么什么什么？！”
“你在双城看到了一个男生，然后你纠结了好几天，在刚刚突然发现，原来你喜欢上他了？”
冉羽迟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的。”
林路：“而没和他说过话，这不重要，你他妈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你也能弯？！”
“哎……”冉羽迟叹气，“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造化你个鬼啊。”林路卷起书本，往冉羽迟头顶一敲，“你就因为这个？！我特么……我知道杏癖是自由的，但我没有想到你的杏癖这么自由啊？一个男生的背影，这也行？！”
冉羽迟：“怎么不行？”
这次的对话，林路理所当然的败了。他可从来没有在和冉羽迟battle中占过便宜，冉羽迟能拿古今中外各种领域的例子来论证自己的观点并进行升华，而他……只会“卧槽？这也行？卧槽？”。
不过幸好，冉羽迟看起来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该努力的还是在努力，弯不弯的根本没有影响他的优秀。
又是一年高考季。
八月，住在帝都的学生会成员们被召集回学校，负责接下来的录取通知书邮寄和迎新准备工作。
工作开始前，学生会的成员们先将新生名单翻了一遍。
大一新生大多是青涩的，还没摆脱高中的稚气，众人也就是翻着好奇，想知道今年的学弟学妹们是什么样的人。
大多数信息表也就一翻而过，当翻到某位新生时，女生们纷纷发出一声“卧槽”。
“卧槽，这学弟好几把帅！！！”说话的学姐名叫陈倾，平时看起来挺文静，但是个实实在在的颜狗，一看到帅比就原形毕露。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陈倾轻咳一声：“没事，大家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不过，这位新生除了帅，分数也极其逆天。
“我去，这分数怎么考出来的？”
“这理综得基本满分吧？”
“我听说今年高考卷更难啊，他怎么做到的？！”
“双城一中？”林路可没忘了那个让冉羽迟一眼就弯的背影，贱兮兮的将冉羽迟拖过来，“冉，你看看这个学弟，叫安雪，也是双城的，你说他有没有可能……”
话音未落，冉羽迟猛地一怔，挤开电脑前的学长学姐们，呆呆的看着那张照片。
他无法说清当时的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握住，难受，同时还弥漫出一股不大明显的疼。
安雪……安雪……？
他滑下滚轮，记下通知书邮寄地址，几乎是冲出学生会办公室：“不好意思，我要出去一趟。”
等冉羽迟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安雪填写的地址门口。
安雪虽在双城一中就读，但填写的邮寄地址就在帝都。
冉羽迟深深吸了一口气，摁响门铃。
打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男人，长发垂落肩头，半张脸有道狰狞的疤，像是烧伤，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虚弱，分明是炎夏，还穿着一件长袖衫。
“你是？”
看到男人那一刻，冉羽迟的脑海中再次涌过很多东西。
有男人崩坏发狂的表情，求助的神情，他朝安雪伸出手，几乎祈求的说，“安雪，救救我”；他躺在病床上，呼吸虚弱，浑身插满管子的场景，太多东西涌进大脑中，冷汗自额角流下，针扎似的疼痛蔓延。
浅霖扶起冉羽迟：“你还好么？”
“没事。”那种疼只涌起片刻，很快便消退，“抱歉。”
浅霖细细打量面前陌生的大学生，问道：“是……有什么事么？”
“我……”冉羽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看到安雪照片那一刻，凭借一时冲动直接过来了，但要真让他说清楚有什么事，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觉得你很熟悉，所以想来见你？
直觉告诉我一定要来找你？
不会有人信。
他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如实说道：“我想来找安雪。”
“安雪最近不在家。”浅霖说，“他去旅游了，已经走了好些天。”
不在家？
见不到了？
冉羽迟的内心再一次空了下去，但他没将失落表现得太过明显，微微一笑道：“谢谢，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在意，那个……”浅霖叫住冉羽迟，“我们是不是见过？”
打开门瞬间，浅霖同样涌过一丝熟悉感，只是当他看到面前的男生迷茫的表情时，将这一点点熟悉感当做了自己的错觉。
