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绿茶小花真的拉踩上位了怎么办(33)
杀青的那天, 霍明哲如他所言,还是来了片场。
当时正值傍晚,天空上的火烧云红艳艳, 犹如晚熟的柿子饱满又浓稠的色泽被画师泼洒在天际, 染成一片余晖。
气温也在不断下降,霍明哲一袭高领风衣被深秋的寒风刮得翻飞,走动时猎猎作响。
他的步伐不急不缓, 似乎计算好了时间, 在助理出来迎接他的时候,冷肃的脸庞才显得有些许松动:“她最后一场戏拍完了吧?”
助理小然缓缓摇头,眉宇凝重:“还没。青夏姐......很不对劲。”
这次霍明哲的到来比较低调,而且由许澄阳的要求, 片场也不允许无工作证的任何人员出入,这也是《此心无羁》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的原因。
所以助理只能带着男人去旁边停放的保姆车那边休息。
所幸保姆车的位置离拍摄地很近, 如果站在车顶还能拍到一部分内景。
《此心无羁》的造景公布过花絮, 因其财大气粗又极尽华美的风格上过热搜。
远远望去,可以看见红墙黛瓦, 殿宇巍峨。
似乎因为拍的是冬景, 剧组还进行了人工降雪。
因此,整个片场都被一层柔软的雪絮铺着, 砖瓦缝隙也染上了白。
远远望去,自带一番白雪镶红墙, 碎碎坠琼芳的静美。
杀青的最后一场戏, 是诀别。
许澄阳和碧茗一直在按部就班地依照剧本情节往下拍,只为了情感能够层层递进。
被困于宫中的许攸宁, 在深夜被浑身带着血气的男人一把搂住, 带到床上。
“见琛......”她眼中仿佛有一盏即将熄灭前还在燃烧的灯火, “他们都死了吗?”
虞见琛爱怜地轻抚恋人的香肩,唇角在她耳侧落下低语:
“如你所愿,那些老东西,我已除尽。”
“舅舅的案子也重审了,你们许家的清白也终将昭告天下。”
年轻的皇帝并没有告诉心爱之人,这一场触目惊心的君臣博弈是多么如履薄冰,只要他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那几个把持朝政的老蛀虫们根深叶茂,老谋深算,他在清算过程中也是一步一步分化和算计,仗着帝王心术和权威才慢慢将他们剥离权力中心的。
“你要怎么奖励我,阿宁?”男人暧昧地将吻落在她唇畔。
这一部分,许澄阳也曾征询过碧茗意见,最后一致决定不借位。
因为情感的爆发时,有一丝虚伪,都会让效果大打折扣。
许攸宁的浑身上下都难以抑制地颤抖,眼睫飞快地眨了眨:
“见琛......你没骗我?我爹能翻案?”
“嗯,”男人温柔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期盼,他想以此为契机,重新获得恋人的真心相待,“阿宁,你开心吗?”
许攸宁抬眸,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此刻蓄着水雾,发红的眼尾又一点欲落未落的晶莹,犹如蝉露秋枝。
旁边的摄影师和导演把镜头逼近,将这一幕美人难得脆弱的泣态记录成永恒。
“别哭了,”虞见琛的拇指拂过她的眼角,将那一滴泪珠抹去,“从今以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做我的皇后,做我的妻。”
可是,美人此刻的神态在灯烛的映照下却有些异样。
她伸出藕臂,看似要抚摸男人的脸庞,却在下一秒,异变陡生——
一柄锋锐的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另一只手上。
“噗嗤!”狠狠地插在了男人的血肉之中。
她举着那柄还在淌着血的利刃,素白的脸庞沾了一丝从他身上飞溅出来的血,看上去就像眼尾染上了一点胭脂,美得惊心动魄。
“呵呵......”
“虞见琛,那我的仇人就只剩下你了啊。”
看着男人狼狈地倒在龙榻上,鲜血从他捂着的胸口汩汩流出,隐忍了数年的许攸宁此时终于露出了第一个进宫后真心实意的笑容。
“为什么......阿宁......”被恋人背叛的惊痛远大于身体承受的痛苦,年轻的皇帝茫然地看着恋人,他不明白自己殚尽竭虑为她报仇雪恨,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虞见琛,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许攸宁清冷聪慧的眼眸此时终于褪去了所有的柔顺,露出真实的锋锐,“你以为我会愚蠢到忘记,你用我爹、我全家的覆灭换来了先帝的信任,从此一片坦途么?”
