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根铁柱
十二月过得飞快, 在放完元旦的一天假期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翻入新的一年了。
今年的春节在二月初,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 同学们都自觉的比平时更早的来到课室。
开玩笑, 这期末考试的成绩可是会影响到整个寒假的情绪, 尤其寒假里还囊括了一个春节。
如果成绩单能漂亮些,说不准春节收到的红包都能更沉一点。
于是大家都憋足了劲儿学习,去帝都参加完物理竞赛的赵舜也不例外。
他是考竞赛没错, 但家里对他的学习有要求,如果成绩太差,哪怕他真的拿到金奖,赵父也放话说不能让他去A大。
所以没办法,赵舜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努力了。
高三的这个寒假, 于方陵来说是人生的一个拐点,因为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寒冬里,他父母要离婚了。
老方家那群不被方陵所喜欢的亲戚来闹过,一大群人吵吵闹闹的,硬生生把屋子弄成了菜市场, 但这并不能影响那对夫妻的决定。
在寒假临近尾声时,叶女士手里多了一本离婚证, 而方渐远也彻底搬离了帝景一号公馆。
家里财产怎么分割的,方陵不是很清楚,不过从他两次被方老太拦住去路, 或怂恿或谩骂也或离间,方陵就知道叶女士拿到的份额绝对不会少。
这个冷清又苦涩的寒假悄然走过, 过完绝大多数人都觉得热热闹闹的新年, 开工的开工, 上学的上学。
京海一中的高三级学生先返校了。
来到高三下学期后,班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或许来源于墙壁两侧新贴上的励志语。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宁吃百日苦,不留终生憾。
红彤彤的长幅简单易懂,谁都认识上面的字,但到底有多少同学真正理解,或许在经年以后、等他们走出社会要寻找工作了,那时他们才会知道。
班里的气氛很紧张,方陵自然也不敢松懈半分。
可能是寒假家里发生的父母婚变,也可能是学习压力有点大,方陵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本来有点肉肉的下巴,线条迅速变清晰了。
赵舜在旁边看得干着急。
“小方同学,你怎么就吃这么点?”赵舜看着方陵点的饭菜,眉头皱得紧紧的。
方陵抿唇笑笑,“这些就够了,点太多我也吃不完,浪费食物不好。”
赵舜眉间依旧没松开,“你现在没有以前吃得多了。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学习任务这么重,你不吃多点,要是扛不住怎么办?”
方陵小小地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不吃,但我真的吃不下那么多。”
晚餐结束后,赵舜对方陵说,“先回教室,我去买点东西。”
方陵点头说好。
回到教室后,方陵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学习,直到桌上被轻轻放了点东西,他才从学习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已经回到座位的高大男生笑意盈盈,将手里的饮料往方陵的方向推了推,“买了点酸梅汁给你消食,等消化完了再吃。”
方陵看看酸梅汁,又看看赵舜,说出了心底里的小疑惑,“我怎么感觉你很想把我投喂胖。”
这种感觉并不是今天才有的,好像从好久之前,赵舜就开始带各种东西给他吃。
偏偏那都是他很喜欢吃的食物,哪一样都合心意极了,有时候他会没忍住......
赵舜振振有词,“小方同学,不得不说你陷入了一个误区,我只想让你身体强壮些,变得更健康,这样有利于抗压与增强体质,跟胖瘦没关系的。”
方陵思绪逐渐被带偏,“这样吗?”
“那当然。”赵舜把吸管从袋子里抽出,然后扎进杯子里,“来尝尝,你应该会挺喜欢的。”
方陵确实喜欢酸梅汁,吸管递到嘴边,他有点想喝,不过在此之前,他拿出手机,给赵舜转了一笔钱。
赵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方陵的性子,干脆佯装伤心,“难受,我同桌要跟我划清界限,从此一别两宽。”
方陵都被他整不会了,“我没有要跟你划清界限。”
赵舜拿出手机,把那笔转账原路退回去,“既然这样,那你就别老跟我计较这些。如果真要计较,那我也要算一下从上个学期开始,我向你请教问题所需的家教费。”
方陵眸光熠熠,“不用的。”
赵舜哼笑,“那就是了,不用的。”
方陵咬着吸管喝酸梅汁,酸甜甜的味道浸没口腔,刺激着味蕾,好像一直能甜到心里。
......