“抱歉。”浅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解释道，“之前发生过一些事，失忆了。”
“这样啊。”
“既然是安雪的朋友，要不要进来坐坐？”
冉羽迟没想到能得到进屋的邀请，微微一愣，旋即点头应下。
这是一间很温馨的房子，很亮堂，阳台种满绿植，客厅纤尘不染，书架和茶几上摆了不少相框。
浅霖去厨房烧水，冉羽迟便留在外面，一一看过相框中的照片。
是安雪从小到大的相片。
第一次来到帝都，第一次住进这间房子里，和浅霖一起生活，他从小就是个酷酷的男孩，脸上总是没有太多表情，但却会露出温暖的眼神。
冉羽迟也不自觉挑起嘴角。
明明只是几张照片而已，他甚至之前都没有见过安雪这个人，可在此刻，他却又有种知晓安雪过去人生的满足感。
书架上还有一个相框，看起来是新摆上的，相片的背景是一座雪山，只有安雪一个人，可是他的位置却是偏左的，就像……他的右边，原本还站了一个人。
脑中再次浮现出无数画面。
雪山，悬崖，他们自悬崖俯冲而下，强烈的失重感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们的肾上腺素，他被触碰了翅尖，他们走过无数地方，在雪上留下一长串脚印，然后，他看到自己位于同样安静的客厅之中，带回来一束麦秆菊。
“我不想走……”
冉羽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太幸运了。”
“能够遇见你，爱上你，用我漫长的余生回忆你。”
“我很高兴。”
“安，我爱你。”
“你怎么了？”浅霖端着泡好的红茶出来，见冉羽迟呆立在书架旁，似在怔怔出神，听到他的声音，冉羽迟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
他冲动的、近乎慌乱的抓住浅霖的手：“能告诉我安雪去哪了吗？”
上飞机前，冉羽迟给林路打了个电话：“我要请几天假。”
“啊？你要去哪？”林路问，“你不会是要去追爱了吧？！”
飞机抵达机场，冉羽迟又坐了两小时动车，才抵达浅霖所说的雪山。
这一路太漫长了，雪山太过于辽阔了。
等到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冉羽迟才觉得自己冲动得过了头。
冉羽迟：“……”
他只知道安雪来了这片雪山，却不知道具体在哪个位置，就算找到了又该怎么向安雪解释自己的动机？
我看到你的照片，脑中涌出很多回忆？
片段里的人全是你，我很爱你，可我们根本没有见过面？
我一定要见到你，一定要找到你？
冉羽迟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思考。
反正都来了，不如凭直觉继续下去。
他爬上雪山。
夏季的雪山游客挺多，海拔原因，雪山上没有城市中无法承受的高温，风景宜人，空气清新。
冉羽迟一路爬上山顶，来到一个悬崖附近。
其实这条并不是主流的登山道路，人烟稀少，冉羽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
他看到有个人站在悬崖边上。
那人将背包放到一旁，随后往前跨了两步，整个身体向前倾。
这明显是要想不开啊？！
冉羽迟什么也没想，直接拉住那人的手，想到劝服自/杀的人不要提到家人朋友，只要说自/杀之后的种种坏果，于是，冉羽迟道：“不要想不开啊朋友，真从这跳下去，连个给你收尸的都没有！”
“不是，我没……”那人转过头，同他对上眼神那一刻，两人都猛地一怔。
莫名荧光自相触的掌心间溢了出来。
被浓雾遮挡的画面在顷刻间变得无比清晰。
暗无天日的实验室，浴血者，安雪……
无助的改造人遇到了从未来回到过去的天师，他们拥抱，接吻，他们曾经有过过去和未来。
他们曾经一起经历了一段很长，很长的人生……
他看到了被他遗忘的画面。
在他消失那天，他看到一个人影，他知道，那是“眼睛”，他曾经感受过“眼睛”的能量，并将“眼睛”带回十年前，所以，冉羽迟很快就认出来了。
“眼睛”化出的人影重重推了冉羽迟的后背，留下一道虚幻且遥远的声音：“给我好好生活，然后……找到安雪。”
“我来过这里，可是我不记得了。”安雪的眼眶通红，“我弄丢了一段记忆，弄丢了一个人。”
“可是现在……我想起来了。”安雪的声音在颤抖，他试探的、小心翼翼的呼唤那人的名字，“冉羽迟……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当然记得啊！！
他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他失去的、他重视的、他珍爱的，是安雪。
他找了很久的、一眼心动的，也是安雪。
“安……”
冉羽迟拥住安雪，两人一起倒在薄薄的雪地上，唇畔相触，呼吸交缠。
这一次，他们有漫漫长夜，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