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段
宋望舒要去图书馆, 收到杨旨珩短信的时候,她正在还书。
虽然不是很想去,但是又觉得杨旨珩说得很有道理。
回复了一声‘谢谢’之后, 宋望舒没来由地对着书架叹了口气。平白无故接受别人一次次的帮助也是一件消耗自己的事情,尤其是自己还占了别人便宜, 甚至一直吊着人家没有给负责方案。
抬眸就是《诗经》。
脑海里蹦出那句《巧言》里的那句‘巧言如簧, 颜之厚矣’。
她的真实写照,她形象代言了。
叹气完, 宋望舒胸口画十字,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穿梭在书架之间,还没有挑到自己要借的书,一转身就看见一个女生。那张脸有点眼熟, 宋望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猛然想到这张脸和那个卡片扫描出来的账号头像上的女生很像。
下一秒,追逐战没素质地在图书馆上演了。
老话说,没事多读书总是好的, 真是诚不欺她, 这不就让她歪打正着把人抓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画十字还说了一声‘阿弥陀佛’的诚心感天动地了, 天助宋望舒,小学妹下楼就平地摔在地上。
宋望舒不费吹灰之力追上她, 捡起地上掉落的校园卡。用手指弹了弹那张写着她信息的校园卡, 喘着大气:“聊聊?”
学校图书馆一楼的咖啡厅还在营业时间, 宋望舒点了一杯柠檬红茶, 自己要了一杯咖啡。
那个小学妹坐在座位上, 揉着摔疼的膝盖。
宋望舒把柠檬红茶递给她, 小学妹看见柠檬红茶, 眼眶一酸,宋望舒还没问,她就自己全招了:“当时傅望没有告诉我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我也猜到应该是摄像头,我就把我之前做微店的小卡片一起给你们。想说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了,还能联系我。”
“那你跑什么?”
“昨天傅望找我了,我以前跟过他,他拿我们的视频和照片威胁我,我要是搞砸了,我就完了。”她拿起有些热的柠檬红茶,第一口被酸得直皱眉:“所以,你要是没有办法一下子扳倒他,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他就是一个疯子,王八蛋,穷凶极恶,无恶不作。”
确实。
见宋望舒不说话,她道歉:“对不起,但我也是为了自保。而且他让我放玩偶这件事是当面和我说的,我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他谋划的。”
玩偶也是傅望给她的,她也不知道那个摄像头是上传还是储存的。
上次让她这么苦恼还是看因凡特的《三只忧伤的老虎》,宋望舒抬手把校园卡还给她,自己托着腮开启头脑风暴,想着让傅望再进去吃国家饭的办法。
杨旨珩来的时候,桌边就剩下宋望舒一个人了。
她没想出来,杨旨珩帮她拿起桌上才喝几口的咖啡,拉开咖啡店的门让她先走,让她宽心:“放心,我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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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她住在杨旨珩家里,宋望舒用平板赶着作业。和他一起住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上学也方便因为两个人的课表完全重合, 她把对面那人的处心积虑当成了有缘分。
宋望舒托着腮享受着下午阳光从窗户照进阳台的暖意。
她喜欢晒太阳,但又不喜欢晒黑。拿着京极夏彦的书躺在阳台上,瑜伽垫是她自己带过来的,珊瑚绒的睡衣看起来很保暖。她在吐槽看京极夏彦的书像是在举铁。
她在看百鬼夜行系列,这系列她尝试了无数遍都不太喜欢。似乎喜欢《不如去死》的都不喜欢百鬼夜行系列,反之也一样。
宋望舒问杨旨珩。
他喜欢百鬼夜行系列,宋望舒拉了拉嘴角,不讲话,在心里无实物的表格里找到文学审美统一性那一栏给他扣了一分。
也有加分项。
他会下象棋。
昨天下午太阳好,小区附近的公园里有大爷摆了象棋残局。
他像是遛狗一样,牵宋望舒出去溜达了一圈。宋望舒一开始不愿意,后来想想如果哪天傅望把她光着的视频放出来了,她也没机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大爷们老远看见杨旨珩就开始招手,喊他来试试。
宋望舒不具备这项技能,当初小升初面试前为了简历好看,她学得都是些绣花枕头的兴趣爱好或是实打实能提升学习的。
在她的能力范围内,万物皆可五子棋。她掏耳勺的水平就是看棋局也看不懂,倒不如和肩上架着冰糖葫芦的大爷一起坐在能晒到太阳的花坛边吃好吃的。
杨旨珩没破棋局,但已经是唯一一个下平的人了。
他刚起身,那个小板凳就有跃跃欲试的大爷顶上去了。
杨旨珩起身没看见宋望舒,挤出围观大爷的包围圈,才看见蹲坐在花坛边上的人,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草莓,旁边站着一位大爷,手里拿着两个空掉的竹签子。
她浸在阳光之下,发梢全是金色。草莓抵开微红的唇,光线照进眼睛里,瞳孔是透亮的棕色。果肉被她的唇齿从竹签子上咬下来,舌头卷着草莓和糖浆,唾液分泌,牙床用力。
再寻常不过的生物进食画面。
直到她手指蘸上糖渍。
吃薯片后,拿薯片的手指指腹,又或许是干吃泡面时,将面碎屑和干粉调料倒在手掌心,那掌缝残留的食物,总是勾人去舔。
她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动作漫不经心。看见下完棋的杨旨珩,朝他招手。
她没带钱也没带手机,阳光照她身上就像是上世纪的油画。
回去路上,宋望舒问他棋局最后的战况,得知是平局,她竖起大拇指:“这种街边大爷的象棋残局能问鼎十大天坑之首,能平局已经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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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处安那头还没有新进度的消息,宋望舒也想不出再把傅望绳之于法的办法。这两天她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呆在杨旨珩这里,没有给宋望舒碰见傅望,然后把鞋砸他脸上的机会。
有时候听着隔壁的动静,她会叹口气:“你邻居感情挺不错。”
不知道杨旨珩是不是耳背,反正正襟危坐,看着书:“宋望舒,少听墙角。”
宋望舒抱着书坐到他沙发旁边的座位:“也是,想想万一摄像头视频泄露出去,别人看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现在少偷听,积点德。”
杨旨珩视线落在倒数第三行字上,扭头看她:“不会的。”
宋望舒凑过去看他手里的书,瞄了眼书名,确定是一本自己不感兴趣的书。窝在沙发另一边自己打发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到时候我万一身败名裂,我是不是不用对你负责了?”