“你将我囚在凤凰台这几年,每遇不顺心之事,便要强迫于我,侮我取乐。”
“那是我爱......你......”皇帝正值虎狼之年,心上人又是掌中雀,有时难免情生意动,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满心厌憎。
“爱我?”许攸宁眯起了眼,嘴唇瓮动,“杀我全家,留我一人便是爱我;逼我进宫,命我承欢便是爱我;清除老臣,提拔青壮,美名其曰为我报仇也是爱我......”
“虞见琛,我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与你相识。”
“我们就不能回到过去吗?”他死死地凝视着她,似乎执意要追问,“阿宁,你说过报仇后便与我和好,都是骗我的吗?”
她看着喘息逐渐急促,眼中一片阴鸷的帝王,轻笑一声。
“骗你?虞见琛,我很守诺的。”
“我的最后一个仇人,是你。”
“你死,我便与你和好。”
皇帝沉沉地看着她,宫中摇曳的火烛噼啪作响,将他的眼映照得明灭不定。
“阿宁,你杀不了我。”
许攸宁脸色骤变,转头看向旁边,果然见到一列黑甲侍卫已经守在门边,刀泛寒光。
下一秒,她感觉手腕被男人擒住,把她整个人倒推在床头。
“许攸宁,你忘记了吗?”
“我自幼体弱,心脏往右偏两寸,这一刀扎得......”他凑近了她的唇,声音沙哑,“怎么这么不准?”
接着,他的齿锋狠狠咬上她的唇瓣,仿佛一头狠辣的兽。
许攸宁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持刀的手被他稳稳握住,就像很多年前他教她怎么防身一样——
“噗嗤——”他带着她的手,将刀送进了正确的位置。
偏右两寸,他的死穴。
少女的瞳孔一点点紧缩,就好像呼吸都被对方抽紧。
他,疯,了,吗?
匕首哐当一声砸落地面。
他奄奄一息地抵着她的鼻尖,大量的失血让他的呼吸逐渐微弱。
“阿宁......现在......”
“可以原谅我了吗?”
“虞见琛,你这个疯子......”许攸宁呢喃着,手指无力地在空气中抓握着什么。
“我曾立下遗诏......若我意外亡故,会有人送你出宫南下......”帝王轻语,“你要自由,我给你。”
“阿宁,我对你自始至终......都是真心实意......从一而终。”
“虞见琛,你闭嘴,”许攸宁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恨他保不住她的家人。
她恨他欺瞒她的种种。
她恨他重视权欲胜过一切。
可是为什么,明明想要他去死,却在最后一刻下意识地把刀偏向另一边呢?
为什么他真的要死了,她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呢?
“阿宁......能不能再抱一抱我?”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得无法撑起,就连声音也细若游丝,“最后一次......”
许攸宁感受到他身体越来越沉,就像一尾即将沉入海底的鱼。
她颤抖着把手臂环住他的腰间,就像年少时无数次在墙院一角,与他偷偷相会时那样用力。
“真好......咳,”他笑着,唇角却咳出一口血,染红了床单,“阿宁,愿你离开之后,将我和这些难过的事都忘掉吧。”
虞见琛在许攸宁面前一直都是个占有欲十足的疯子,可此时却释然道:
“以后,愿你心中无羁无绊,白首之约我们......若有来生......”