墙上的倒计时每一天都在更新,如果放一台录像机在教室后排,然后快进这段时间录到的画面,便能看见——
灯光亮起又熄灭,太阳升起又落下,教室里人来来去去,黑板写满了又擦掉,擦干净后又重新写满。
同学们离开教室的时间越来越晚,来到教室学习的时间越来越早,很多时候宿舍到点关了灯,宿舍里还亮起一盏盏小灯。
墙壁上的倒计时在飞快地趋近于零,时间似乎被拧满了发条,一旦松手,哗啦啦地迅速转动。
一转眼,百日誓师过去了,时间来到了高考前夕。
章志国站在讲台扬声说:“我们在本班学习的日子到今天结束了,待会下午放学以后,你们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搬回宿舍,明天这里要封起来了,高考前都不会开放。”
丁大雁举手:“老师,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要在宿舍里自习吗?”
章志国回答不是,并解释明天开始换场地自习。
下午放学铃声一响,教室里顿时嬉闹成一片,高三学子就没有书少的,每个人都一大箱书。
“搬东西搬东西,本人征集壮丁,谁愿意帮本美少女搬个箱子?我请他吃饭饭~”
“只请一顿吗?一顿不够喔,我要吃两顿的!”
......
方陵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扯了扯,他下意识低头看,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勾住他的衣摆少许。
顺着那只大掌往上,能瞧见他身旁的男生慵懒的用手支着脑袋,此时勾着嘴角含笑地看着他,“小方同学,这里有一名姓赵的家丁,急需被派发任务。”
方陵与他对视了一眼后,目光一触即离,“这是什么旧社会用词,哪有人说自己是家丁的。”
赵舜依旧勾着嘴角,“我说的没错,我就是你的家丁。”
类似这样的话赵舜从未少说,方陵也听了很多次了,但他依旧不能做到坦然。
避开赵舜的目光,方陵小声说,“你帮我搬书,我也帮你搬。”
赵舜:“不用,哪能让老......咳,能让你做这样的活儿,你在旁边等着我就成。”
方陵不大高兴,“这可不行,我是男孩子,哪里有男孩子这样的,被人看到要笑话了。”
赵舜:“谁敢笑话,我帮你揍他。”
方陵顿时就笑了,“你要是真的揍人了,信不信老章又又又把你拎到办公室去。”
赵舜的好成绩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刚开始时章志国愁掉了大把的头发,他甚至把赵母喊来了学校一趟。
然而,无果。
各种思想教育并不能让这个在老师看来故意考砸的学生重整旗鼓,赵舜成绩还是烂到连及格都吃力。
不过幸好,全国物理竞赛的得奖名单出来了,赵舜赫然在其中,而且拿的还是金奖。
赵舜因此获得了A大的一个保送名额。
章志国见状总算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不再动不动就跟赵舜着急。
赵舜摆烂,“那不行,现在就算是老章找我我也不能去,我得帮我同桌搬书呢。”
风风火火的搬书行动开始了。
方陵有两大箱书,且都是用纸箱装书的,赵舜则用的是塑料箱子装书。
搬书的时候,赵舜把方陵的箱子放到了他的上面,然后跟方陵一人抬一边。
好吧,其实他更想完全代劳的,不过他老婆似乎不怎么乐意......
九班同学的感情好,大家互相帮助,男生给女生搬书,女生给男生买饮料。
忙忙碌碌,课室里总算是一张纸都不剩了。
前后两面大黑板被湿布擦了又擦,晾干后半点粉尘都没有,新得不得了。
方陵将刚刚摘下的励志语卷起收好,环顾这间生活已久的课室,心里百感交集。
有点惆怅,又有点不舍。
他知道今天过后,以后再没有多少次机会回来了。
“走吧状元。”赵舜用肩膀撞撞方陵。
方陵把他推开,“别这么喊,你不要奶我,会变毒奶的。”
赵舜干脆伸手将人揽住,“怎么就是毒奶了?小方同学,你得相信自己,因为你有这个实力。”
从二模开始,方陵的成绩可以说是一骑绝尘,不仅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在A市里的排名也让章志国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
两人打打闹闹,在饭堂吃完饭后回到宿舍。
接下来这几天时间,在学校的刻意调节下,不少同学一直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
临近高考的最后两天,学校放假了。
操场上随处可见锻炼的学生,方陵也在操场上跑步,不过跑着跑着,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赵舜老是在看他。
于是方陵扭过头去,“赵舜,怎么了?”
赵舜:“没事。”
方陵狐疑,“真没事?”
赵舜:“嗯,没事......”
于是方陵继续锻炼了,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感觉身旁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同于以往,最近赵舜看他的目光总是带了点说不明的担忧。
方陵干脆停下来,“赵舜,到底什么事,你直说吧。”
赵舜佯装轻松地笑了笑,“哪能有什么事。”
方陵皱着眉头看他。
赵舜拍拍方陵的肩膀,“真没有,临近高考了,你别想太多。”
事实上赵舜说谎了,他确实有心事。
前世他老婆高考滑铁卢,没有考上理想的学府,这一世按理说所有障碍都被他挪走了,但赵舜就是忍不住焦虑。
他担心极了,害怕又出现什么岔子。有时候这样反反复复地想,往往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
但这事是不能告诉方陵的。
考前对对方说担心他高考滑铁卢,这不是咒人家么!