“何出此言?”杨旨珩继续翻着他的书。
宋望舒:“我都身败名裂了,你不避而远之啊?”
“首先被偷拍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杨旨珩将书签夹在书页间,有一说一:“再者……”
再者。
杨旨珩一顿,看着面前正在等他继续说的人。
——再者,宋望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啊。
杨旨珩:“再者……”
两个字刚说,她手机响了。
宋望舒看着来电备注,蹙眉。人还是从沙发上起来了:“接个电话。”
杨旨珩嗯了一声,也起身去厨房倒水喝。等他倒完水,那头电话还没有挂,端着杯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在阳台上打电话的宋望舒。
电话那头他知道是一个男生,和宋望舒似乎认识很久了。
她穿着睡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窗户的玻璃上乱涂乱画:“嗯,我知道……但是我不后悔举报他,我没想告诉你,告诉你干嘛?听你再骂我一遍?……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不需要你去找傅望,你们认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说了你们以前上学的关系不是一般般嘛?……行行行,我不轻举妄动,等你回来。”
——等他回来?
他才送走一个,现在又要回来一个?
宋望舒不知道梁沭从哪里听说摄像头这件事,可能是易姳告诉他的。随便敷衍了两句,她打完电话回客厅,看见了站在厨房门口的人,不解他为什么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不睡觉吗?”
杨旨珩拉着脸,模样有些委屈,喝了口茶:“心里苦。”
心里苦?他心里苦什么?她这种都可能向普罗大众公开身体的人都没有觉得心里苦。斜睨打量他,像是做阅读理解一样将‘心里苦’三个字反复分析,最后宋望舒恍然大悟:“你们普济寺出来的和尚这么心系群众的吗?”
杨旨珩默了两秒,指了指楼上:“睡觉去吧。”
晚上,宋望舒睡得很好,甚至已经和他的床培养出熟悉度。
他睡不着了,抱着被子看了半天的天花板,手腕上的佛珠手钏摘了下来,指腹拨动圆润的佛珠。没来由地想到了第一次见她,人来人往的普济寺,一个人在拜四大天王和五子登科弥勒佛。
拜四大天王和五子登科弥勒佛居然是为了保学业,傻里傻气的。
他听见她许愿要考首府大学,所以在大学见到她并不意外。
她和普济寺那一次见到已经有很大的变化了。真要杨旨珩说出为什么看一眼就喜欢,可能是小时候没有接触过这些细腻的感情,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一眼把一个人看进心里了,就是喜欢了。
他干了件矬事,拿掉了她和苏岳保姻缘的红绳。他向菩萨吐露自己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普济寺教他丰子恺《不宠无惊过一生》里同款教义‘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他没做到。
困于情,如果是和她困一块儿,任千万桎梏,他直接在原地躺平。
他违背了从小普济寺的谆谆教导,但是心不静的时候还是会去一趟普济寺。
凌晨五点,首府整座城市都还没有苏醒,普济寺也没有对外开门。他朝着打扫卫生的沙弥僧人作揖,重新走去了那棵被宋望舒系过红绳的树。他在旁边大殿烧了今天的头香,心诚则灵。
他不能再心诚了,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看着金像,他垂眸,袖口露出佛珠手钏。他在心里默念:“菩萨,小时候我给你擦过很多次供桌。求你了,保佑我这一次心想事成,保佑视频没有泄露出去。”
他弯身,磕头。
离开大殿前,他摘掉了手腕上的佛珠手钏,不放心地频频回头望着那低眉笑的菩萨:“保佑保佑……”
想到昨天她接电话时,宋望舒答应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等他回来。
他刚走一步,立马又驻足:“不等他不等他。”
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杨旨珩顺路给她拎了一份早饭回去,餐包豆浆,一应俱全安。老板打包的手法很快,所有的价钱都了然于心了,蒸笼里冒着白气。
接过老板递来的早饭,说完谢谢之后,拉开棉服的拉链将早饭放进怀里保温。
进了单元楼,杨旨珩没想到有人在家门口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