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祭品
等以后再次醒来时, 他眼神迷离地望着湛蓝的天空,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意识渐渐清醒,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染漓猛的瞪圆了眸子, 撑着地面坐起来,警惕的环顾着四周。
他这才发现, 自己正躺在岸边。
他低头去看身上的衣服,十分干燥,没有一丝落水过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呢?
染漓想起不见踪影的顾奕辰和秦牧南, 立刻爬了起来, 焦急地在岸边徘徊, 一直不停地呼唤他们的名字。
只可惜迟迟没有得到应答。
染漓等到太阳西斜,暮色将近,他心中的期盼一点一点减少,他明白,河流那么湍急, 顾奕辰和秦牧南毫无防备的掉下去极有可能遇到不测。
但他潜意识里不相信这点。
顾奕辰和秦牧南都是十分厉害的人,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死掉,而且若不是他们, 那又是谁将他救到了岸边呢?
染漓经历了这几天的波折, 又不断的呼唤着顾奕辰和秦牧南, 嗓子已经哑了, 隐隐有种刺痛感,像是被太阳晒到干涸的土地。
没有见到顾奕辰或秦牧南之前,染漓不想离开。
天边收进了最后一道余光, 夜幕彻底按下去, 周围一片漆黑, 只能凭借着皎洁的月光勉强视物。
黑暗是天然的保护色,容易藏匿危险的事物,染漓哆哆嗦嗦的抱着手臂,胆战心惊地望着四周,生怕会有东西突然扑上来。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在河边等下去了。
河流在夜晚变成了黑暗的沉默野兽,水面平静,脉脉流淌着,染漓几乎看不清河流的全貌,只能看见水面上反射的粼粼月光。
他又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这才咬了咬牙,往远处走去。
这里的夜晚十分不安全,他必须要找个地方躲着。
染漓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祠堂静静地伫立在他眼前。
染漓愣住了。
祠堂离他有这么近吗?
祠堂是危险的代名词,染漓不敢进去,也想从左边绕过去。
可他明明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但他再抬起头时,祠堂又出现在他眼前了。
染漓看着眼前这座被黑暗模糊了形状的祠堂,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这种感觉又来了。
好像有一只手在背后推着他,逼着他朝已经设定好的方向前进。
染漓抿了抿唇,干净透彻的眸子满是恐惧,他哆哆嗦嗦地低下了头,掩耳盗铃般的,转过头往反方向走。
他一直不敢抬头,直到走的力气都耗尽了,这才试探性的撩起眼皮。
祠堂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染漓彻底慌了,身体簌簌颤抖起来,水汽在眼底聚集,氤氲成了雾,马上就要化作泪珠,从眼角滑落。
他仿佛看到躲在幕后的那个人,正笑着在他耳边低吟“你逃不掉的,乖乖听话吧”。
染漓不喜这种被操纵的感觉,但他又逃不掉,还怕他的举动会引起反感,进而引来杀身之祸
此刻他十分明白待宰的羔羊,那种绝望和无助感。
周围一片漆黑,一股冷风从他耳边飘过,像一只阴柔的手一般,轻轻揉捏着他的耳尖。
染漓心跳得很快,虽然没有对话,但他能感觉到,这是一种警告,他现在必须要进祠堂里去。
无非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区别,染漓默默掉着眼泪,哽咽着朝祠堂里面走。
像是要主动跨过鬼门关一般
他的脚刚接触到祠堂的地方,屋里的烛火突然着了,亮如白昼,烛光照映在染漓的眼底,如同跳跃的火花。
染漓心里的弦绷紧了,处于草木皆兵的慌张状态,眼睛收到光的刺激,他吓得抱着头蹲了下来,现在声卡在喉咙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染漓卡在心口的那口气才慢慢通了,他试探着睁开眼,视线慢慢上移。
时间像是跨越了几百年,染漓重新回到了过去,祠堂里的一切还保留着古代的风格,像是被锁在了时间的监狱中,无法向前一步。
明明周围十分的明亮,角落里的黑暗都被驱赶殆尽,但染漓还是感觉到了令人恐慌的诡异感。
在他印象中,祠堂应该是古朴严肃的地方,但墙壁用的颜色极其鲜亮,虽然已经斑驳脱落,但不难看出,原来是一整面红色的墙。
被虫蛀的红绸挂在栏杆上,还有垂下来的吊坠,上面盘绕着复杂的花纹,不像是祠堂,反而像是喜堂。
在这个副本中,染漓见多了诡异的地方,此时倒也没有那么震惊,只觉得害怕。
他哆哆嗦嗦的站在门口,肩膀微微向下耷拉着,一双干净透彻的眸子瞪得滚圆,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可怜的模样十分让人心疼,连阴风都变得温柔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染漓见无事发生,便壮着胆子往祠堂里走了几步。
祠堂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不同的木碑,名字都是用红砂写成的,鲜艳似血,字体潇洒飘逸,染漓盯着瞅了半天,眼睛都花了,也没认出是什么字来。
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摆着一本族谱,也许是放了很久时间,纸张都变成了黄色。
染漓试探着伸出手,拿过了族谱,翻开了第一页。
三四百年前,一群逃难的人在此定居,并不断繁衍后代,逐渐形成了村庄的规模,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这生活着,将这当成家园。
河神的信仰并不是最近才形成的,古代大家都迷信,而且极其仰仗天气和耕作,所以对他们来说,只要来年能风调雨顺,便是最好的事情。
天气是无法控制的,只能企盼信仰的神来帮助他们,而他们附近有一条从没干涸过的河,村民们觉得这河是有灵的,里面住着河神,便年年在河边祭祀。
一开始还十分正常,祭品都是牲畜,虽然河流每次都十分平静,没有给出回应,但这里的水源从来没有断过,所以村民们对河神的信仰更甚。
但随着时间发展,大家渐渐忘记了河神的存在,直到那位风水大师的到来。
风水大师唤起了大家对河神的信仰,也将村民们改造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村庄也变成了吞噬人命的诡秘之处。
染漓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族谱,视线落在了最后一页。
手指痉挛似的颤抖起来,紧紧的攥着枯黄的纸张,留下了一道鲜明的痕迹,指甲因为过于用力,变得毫无血色。
他瞪圆了眸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的看。
是重名吗?
