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段
路轸把那天和杨旨珩谈话的经过告诉了宋望舒, 可能是阅读理解看多了,文字分析新解做多了,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另一层。
杨旨珩找路轸的那天, 是宋望舒第一次找潘婕的那天。
那天路轸突然收到杨旨珩短信的时候很惊讶,当时他还有课。两个人教学楼下碰了面,相互交代了一下进度,路轸找到了一个人证, 杨旨珩说视频还没有破译。
本来路轸以为只是见面聊个进度, 结果他说,他希望自己报警的时候不要带上宋望舒。
路轸聪明,猜到了。他要的结果只是从傅望进去, 结局是就行了, 过程他并不在意。
宋望舒听着路轸转述杨旨珩的话,她想到了之前那天,自己在和潘婕见面之前, 和他说潘婕的顾虑,潘婕可能会害怕相同或是变本加厉地报复。
他反问自己怕不怕。
自己说完怕之后,他没有再说别的。
潘婕怕报警之后遭到傅望的报复,同理,杨旨珩觉得如果傅望知道宋望舒再把他送进去, 估计出来肯定又要报复回来。他想象不到下一次傅望的打击报复恶劣程度,但超乎他的想象是一定的。
他去找路轸是想和他两个人去把傅望举报了, 不想让宋望舒牵扯进来太多。
听完, 宋望舒觉得不可能不感动,但更多的是有些懵。
昨天才知道他喜欢自己那么久, 这就够她大脑处理它并不擅长的感情问题, 现在被告知其实他持有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庞大的爱意, 真是一件让人手足无措的事情。
路轸离开了,宋望舒呆呆地坐在咖啡厅。呆坐着不是一件事,她起身将咖啡香味关在了身后。
突然萌生了一种天大地大,何处为家的迷茫感。手机里和杨旨珩的聊天界面停留在当时自己和潘婕聊完天,想告诉他,天太冷了,她在图书馆等他和辅导员谈完话,等他来找自己。
抬手,把正在输入的所有字都删除掉了。
回过神来,宋望舒已经从图书馆的咖啡厅出来。昨天下雪了,铲在道路两侧的积雪都脏了,没铲的雪上还有黑脚印,可能昨天学校里已经经历过一场雪仗了。她迈着步子朝着系部大楼走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大脑像是过载的电脑主机,发出高温警报。
她不相信感情。
至少她没有办法从她爸妈那么多段感情里看见任何一丝婚姻的美好和庄严,加之苏岳的致命一击,感情这种东西在宋望舒的世界里已经长着翅膀飞走了。
出轨,劈腿像是泥石流,山体滑坡,最后乱石摧毁了宋望舒的幸福大道。
大道上,路面破碎,杂草生命力顽强,冲破路面,大雾弥漫挡住了前路,前方一切未知。她手里没有名为‘爱情心经’的指路地图,这么久以来她干脆停在原地。
结果清道夫居然一直紧随其后,他一抬手就将挡在她面前的巨石移开。拨云见日,遣散了盘踞在前路的大雾,他做了那么多,暗恋自己那么多年居然只是因为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难以置信。
但,撼天动地。
跟不按套路出牌的贞德似的,唯有外国人和女人才能拯救法国。
宋望舒想知道什么能拯救自己呢?很明显,杨旨珩在这个问题上拿着一张满分答卷。
不知不觉间,宋望舒走到了系部大楼门口。
对面是新搬来的法学院,他们系部门口种着一植红梅,好看是好看,但营养不良,今年没有开花。
宋望舒没进大楼,今天有微风,她没站在树下。看着风吹树动,枝干摇晃积雪落下。雪停后,温度会再低一些,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还会有大雪,但她从小就生活在首府,见惯了大雪了。见惯了好像就习以为常了。
可不远处几个玩雪的人,围在一起堆着雪人,可能是才来念书的南方人,她们喜欢。
想通只在一瞬间。
像看惯大雪一样,她看多了自己爸妈的那些事,可也不见得就没有玩雪的人或是没有人结婚。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再自己试试呗。小时候学走路跌了一个跟头也没见她现在不走路,只爬行。
不远处那几个人,轮流和自己堆的雪人合照。今天有太阳,但在宋望舒站久了还是有些冷。看人堆雪人也不是一件多有意思的事情,她准备去大楼里面等杨旨珩。
转身,她看见刚站停在自己身后的人,顺着那件外套往上看,是杨旨珩。
辅导员找他是让他为校刊写文章。
校刊一般都是投稿,但是下一期的期号是第200期,由于不是所有人都投稿,这次系部找了不少好学生充壮丁。
杨旨珩本来准备直奔图书馆咖啡厅的,结果一出系部大楼就看见宋望舒站在大楼外:“你怎么来了?站外面不冷吗?我处理好了,现在回去吗?”
