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安柯, 安柯。”
“安柯啊……”
雪见看着面前的少年，语气满是怀念，还有一丝怨恨。
“你知道我在那里, 曾经多少次像这样叫着你的名字吗？”
“……”
“每一天, 我都在祈求你的出现，每一天。”
雪见冷冷地看着他。
“……对不起。”
安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雪见, 自责地恨不得弄死自己。
他不知道。
当时雪莉失踪后, 镇上的人陪他们找了很久很久, 直到在外面的树林里找到了一只雪莉的鞋子。
大人们都说，雪莉被外面的魔物叼走了，一个如此年幼的小女孩，哪怕侥幸活了下来, 在危机四伏的魔物森林里也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镇上的大人都不找了，雪莉的妈妈也放弃了, 安柯和兰蒂斯连课都没有去上，继续找了整整一个月，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雪莉的消息。
也许她真的死了。
时间会残酷而坚定地抹去一切记忆里的伤痕, 后来安柯考上了皇家魔法学院，成为了大陆上声名显赫的少年天才，足足数百年的时光，足以让他忘记那个久远的小镇，忘记那个始终带着甜甜的笑容, 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女孩。
在他踏上修炼魔法的坦途时，在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某个幽暗的实验室中, 他最好的朋友正在饱受着非人的折磨。
“对不起。”
安柯又道。
少年眼中已满含泪水, 雪见那斑驳的面孔上, 依稀还能看见曾经的影子。若是她能和安柯一样，一帆风顺的长大，或许现在会和安柯一样，成为声名赫赫的大魔导师吧。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雪见一脸厌恶，如今的她其实早就有能力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如初，只是她不愿意这么干。这具黑白分明的丑陋躯体让她觉得星见依然还活着，和自己牢牢地绑定在一起，或生或死。
“不过也挺好，今天在这里遇见了你。”她的面孔逐渐变得冷漠：“就把你的命留下来吧。”
“……所以，黑暗献祭珠，真的是你干的？”安柯咬了咬牙，问道。
“当然。”雪见笑了笑，“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把被偷走的黑暗献祭珠送到这里来，我还没这么快苏醒呢。”
“但是为什么是兰蒂斯的雕像？”安柯想不通这一点。
明明雕像中沉睡的是雪见，但雕像却是兰蒂斯的样子，只是为了伪装吗？还是为了迷惑他？如果是后者……雪见又怎么会知道他会来这里。
说不通。
“你怎么这么天真啊？”雪见怜悯地看着他，“哪怕成为了大魔导师，你也还是跟以前一样，傻得可怜，又无知得可笑。——兰蒂斯，他就是……”
说着，雪见语气一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就是什么？”
“我不想说呢。”雪见神秘地笑了笑：“我觉得，有些事情让你亲眼发现，好像才更有趣。”
“……”
到底是多么恶趣味的人，才会在这里留伏笔啊。安柯心里想着，气得牙痒痒。
“你从哪里学来的仪式魔法？”见雪见不想回答他，安柯换了个问题，猜测道：“那个用你做实验的黑袍法师？”
“他早就死了。”雪见嗤笑，“那么低贱卑劣的东西，也配我用他的魔法？不过当初我杀了他之后，倒是还拿到了不少好东西，比如这些半兽人，就是那个狗东西留下的奴隶。”
安柯皱了皱眉：“那你的力量……”
雪见的身上飘荡起了灰色的邪恶力量，这股力量不属于安柯认知里的任何一种，并非魔力，也不是斗气，其中涌动的灰败与疯狂的气息是安柯从未见过的。
“它来自我的神明。”雪见身上缠绕着浓郁的死气，这是她力量的根源，“很漂亮对吧？”
“神明？”安柯愣了一瞬：“众神之国的神明？”
他和神国也打过交道，对另一个空间的众神之国有所了解，从未听说过这种死气的存在。
“众神之国，也配叫神明吗？”雪见说，“我的神明，才是真正的万界之主，总有一天，祂会亲临这个世界……”
“你身上的魔法，快结束了吧？”雪见突然话锋一转。
“！”
安柯一愣。
在和雪见的对话中，时间悄然流逝，他身上两个魔法卷轴加持的状态魔法已经快要失效了。
旋转的蓝色魔力风暴逐渐熄灭。
