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赘婿文里的原配(四)
随后顾然除了日常锻炼身体之外, 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医书了。
对此第一个不满的人就是教授原身的女夫子了,这位女夫子姓朱,已有四十岁了。
听闻她出身江南名门朱家,早年曾定过亲, 还未成婚男方便英年早逝。此事虽有些不吉利, 但本朝并不禁止女子再嫁和离这种事情。
而这位朱夫子却自己坚持要为亡夫守节,因此被人夸赞德行。后来还成为了女夫子, 教导一些闺阁小姐读书识字守德, 在江南之地颇有声名。
她向来古板严厉, 重礼教规矩。不仅教导学生女戒女德, 就连行走坐卧都要求苛刻。
没想到仅是几日不来柳府, 不单是那些丫鬟变得轻浮散漫,各种嬉笑无礼数,还有她的学生柳云岫, 竟然还看起了‘不入流’的医书。乍然见到后, 她差点没气得晕厥过去。
看到朱夫子一来,那些丫鬟们个个都吓得跟个鹌鹑似的, 连五彩羽毛的毽子,亮丽的风筝团扇都藏在了身后。
朱夫子板着张脸,狠狠训斥道, “真是没规矩, 还不快把这些话本子,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全都给我烧了, 免得污了我的眼。”
她又转头望向坐在摇椅上看医书的顾然, 眉间皱得更深了, 严厉的神色里似乎有惊异, 又好象能看出轻蔑来,
“还请柳小姐自重些。”
顾然秀眉轻挑,“夫子这话,我有些听不懂。”
“柳小姐,你也是要出阁的人了,更该严守规矩,免得落人口舌,笑话你轻浮浅薄,不端庄持重。”
朱夫子疾言厉色,说话同刀子一样,足以让个小姑娘羞愧难堪到无地自容。
然而顾然可不是什么真正养在深闺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她淡淡笑道,“夫子此言差矣,我父亲是为我招赘,而非我嫁人为妇,夫子所说的规矩,我怕是用不到了。”
柳家招赘的事,朱夫子也是知道的,也因此看轻柳家荒唐不知礼数,当初若不是柳家重金又托人来说和,她才不会到这商户人家教导。
如今见到柳小姐不似以往乖顺服帖,还敢顶撞于她,更是觉得不如那些真正出身好的大家闺秀。
朱夫子心里极为不痛快,但柳小姐这般不守规矩,叫人知道了岂不是辱没了她的教导名声。
“你既是我的学生,就该好好学着什么是女子贞静闺秀典范,什么是守德,我今日罚你抄写五十遍女训,不许你再看些这些闲书,还有那些丫鬟,没有规劝你便是她们的过错,应该发卖了,免得留在身边继续带坏了你。”
顾然唇角微弯,眸色却冷了下来,“她们是我的丫鬟,是对是错如何处置也是我来做主,就不劳烦朱夫子了。”
原身傻乎乎的才会任由她摆布,顾然可不耐烦与她纠缠,甚至不打算将她留在府中,
“我瞧着朱夫子今日身体不大好,不如先回去看看大夫吧。”
朱夫子气得够呛,转头就去向柳青山告状了。
她紧抓着柳小姐不守规矩,顶撞教导先生,不尊师重道这几点,若是传出去了,对于任何一家小姐来说,这都是很出格的行为。
然而朱夫子却低估了柳青山对女儿的宽宏疼爱,柳青山知道后第一反应并不是责怪女儿,他不是什么偏听偏信的人,而且深知女儿不是骄纵任性,无理取闹的性子。
于是先来问她缘由,今日为何与女夫子起了争执。
这也在顾然的意料之中,原身被那女夫子教得呆板了,却不想父亲待她从来都是和蔼亲切,从未有过什么要求。
对此顾然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夫子嫌弃我们家的医术一道,不准我看那些医书,可是我觉得夫子说的不对,这些是祖父留下来的无价之宝,作为子孙我们自当好好珍惜爱重。”
正是了解柳父是什么人,顾然也不用多绕弯子,直接说了出来,她知道柳父对待那些医书是何等看重的。
果然柳青山闻言便沉下了脸色,他哪里听不出来,朱夫子是看不起他们柳家,便是女儿看的那些珍贵医书,在朱夫子心中也不过是不入流的闲书。
士农工商,医卜之术在世人眼里大多也是不入流的,便是他柳家与人为善,修桥补路又常常布施,在旁人看来依旧是满身铜臭味的商户人家。
柳青山叹道,“既然如此,那以后便不让朱夫子教导你了。”
对女儿会为此反驳教导先生,柳青山虽然担心会因此影响了女儿的名声,但更多的是感到由衷的欣慰。
这些年,朱夫子教导女儿琴棋书画礼仪规矩,远离铜臭俗务。柳青山不是不知道,但顾及女儿的喜好和名声,也就没有说什么。因着心里疼爱独女,即便是不学家传医术,不会打理生意也没什么关系,他也会为女儿安排好一切妥当。
“只是你顶撞教导先生这事,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柳青山眉头皱起,想着如何处理此事,免得叫朱夫子在外面贬低了他女儿的名声。
顾然笑了笑道,“女儿是真心想学习那些医书,又何惧他人说些什么。”
“柳家自祖父起便以医术立足,我又岂能忘本,任由别人轻视,否则便愧为我柳家子孙。”
听到这话柳青山心中一震,没想到女儿能说出这般清醒通透又坚定的话来。
还是往日他疏忽了对女儿的关心,不知女儿已然成长到了知事明理的年纪,柳青山不禁自责愧疚,也为毫不犹豫维护柳家尊严的女儿而感到动容骄傲。
………
之后顾然就再也没见到那位朱夫子了,她也不去问柳父是如何打发走的,只静下心来研究柳家医书。
而柳父回来后不到两天,秦柏言就登门拜访了,为的便是感谢柳小姐那日请大夫为她母亲看病的事。