“再续。”
许攸宁闭上眼,眼中滚落透明的泪珠——
镜头也定格在这一刻。
“咔!”旁边的徐导吸了吸鼻子,拍手示意停止。
片场里一片寂静,只有一些拿纸巾的窸窣声,不少人眼睛都有些红了。
两个天赋演技派在一起飙戏时就像是一场视觉盛宴。
最重要的是,全程没有一丝脱节,仿佛他们处在了另一个和剧组不同的时空。
“接下来,皇帝殡天,攸宁下江南。”徐导盘算了一下,“这两幕都已经让B组群演去拍了,攸宁再补一个凤凰台上眺望宫城的雪景,就可以全部收工。”
许澄阳在旁边助理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看着身侧碧茗空茫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些隐约的不安。
“青夏?”他试图想跟她交谈,可是只见到她的双目似乎找不到焦点。
“澄阳,嘘。”徐导跟他摇头,示意他别破坏女孩的情绪状态,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场独角戏。
“攸宁,皇帝死后,你被他留下的暗卫保护离开,但是离去前你想再去一次凤凰台,看一眼这个你待了五年的宫廷。”
碧茗这时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沉默地跟着助理和工作人员去换了另一副装束。
纯白的大氅裹住一身素颜雪色,若非眼尾那一抹泛红,冰肌玉骨又冷漠无比的少女看上去就像要踏月归去的神女。
天边的火烧云此时已经由浓转淡,日垂西山,苍红色与白雪辉映,就像一切都慢慢落寞。
在夕阳下,少女眸似秋水,从高高的宫台上俯瞰着寂寥的深宫。
周围的摄影机还在工作,徐导还在指挥着摄影组切换远景镜头。
可是,忽然地,碧茗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动作。
她忽然走出了镜头,来到了被警戒线拦住的回廊的另一侧。
那里有个延伸出去的小瞭望台。
最重要的是,那个瞭望台做出来的时候,因为工程紧就没有加围栏,所以才用警戒线围住。
“停!”导演立即指示所有工作人员先不要拍摄,然后转头冲向碧茗,“颜、颜老师?”
碧茗淡淡地回眸看了身后的人群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
徐导急了。
妈的,该不会是太入戏了,把自己当许攸宁想殉情吧?
少女站在了瞭望台上,那里风景很好,风也很大,将她披散的乌发高高吹起。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就像年少时的许攸宁一样,清澈又明丽,仿佛所有的春光都凝聚在她脸上。
在失去了太多东西、背负了过多痛苦之后,她终于学会放下。
导演看着不远处她的侧脸,一时间被惊得停住了脚步。
旁边的副导演也愣了:“她这是......”
电光火石间,徐导朝着摄影师挥手:“快快快,开机......把这一段调成脸部近景......”
摄影师:“不、不救人吗......”
“拍了就把她拉回来。”徐导眼神火热,他要这一瞬的镜头的欲/望大于一切。
因为这一刻的碧茗,脸上的情态太惊艳了。
这是铅华洗尽后的新生,是无尽旅途后释然的一笑。
珍贵到,可以作为整部剧的灵魂。
什么是此心无羁?
不爱也不恨,不再被记忆束缚,从此将所有痛苦和欢愉都掩埋,让自我彻底自由......
她在诠释着这一切。
许澄阳本来还在高台之下跟助理看着这一幕,顿时心惊肉跳。
见导演还在指挥着人拍摄,他拧紧眉头,直接往高台这边奔了过来——
后面,碧茗的助理小姐姐更是急得手忙脚乱,赶紧给外面的大佬打电话。
“霍、霍总......青夏这边好像要出事......她好像想跳楼......”
待在保姆车上,用手机正在看财报的男人怔了一下,随即立即推开车门,往里面跑去。
......
高台之上,少女身后没有任何围栏遮挡,只要再后退一步就可以从数十米高空坠落。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那两个离自己最近的男人。
落日余晖下,她脸如素纸,红唇似火,乌发在大风里飞扬,美得就像一只燃烧的飞鸟。
可是后面的人惊得直冒冷汗,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
“夏夏,”霍明哲尽力让自己的声音能够柔和一些,“不开心的话,可以过来跟我说吗?”
“青夏,你先别站在那里,很危险!”许澄阳也急得额头都是细汗,他万万没想到她身上还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我没有不开心啊——”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唇角甜蜜的笑窝像是迷人的酒酿,“你看,我自由了!”
她说着,张开了双手。
“夏夏!”
“青夏!”
两人心脏紧缩,生怕她下一秒就失足跌落高台。
“什么夏夏......你们找错人了吧?”少女好奇地望着他们。
“她的人格又换了。”霍明哲咬了咬牙。
许澄阳似乎明白了什么,急中生智,顿时换了一个说法:“许攸宁,虞见琛还没死,你不要他了吗?”
碧茗摇了摇头:“他死了,我亲手摸着他的尸体一点点变冷......”
说着,她的笑容陡然扩大:“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可以陪他一起,只要他在奈何桥等等我——”
霍明哲看着她的脚往后挪,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连呼吸都停止的绝望。
许澄阳沉下脸,用上了“虞见琛”的口吻:“阿宁,我就是见琛,你认不出来吗?”
碧茗似乎怔忪一瞬。
“是他的声音......”