那个从未露面的的……族长也叫江执。
染漓下意识去想前面那几代的族长叫什么名字。
但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染漓疑惑地蹙了蹙眉。
他并不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而是格外关注了村长和族长的姓名,不可能再回想时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染漓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将族谱往前翻。
上一代族长的名字也叫江执。
上上代也是。
上上上代也是。
…………
从村民祭祀河神起,族长的名字就是江执。
染漓手心出了冷汗,手指虚软无力,愣神间,没有拿稳族谱。
啪的一声,族谱摔到了地上。
染漓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动作迟缓的蹲下身,捡起了族谱。
他像是想到了很恐怖的事情,惊慌失措的将族谱扔到了桌子上,还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
但若不把这当做一个巧合,染漓更难以接受。
江执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村的族长呢?
他明明只是一个被困在副本中的玩家,孤独无助,而且还被二华囚禁起来,差点饿死在副本中。
染漓回想着这些细节,潜意识里觉得江执并不是族长。
他拼命的想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只可惜于事无补。
他控制不住的往深里想。
若江执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呢,那他到底是谁?
染漓脑海中塞满了复杂的念头,紧紧的缠绕成团,让他很难找到深藏在其中的答案。
最让他恐怖的并不是江执的身份,而是江执。若只是存在于剧本之中,他是如何知道玩家的存在的。
染漓一直把副本之内和副本之外完全割裂开,只要他完成了任务,就能顺利的脱离副本,而副本之内的东西和人也不能来到现实之中。
但江执却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他意识到了副本的存在,也知道会有玩家定期来到副本,他会做什么呢?
当安全区不在安全,这可能是最让人惶惶不安的事。
染漓一秒也不愿再在这呆下去了,想要转身逃出去,结果他刚转过身,视线猝不及防的对上江执含笑的面孔。
江执就站在离他只有一步的地方,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染漓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破碎的呜咽声从嘴角泄出,尾音颤颤巍巍,满是恐慌。
“别怕。”
江执不开口还好,染漓一听到他的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上下的线条都紧绷住了,快速地向后退,腰肢抵上的坚硬的木板,染漓往回看了一眼,发现自己退无可退,脸色更苍白了。
江执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脆弱的小动物惊慌失措,柔软的毛都在跟着抖动,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不去听也不去看,这是一副多么可爱的画面呀!
他最初对染漓感兴趣,也是因为想逗逗这只可爱的动物。
江执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族谱上,问道,“你有什么要问我吗?”
染漓抿了抿唇,警惕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别那么害怕,我说过不会伤害你的。”江执仍然是那副单薄孱弱的模样,笑容无害,像个冰美人,好似一只指头就能将他戳到,没有丝毫的威胁力。
但染漓却恐惧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江执伸出手,在染漓放大的瞳孔中,慢慢靠近。
在极度的恐慌之下,时间被无限拉长,身体却做不出任何反应,像是待宰的羔羊般,只能等待命运的铡刀落下来。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江执只是悄悄抹去了,挂在染漓脸上的泪珠。
江执本真的只是有这个想法,但他被染漓脸上柔软的触感消失了,冰凉的指腹狎昵的揉捏着染漓脸上的软肉,不断向染漓的耳尖移动。
那触感镜像滑腻的舌,在碰触下,染漓的耳朵立刻发红发胀,变得极其敏感,连带着身体都簌簌颤抖起来。
江执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更饶有兴趣的玩弄着染漓的耳朵。
染漓很难形容耳朵上的触感,那并不是指尖的碰触,而像是被含在了口腔之中,潮热,苏麻,黏腻,还有一点点疼。
染漓紧紧咬着下唇,拼命压抑着喉咙深处的呜咽声,祈祷自己只是一株没有感觉的植物。
江执被染漓的表现取悦了,笑意直达眼底。
他的脸色依旧十分苍白,气质温温尔雅,但笑容却有些妖异,蓝色的瞳眸像是隐藏着秘密的广阔海面。
“问吧,我都可以告诉你。”像是神祇在询问他的信徒,江执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好像信徒不管提出何种要求,他都会同意。
染漓下意识看向江执,捕捉到了蓝色瞳眸中一闪而过的猩红。
他的瞳孔逐渐涣散迷离,他轻轻张了张口,音调毫无起伏,“你到底是什么?”
说完后,染漓才清醒过来,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见染漓终于发问了,江执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他的神情极为坦诚,蓝色的瞳眸像是清澈的湖水,一眼就能望到底。
“我是河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