“大陆最年轻，最惊才绝艳的大魔导师。”雪见眯了眯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身上的魔力少的可怕，但我想你依然是一个绝佳的祭品。”
安柯的精神力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危险。
他手中施法戒一闪，直接释放了一个瞬闪，身体从原地消失，随后出现在五米开外的地面上。
“轰！”
安柯的脚才刚刚接触地面，剧烈的摇晃差点把他掀翻在地，原本他站着的地方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正在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着死气。
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这个念头在安柯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瞬，又是一束浓郁的死气凝结，朝安柯直射而来！
来不及使用瞬闪，安柯只能将魔力凝聚，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快速汇集而来，在他身前形成了一个透明的淡蓝色护盾。
魔力护盾与死气刚一接触，安柯便心道不好！
这道死气充斥着阴冷的负面能量，其中蕴含的吞噬力和腐蚀力是安柯生平罕见，护盾刚一接触，他的魔力便如决堤一般疯狂下降！
短短一秒的时间，安柯的魔力就已经见底了！
这……这是大魔导师级别的力量！
安柯瞪大了双眼。
大魔导师只是魔法师之间对于最高职称的称呼，事实上，各个不同的职业在达到顶峰后，都能拥有相同的能接触世界本源的力量。在剑士中被称为剑神，在牧师中被称之为主教……
这个等级有一个统称——半神。
在这片大陆，半神已经是最高战力，就像一款游戏已经练到了满级，不再有等级之差，只有装备好坏与职业强弱的区别。想要再往上，就只能开辟新地图了——也就是前往神国。
世界意识就像是规则一样牢牢束缚着所有生灵，即便是神国之上的神明，要来到这片大陆也会受到世界意识的压制，沦落到半神等阶。
虽然雪见的力量，安柯从来没有见过，但毫无疑问，她的实力已经步入了半神的阶级！！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安柯，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现在……
“砰——”
魔力凝聚的护盾像是脆弱的玻璃一样，刚一接触，很快就碎裂开来，随后大量死气在一瞬间带着恐怖的穿透力，像一根锐利的长矛一般贯穿了安柯的胸膛。
魔法师的身体素质是所有职业中最为孱弱的，魔力就是他们力量的来源，失去了魔力的庇护，安柯的身体力量比普通人也好不了多少。
安柯吐出了一口鲜血，他能感觉到残留的死气还在他的身体中横冲直撞，将自己的内脏搅得一团糟，剧痛在数秒后才姗姗来迟，安柯身体僵硬地“噗通”一声半跪在了地上。
“咳、咳咳……”
安柯剧烈咳嗽着，吐出了大片的血沫，将身上的黑色袍子染成了更深的颜色。
半神级的力量，远不是现在的安柯能够抗衡的……
“很痛吧？”
雪见踱步上前，看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安柯，居高临下，面无表情：“这种痛苦，我再了解不过了。”
安柯勉强抬起头，剧痛让他几乎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力，豆大的冷汗从额头颗颗滚落，让他看上去十分狼狈。
“咳……你……”安柯断断续续地张口：“……你要杀了我……吗？”
因为大魔导师漫长的寿命，安柯的面孔并没有多少变化，依然保留着少年时代的青涩，雪见依然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曾经那个在小镇上逃课、捣蛋的影子。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挣扎，随后又被冷漠覆盖。
她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灵魂与信仰，对她而言，只要是信仰的神明所的方向，便是她冲锋陷阵的战场，只要是对神明降临有利的事情，竭尽全力她也会去做。
“当然。”
雪见冷漠开口，语气逐渐坚定，“这个世界终将属于我的神明，能为祂的降临献出生命，这是你的荣幸才对。”