“你过来,阿宁。”他朝她笑,仿佛青春年少时,虞见琛向她表白时那样认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少女的眼睫拼命颤动着,似乎想要认清他:“与子之手,与子偕老......你真的是我的见琛吗?”
她犹豫了,有点迷茫地往回走了两步,似乎想要看清楚许澄阳的脸。
就在这一刻,霍明哲发了狠,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扯着她的手,把人直接拦腰抱起。
“啊!”少女吓了一跳,随即拼命拍打着他,“放开我,你放开——我要去见我的阿琛!”
霍明哲不理她的捶打,直接扛着人就往外走。
身材娇小的少女,哪里抵得过一米九的高大男子的力气?
许澄阳蹙眉,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只留下一地目瞪口呆的剧组人员。
好、好家伙......这算不算是娱乐圈的惊天大瓜?
“咳咳,”徐导回过神来,警告般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少八卦,好好做事,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
话是如此,但人心也不是这么好限制的。
所幸目前剧组的保密协议还在生效期,剧组大部分也都是许澄阳工作室的员工,代拍也进不来片场,这场惊天动地的“伪自杀”最后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
只留了徐导想保留的镜头。
另一侧,追到保姆车外的许澄阳,也怒从心起: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对青夏这么粗暴,她现在需要的是细心安慰和心理医生的引导......”
小助理在后面听得冷汗直冒。
这是何等的修罗场啊?
霍明哲已经不耐烦了,怀里的女友不省心,还来一个看不清楚情况的。
他能理解女友的吸引力,但不代表他会纵容这种狂蜂浪蝶跑到自己面前。
“兴盛影业收购案,你不想糊了吧?”
许澄阳愣住。
“210亿,是你们公司出的底线,再不滚,这个数字就送给你那位竞争对手了。”
“你......”许大影帝最近最重要的一笔资本操作,就是这个收购案,也是他准备把工作室做成集制片与发行一体的大公司的基础。
“年轻人,别刚学会走就想着跑。”霍明哲扯了扯唇,眉眼锐如鹰隼,“也别老盯着不属于你的人。”
许澄阳从出道起就顺风顺水,无论是演戏还是交际都如鱼得水,温和的伪装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可是在比他年长五岁的霍明哲面前,还是嫩了几分。
若是多年后,许澄阳真的建立起了他的娱乐王朝,恐怕还有几分和他掰手腕的机会。
可现在——太早了。
保姆车“砰”地关上,旁边的小助理有点同情地看了眼许澄阳,轻声道:
“许老师,我们先走了。”
“那个......麻烦帮青夏保密关于霍总的事。”
杀青日,就此结束。
晚上,官博发布了杀青大合照。
所有人意外地发现里面没有了女主角的踪迹。
碧茗的人气此时炙手可热,不少粉丝冲到官博发问号。
官博很快就在评论区解释道:
“青夏老师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剧组,后面会补一些杀青花絮满足大家的。”
深夜,云蓁看着这个消息,忽然察觉到其中微妙。
“身体不适?拍情书的时候,可没见她身体出过什么状况。”她朝着经纪人笑道,“去查一查,我感觉这里面大有文章。”
经纪人正在刷手机,忽然顿住:“蓁蓁,有个狗仔跟我说,象山剧组那边有群演拍到了颜青夏随身携带一个男人的照片。”
“咦,确定不是保镖之类的?”
“就算是保镖,也不用每次一拍完戏,就陪着颜青夏去化妆间二人世界吧?”
云蓁挑眉,红唇翘起:“她这么大胆啊?许澄阳也不管的?”
“谁知道呢?”经纪人陪着她笑,“这次你放心,蓁蓁,咱们可得让她享受一下人设坍塌的滋味。”
同一片夜空下,碧茗窝在男人怀里,黑发凌乱地披落在赤/裸的肩头,拢着薄被迷茫地看着他,在月色下犹如梦一般虚幻。
“明哲......好奇怪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不是在拍戏吗?”
霍明哲小麦色的手臂缓缓收紧,深邃的眼眶沉沉地阖起。
“夏夏,别离开我。”
“明哲,你怎么了......”
“别离开我,别去拍戏,别总是——变成另一个人。”他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耳畔,温柔的嗓音在她耳侧低低徘徊,带着些许压抑的悲伤。
他曾以为自己不会有恐惧这种软弱的情绪。
直到今天,看到晚霞西斜下,似乎要乘风而去的少女。
仿佛水中月,镜中花,任他怎么靠近,都会化作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