方陵定定地看了赵舜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好吧,我不问就是了。不过你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讨论解决的办法,别忘了,你之前说过我们是天下第一好的......”
说到最后,方陵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融入了迎面拂过的风,不留痕迹。
但赵舜还是听清楚了。
他眸底微颤,到底没忍住抓住方陵的手腕,“你说得对,我们天下第一好。”
察觉到那只大掌似乎有往下滑的趋势,方陵忙挣脱手,“你注意着点。”
赵舜喉咙里响起低低的一声,像是一条只闻了个肉香味的大狗,有点不甘,也有点委屈。
在千呼万唤之中,同学们终于迎来了高考。
上午的语文考完后,气氛有些不一样了有的同学如同出鞘后见血的利刃,越杀越猛;当然,也有心态不稳的,考完第一科后就整个人都颓废了的。
高考只有两天,当最后一门考试响起预示着收卷的铃声,不少同学下意识地心头一紧,紧接着又狠狠松了一口气。
监考老师大声说:“好,全部停笔,不能再写了!同学们先坐在位置上,等卷子收完以后才能离开。”
方陵将手里的笔放下。
后面的监考老师迅速收卷,等全部试卷收完并整理好后,老师说:“同学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哇,终于考完啦!”
......
方陵将桌上的笔挨个收好,放进透明的文件袋里,而后踩着一众亢奋的欢呼声走出考场。
现在是下午五点,夏季的天向来黑得晚,五点钟天空还亮澄澄一片。
整个校园陷入热闹的欢腾中,学生叫嚣着、呐喊着、欢呼着,好像要将一腔堆积已久的压力通通释放出来。
在进考场之前,九班同学的手机统一寄存在章志国这里,方陵的考场就在不远处,所以他属于第一批拿回自己手机的同学。
拿到电话后,方陵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给叶女士打电话。
赵舜出了考场后,第一时间回到集合点,不过介于他的考场距离章志国不算近,所以等他回来,章志国这里已经围了不少同学。
赵舜目光一扫,没瞧见方陵,于是他随便逮了个人来问:“游肃,你有看见方陵吗?”
“方陵啊,他好像往那边去了。”
赵舜是在教学楼临近操场那一侧找到方陵的,找到人的时候,方陵还在打电话。
赵舜站在旁边等着,好几分钟后,方陵才挂断电话。
方陵拿着手机转身,而在转过来时,便看见不远处双手抱臂、微倚在教学楼承重柱上的男生。
高大的男生穿着夏装的校服,他不似许多正在抽条的男生那般干瘦,他的身形精壮极了,交叠起的手臂微微绷出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
赵舜的五官很深刻,尤其是眉眼长得非常桀骜,哪怕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皱皱眉头,都让人觉得他想要搞事情,胆小些的直接躲着走了。
不过此刻,赵舜脸上表情意外的柔和,不远处的人的身影把他的眼瞳填得满满的。
方陵动了动唇,愣愣地吐出一个人名。
赵舜闻声朝方陵走去,笑问:“小方同学,高考结束了,你自我感觉怎么样?”
方陵眼睫微颤,“我觉得挺好的。”
赵舜眼里的笑意深了些,“嗯,基于学霸的谦虚定律,看来小方同学高考绝对没问题了。”
这一带比较偏僻,周边无人,阳光投落在不远处的树下,穿梭于树叶的缝隙间,最后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有风拂来,地上的亮点随风微微摇动。
在这无比宁和之际,方陵听见身旁的男生说:“方陵,我喜欢你很久了,请问我能追求你、最后成为你的男朋友吗?”
方陵觉得所有的风声与树叶的摇曳声,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他只听见这一声占据他所有注意力的低沉嗓音。
明明在看见赵舜的那一刻,他就隐隐有预感,但当真的听见对方说喜欢他——
他还是心如擂鼓,心里有止不住的欢喜与雀跃炸开。
像是掉进了蜂蜜堆里,浓稠的蜂皇浆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空气似乎因此越来越少,稀薄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方陵一张脸漫开红晕,他本就皮肤白皙,如今这一脸红分外明显,在这张已经瘦下来轮廓因此变得更为清晰优美的脸上,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漂亮。
“赵舜,其实......”
方陵目光闪烁两下,但到底是鼓起勇气直直的与他对视,“其实我也喜欢你挺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