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启明星番外（3）
Part5.《时空旅人》
帝国纪元第五年,神圣皇宫。
身穿白色军服、披着鸽血红大氅的金发男人坐在宽大的皇座上，单手托着侧颊,浅碧的眼眸在睫毛下淡淡地扫视着手里的文件。
“商贸建设委员会的‘重归母星’开发计划请求援助？”
“是的,克里斯。”阶梯下，高挑的青年回应道，“近年来成为劫掠者的私船越来越多,银河系很多商队都苦不堪言，我们的护卫巡航队已经有些疲于应对了。”
他有着和男人同样颜色的微卷金发，眼角下垂，看起来温和又亲切,
小金毛，现在已经进化成为了大金毛,说话的语气比以往成熟不少。
“太阳系目前磁场紊乱,又有陨石带包围，不利于大型军舰通过,倒是便宜了那些强盗。”克里斯蒂安沉吟片刻,“罢了,我过去一趟解决掉好了。”
亚历山大：“没必要吧？你这段时间不是要准备第一次面向全帝国的周年庆典么......”
“我会在庆典前赶回来，正好蓝星上有个让我感兴趣的地方。”金发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优雅的军服紧绷在他宽阔的胸肌上，性感而不失孔武，红色大氅的绶带是刺眼的亮金色，是安德雷赛家族的代表色。
亚历山大看着面无表情的克里斯蒂安,叹了口气。
“现在帝国新建，银河系那边还埋伏着不少钉子，你自己小心，毕竟你要是出事,帝国就完了。”
“如果我不在，这里坐的只能是你。”克里斯蒂安回头看了自己这位祖辈一眼，“毕竟......你也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亚历山大虽然已经过了傻白甜的年纪，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挠了挠头笑了：“说实话克里斯，当初你突然跑到我空间里，我还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在克里斯蒂安到来这个时代后，他们家族开创了史无前例的伟业，建造星际帝国，不是那种局限于一个星球或者星系的自嗨，而是实实在在地用武力把控着人类大部分已占领的星空，调配资源、分级管理，让人类足迹遍布之处都升起了安德雷赛的家徽和象征自由的白鸽标志。
然而克里斯蒂安却没有笑，碧眸越过他看向了远处的晴空，低声自语：“......我也没想到。”
他幼时翻阅家谱，看到记载中的开国皇帝抬手便将群星变为虚无，沧海化为桑田，便将其视为目标，数十年如一日以最高标准训练自己——
不过自始至终都觉得差了点什么。
直到现在，他处在了这个时空，超能天赋再一次跃进，终于达到了家谱记载中那样比肩神明的层次，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任何能与他掰手腕的哨兵。
实力与威望，加上安德雷赛家族从蓝星时代积攒至今的隐形资源，制霸星际似乎也成为了水到渠成的事。
太多人希望得到和平与安全，于是便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只是被簇拥着登上王座的克里斯蒂安却感到倦怠。
明明已经把不可一世的权柄握在手中，但他的对权力的追逐之心早已被另一种欲/望掩盖。
胸口的执念如同附骨之疽，反复告诉着他自己为什么留在这里。
他放弃了未来，放弃了复国的宏图，不过是想赌一个赢得她的机会。
而现在，要么让她起死回生，要么自己活到五千年后的联邦时代，只有这样才能再次见到她。
前者必须跨越死亡，后者需要超越生命，胸口的压力逼迫他不得不开拓更广阔的星域，扩大势力范围，尽己所能地寻找一切资源来实现这个愿望。
他根本不是什么伟大的、改变星际人类命运的开国皇帝，而是一个自私的、只想找回某个人的暴君。
*
克里斯蒂安跟着资源舰队抵达蓝星时，已经清理了不少劫掠团伙。他们有些是星盗，有些是武器商人，还有些只是单纯地觉得肥羊好宰，蹲在这里捡漏。
克里斯蒂安把人收拾了一顿之后，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重回母星”开发工程负责人，失望摇头：“你们就不会跟帝国巡航舰呼救？”
“陛下，”负责人苦不堪言，“太阳系资源枯竭，难以提供补给，久而久之那些军舰都不肯来了，真的不是我们不叫......”