杨旨珩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宋望舒没讲话,他已经像之前一样不强求宋望舒挽着自己了,自己主动挽着宋望舒的胳膊:“那回去?”
宋望舒抬头,棉服的帽子掉了下来。
一阵风吹来,树梢上的雪纷纷落下,惹得那群在不远处树下堆雪人的人一阵惊呼。
宋望舒看着他:“杨旨珩,我们……”
话讲到一半,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杨旨珩。”
两个人回头,是一个小心翼翼从台阶上下来的女生,她看见宋望舒一愣,扯了一抹有些尴尬的笑容:“杨旨珩,我想问一下你刚刚辅导员说什么时候截稿,我没记住。”
杨旨珩如实回答:“下周二。”
那个女生视线扫过他们两个,最后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杨旨珩收回视线看向宋望舒:“你说什么?”
被打断,就需要重新鼓起勇气。宋望舒深吸一口气:“我说,我们要不要……”
一道鸣笛声响起。
宋望舒在心里骂娘,朝着鸣笛声的方向望去,是她爸。
车子慢慢开到他们跟前,老宋降下车窗,看见胳膊挽在一起的两个人没有说什么,毕竟女儿都这个岁数了,打量着旁边那个男生,挺不错的,还有些眼熟,但是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
碰见宋望舒,便顺道问问她最近要不要回来吃饭。
得到女儿到时候再说的回答也不意外。
老宋临走前又瞥了眼杨旨珩,只见年轻人朝他问好,喊了声宋教授。
车子亮着灯慢慢开远了。
杨旨珩没想到会是宋望舒爸爸,后知后觉,等人走了才意识到刚刚自己一直挽着宋望舒。但她没有把自己手甩开,他偷偷乐了一下,想到了宋望舒刚刚又被打断的话:“你想说什么?”
宋望舒照着之前那样,鼓起勇气:“我说……”
电话铃声又响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是卖房卖店铺的推销电话,看着那电话号码,杨旨珩按下了挂断键,朝着宋望舒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继续说。
宋望舒故意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也没有车来,更没有电话进来。
懒得深呼吸,找勇气了。火气就足够旺盛了。
“我说,我们谈恋爱试试吧。”宋望舒说完,又骂了句脏话:“他妈的,就一句话打断了我三次。草!”
她也紧张,结果被一次又一次打断,火大了。就像是歌唱或是比赛节目里宣布谁晋级谁淘汰前那一次又一次卖关子的主持人,小时候惹得宋望舒恨不得冲进去揪着主持人的衣领揍人。
明明应该是情意绵绵的话,但是宋望舒说起来带着一股子怒气,不像是要不要跟我交往,而像是’今天我鲁智深葬花了‘的豪迈气势。
可能是拜这个语气所赐,杨旨珩第一反应不是欢呼雀跃,而是后退了一步,格外谨慎地看着宋望舒,问她:“我惹你生气了?”
“没有。”
宋望舒嘴上这么说,但是表情不太想。
普济寺的师叔说过,他前妻是个记仇的人,有一次他前妻生气了两天,师叔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原因。最后才知道是那天扫帚倒地,他着急上班路过的时候没有扶起来。
师叔那天下山带着他们吃烧饼的时候,蹲在路边像个盲流子一样讲述了他的前妻。其他小朋友的睡前读物是格林童话或是安徒生童话,杨旨珩有师叔口述故事,名为’女人是老虎‘,其中他前妻为原型的故事数量就高达五十多个。
从小耳濡目染,所以小时候杨旨珩就知道,女人不生气就很恐怖了,更别说生气了。
他很有求生欲,讲话说得很全面,不给她抓漏洞:“宋望舒,是你自己过来的。我不知道你在楼下等我,但是辅导员一和我说完我就出来了,并且准备直奔图书馆去找你。我从刚刚见你到现在语气都不冲喔。”
宋望舒举手发誓:“我说了我没有生气。我再问你要不要和我交往试试,你不想就不想,想就想,给我一个回答。”
杨旨珩看着她举手发誓的动作,立马自己也举手,点着头:“想想想,试试试,要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