她话音未落，“嗖”的一声响，一柄锋利的冰剑在空气中骤然凝结，射向了她。
雪见微微偏了偏头，轻描淡写地躲开了。
安柯用最后的魔力凝结了这柄冰剑，他并不指望能对雪见造成什么伤害，趁着这一闪而逝的空档，他颤抖的手指微微一动，从背包中勾出了一张魔法卷轴。
远距离传送！
瞬闪只是3阶魔法，能够在5米范围内撕开空间进行短距离闪烁，而远距离传送则是6阶魔法，传送距离能够达到数百公里，堪称小型的随身传送阵。
魔法卷轴被撕开，次元魔法的气息鼓动起来，安柯面前的空间被撕开了一道裂口，他用最后的力气控制自己的身体，朝空间裂缝滚了进去。
安柯的身体消失在裂缝当中，随后空间裂缝在闪烁间闭合。
雪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魔法师的手段？好像也不过如此。”
她轻轻说道，然后伸出手掌，好像抓住了虚空中的某个东西。
下一秒，已经完全闭合上的空间裂缝竟被她硬生生的徒手撕开！！
雪见一只手撑着不断变形的裂缝，另一只手伸进了裂缝之中。
然后，将安柯慢慢地……拖了出来。
“你跑不掉的。”雪见冷冷地说道。
安柯的身体被重重摔在地上，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好像都挤压在一起，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面对半神级的对手，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安柯怎么也没有想到，雪见居然能用肉身撕开空间裂缝，正常而言，除了极少数精研空间法则的职业，也就只有魔法师能够做到这一点。
雪见身上的那些死气，究竟是源自哪位神明？
众神之国？不可能，如果神国之上有这种可怕的力量，早就被所有神明群起而攻之了。
难道是来自另一个维度……
短短一瞬间，安柯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下一秒，他只觉得脖子一紧，雪见就已经掐着他的脖子，把安柯像娃娃一样提了起来。
丝丝缕缕的死气将安柯包裹，在空气中勾勒出了怪异的花纹。
这是……仪式魔法。
在花纹成型的那一刻，安柯便感觉到了另外一股来自虚空的力量，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幽深死寂的空间，以及由骸骨组成的王座……
一个男人的声音缥缈地响起：“哦？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这么美味的祭品……不对，你身上的气味……很不对……”
声音越来越模糊，安柯努力想听清，但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小，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死气越缠越紧，安柯的呼吸也越来越弱。
我……是不是要死了。
“轰——”
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一阵震耳欲聋的地动山摇，头顶的石壁被轰然打破，数不清的碎石噼里啪啦落下，阳光猛地从裂口中倾斜下来，让安柯忍不住眯了眯眼。
光芒万丈的阳光中，一个骑着巨兽的身影显露出来，虽然背着光看不清脸，但却能看到阳光勾勒的高大俊美的轮廓！
安柯瞪大了眼。
“兰……”
他呓语般地喃喃道，然而才说出了一个字，就被一阵豪放而粗犷的声音打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找到啦！！”
高大的男人骑着狮鹫俯冲而下，身上的银白色盔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如天降神兵般冲向战场，刹那间，圣光笼罩了整片空间！
安柯身上笼罩的死气也在圣光普照中快速消融，和那片诡秘空间的联系也随之切断。
雪见冷哼一声，松开了掐住安柯脖子的手，往后快速退去。
“你就是那个暗精灵？……半神？”
那个高大的男人看着雪见，惊呼了一声，然后视线转移到穿着黑金色魔法袍的少年身上，发出了一声更大的惊呼：
“卧槽，安柯？！”
安柯：“……”
草。
银白的盔甲，冲天而起的圣光，以及他骑着的狮鹫，无不证明着他的身份。
光明教廷的首席圣骑士，光明神的人间代言人，诺瓦他爹，同时也是安柯最讨厌看到的人。
拉姆·费尔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