更别说柳青山回来后还让人送去了上好的药材补品,秦母见了更加相信柳老爷看中她儿子。若不是为了稍显矜持,不那么上赶贴着,秦母早就催着儿子上柳家的门了。
秦柏言还适当地转达了母亲对柳小姐的感激和亲切之意,令柳青山听了心中着实熨帖。
虽说是招赘,秦柏言日后也是同女儿一起住在柳府,柳云岫不必和婆母有过多相处,受婆媳规矩刁难,但若是未来亲家和善可亲,待他女儿好,也更是件好事了。
而秦柏言才貌出众,性情温和,态度又非常谦逊,举止更是端的是一派君子之风,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所以柳青山看秦柏言这个未来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本来柳青山是没想过从寒门学子中挑的,担心出现那种一朝富贵得势便忘恩负义之辈。
但万江县人尽皆知秦柏言侍母纯孝,又是知根知底的,品行名声一向甚佳,看起来是个良配。
秦柏言又稍稍提了一下,自己过去在私塾读书忙于科考,邻居宋家的姑娘常常帮忙照顾他母亲,旁人也曾戏言两人是一对,但实则只是兄妹之情,从未有过逾礼之矩。
那日宋姑娘为他母亲买药,在药堂遇见了柳家小姐,秦柏言表示担心柳小姐有误会,便想解释一二。
柳青山听了先是一皱眉,但随后又松了开来,青梅竹马什么的听上去的确让人不舒服,但秦柏言能这般坦荡,实言相告,那便是并没有什么。
而他过往问媒人的时候,也不曾听说秦柏言有任何的浪荡风流,能十七岁便考中秀才头名,可见除了天资聪慧外,其人也是努力下了苦功夫的。
秦柏言又道了一句,“我母亲惦着宋家妹妹照顾了她许久,有意认她为义女,还希望到时候请秦伯父做个认证。”
柳青山闻言彻底放下心来,他不怕秦家这是不是有意为之,但肯在乎他爱女的感受,表明洁身自好,也是一番真心诚意了。
待人走后,柳青山便去后院找女儿准备正式定下这婚事。
………
“父亲是对秦公子很中意?”顾然浅浅笑道,
她丝毫不怀疑这位男主演戏的本事,不过柳父刚外出回来才几天,便来上门拜访,看来男主秦柏言很在意这么婚事,或是柳家会给他带来的帮助。
柳青山目光温和,神情又认真了起来说道,“为父中不中意无妨,最重要的还是需你喜欢。”
说到底,柳青山最希望的是爱女获得幸福。
顾然笑眯眯道,“秦公子同父亲说了,他与那位宋姑娘的事吧。”
秦柏言一登门,她便知道了,还让丫鬟去前厅那边听听他与柳父说的话,换作以往,她身边的丫鬟可没这个胆子。如今朱夫子一走,放开多了也更听从小姐的话。
柳青山笑了笑道,“这你不用担心,秦柏言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而且我问过他,以后能否对你一心一意,他毫不犹豫愿意发誓,只会守着你一人,绝不纳二色。”
古人对于誓言这种东西还是很迷信的。
而秦柏言也的确做到了,在柳云岫活着的时候,从未碰过其他女人,这也使得后来他怀念真爱原配的人设从没有崩过。
如秦柏言这种内里黑透了外面却牢牢披着层仁义道德皮子的人,的确适合在波谲云诡的官场生存往上爬。
“可我听说的,却与秦柏言说的似乎不大一样。”她看向丫鬟杏儿,示意让她将打听到的说出来。
“秦家和宋家两家就住在隔壁,那位宋姑娘不仅与秦公子自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而且附近的邻里街坊都知道宋姑娘喜欢秦公子,早年秦公子在私塾读书时,宋姑娘就常去送饭,还在秦家干活,煮饭熬药洗衣服打扫,样样都做……”
在老爷面前,杏儿有些紧张,但很快越说越流利顺畅,
“宋姑娘还将自己的刺绣卖了给秦公子买他所缺的笔墨纸砚呢,还不止一次呢,宋姑娘的爹娘还对人说,这个女儿是替秦家养的,一心向着秦家。”
柳青山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任谁听了都知道这是个痴情的姑娘。可偏偏她喜欢的是自家看上的如意女婿,这就不免令人发愁了。
“以柏言的才华品貌,有女子爱慕也怪不得他,而且他母亲已决定认那位宋姑娘为义女,以后便是兄妹相称。”
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柳青山还是忍不住为秦柏言说了句好话。
顾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柳父,意味深长道,“那父亲猜秦公子和他母亲,这些年来待宋姑娘,究竟是丫鬟还是女儿妹妹?”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若是真如秦柏言所说的,他们母子从未有过别样的心思,视宋姑娘如女儿或是妹妹,那又为何会任由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在家里任劳任怨的干活,秦柏言还收下了那位姑娘用一针一线辛劳刺绣换来的笔墨纸砚。
过犹不及,既然没那个意思,就不该接受别人一次又一次的付出,这难道是君子所为么。
而若是有意,那便是因为柳家的富贵而舍了那位青梅姑娘,还在他面前有心欺骗蒙混过关。
柳青山脸色已然彻底冷了下来,因为无论哪种,秦柏言都不是什么良配。
顾然又道,“杏儿所说的可能是道听途说,父亲不如去查一查,是不是真的。”
风过留痕,人过留迹。秦柏言可以编造各种各样的谎言打造清白干净的人设,但终究不会是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