看着一片汪洋的母星，克里斯蒂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们在附近建造太空港，是因为里面没有陆地了吗？”
“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水，百分之一的地方大部分是泥潭和焦土，我们的工程机器人都没法落脚。”
克里斯蒂安蹙眉，回忆起那个承载着故事的古蓝星小镇：“有没有......人类遗迹？”
“有，我们派勘探机器看了一下，保存得比较完好，已经在申请文化遗物保护了。”
克里斯蒂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图纸，翻看了一会儿，接着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
“这个小镇藏着特别多异形？”
“是的，都在实验室里冷冻，我们的机器人没有唤醒它们。”
沉默片刻，金发男人忽然垂首，绿眸幽冷地看向那个负责人。
“不用申请文化遗物了，去撤销吧。”
“好......咦？”负责人刚要惯性答复，反应过来后直接懵了。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这个遗迹就让它留在这里，听清楚了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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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取得定位的克里斯蒂安孤身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皴裂的公路，盘绕的藤蔓，到处杂草丛生。
小镇核心路段还是那栋庞大的旧式别墅，除了布满灰尘与虫蚁，爬墙虎蔓延到了屋内外，与那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金发男人漫步在带灰的楼梯上，拾级而下，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昨天。
那时散发着结合热气息的少女像一只脆弱而又无助奔逃的小鹿，在狭长的走道上努力地想要找密封舱躲起来。
克里斯蒂安推开了一间房门，里面沉闷的、年代久远的气息扑面而来，连带着尘埃一起在昏暗的室内汹涌喧哗。
他的目光落在了衣橱的一隅。
她当时躲在那里面，颊带粉晕，小声地叫他“走开”，就像一只黑暗里熟透的蜜桃，散发着诱人采撷的香气。
男人甚至想起了抱起她时，少女花骨朵一样纤细柔软的背脊，还有几乎要屈服于情/欲的带着水色的蓝眸。
那大概是他们最亲密的一刻，他的唇差一点就可以吻住她，而她的眼里也暗藏着朦胧和暧昧的雾气。
克里斯蒂安和唐类似，都是人精堆里混出来的，他知道看似纯情的大小姐实际上聪明又狡猾，绝不是迂腐的贵女，恐怕那一刻也在为翻涌的欲/望动摇。
男人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然而走廊尽头，他的眼帘中好像又出现了那个金发如同碎金垂落，回眸朝他露出晴空般笑意的少女。
“克里斯。”她轻快地喊他。
克里斯蒂安的理性告诉他是假的，可是身体已经情不自禁朝着她走去，想要伸出手拉住她，只是指尖尚未碰到她，就先触碰到了一堵冰冷的墙。
那个幻影如同泡沫，倏地就消失了。
空气沉寂片刻，男人低笑了一声，带着自嘲：“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像是昨天一样，记得那么清楚？”
他最后还是离开了这幢别墅，来到了外面的庭院里。
“克里斯......你要走了吗？”她的声音又出现在他身后。
克里斯蒂安的喉结微微一动，他明知道她不可能再出现，可——
他转过身，看到了不远处穿着白裙的金发大小姐正在挽起耳侧的卷发，眼睫微弯，手腕处的白色晶石是他送给她的，正在散发着炽亮的闪光。
这一幕，是那天她在神庙前与他们告别时的场景。
他始终记得，自己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让她送走了自己。
而此时，那个美丽的身影正在朝他一步一步走进，直到他的身前。
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如同流动的金河，浅色的睫毛抬起，露出蓝色的宝石般的眼瞳温柔地望着他，脚尖踮起，两只手臂轻轻抬起环住了他的脖颈。
克里斯蒂安感受不到任何重量，可是鼻尖却好像浮动着很淡的小苍兰香气，氤氲在周身，让他几乎产生了一种窒息的幻觉。
“克里斯，我......”她的话语还未说完，男人已经压低了头，带着极度的渴求，贴上了她的唇瓣。
可是迎接他的不是温暖和柔软，而是冰冷和虚无。
她明明就在眼前，可是他却怎么都碰不到她，只能看着她慢慢融化在空气里。
“不......”金发哨兵的呼吸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着愤怒的低鸣，“别走——”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静静拂过脸颊的微风，还有空荡的手臂。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
克里斯蒂安离开蓝星前做了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小镇整个空间割离出来，放到了亚特兰蒂斯那座荒岛上。
故事开始的岛屿，现在的布局基本和后世差不多，三大遗迹以及相应的神庙守卫都在启明时期就建立完成了。
为了确保历史不被蝴蝶翅膀扇动，克里斯蒂安尽量还原了节目里的布置，还从小镇放出一部分异形看守另外两个遗迹。
至于海底之都波塞多尼亚，目前处于中枢AI失控的智械危机中，被克里斯蒂安连城市带AI全都封锁在了海底。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亚历山大对此充满不解：“你怎么又开始修复亚特兰蒂斯？四万多年前你们就开始建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只是不希望命运再度脱轨。”克里斯蒂安眼眸轻睐，缓缓道。
“好吧，虽然不是很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但作为家人我会一直支持你。”亚历山大露出了标准的小金毛式傻笑，“还有克里斯，那群老家伙一直催婚，你确定不管他们？”
“不是有你在吗？”克里斯蒂安挑眉，“庆典上我会宣布不娶，到时候他们估计就要来烦你了。”
“啊？不、不太好吧......”小金毛面露难色，“我我我......”
克里斯蒂安只一眼就察觉到亚历山大不对劲：“你有什么情况？”
“我和爱丽丝已经在约会了，所以——不行。”亚历山大咬了咬牙，还是自曝了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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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蒂安“哦”了一声，毫不意外，毕竟这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亚历山大反倒有些不满意了：“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平静？”
“恭喜。”克里斯蒂安想了想，补充了一点，“四万年过去，你总算谈了一次恋爱。”
亚历山大脸都憋红了：“我、我也没那么老，空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
无论如何，帝国盛大的全民狂欢的庆典日终于来临了。
披着白毛大氅、一身正装的克里斯蒂安通过全星际通用的转播网络，宣布了一件事：
“诸位，曾经有人问，身为皇帝，我为什么还不成家稳定人心？”
“原因很简单，因为帝国不是我一人的私有财产，而是你们的、是人民的，是每一位星际公民的。为了神圣而伟大的帝国能够繁荣昌盛，我愿意将一生都奉献给它，不再步入婚姻。”
后面的亚历山大顿时感觉压力山大，因为周围的高层政客们全都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一个独/裁帝国的君主会官宣不婚。
相应的，一些炙热的目光就从克里斯身上转移到了这个傻白甜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头上。
亚历山大赶紧抓住了自己身侧戴着眼镜的棕金发少女的手，小心翼翼地解释：“爱丽丝......我跟克里斯不一样......”
“我知道，你紧张什么？”眼镜少女看起来年龄小，实际上是科研部新生代的天才，目前正在带团队开发人造人项目，准备打造专属政府的人形机械哨兵。
她长相清秀，不过说话盛气凌人，带着天才的骄傲和自负，亚历山大第一次见她就想起了几万年前在服装店遇见那个大小姐时的感受——
被怼得心脏狂跳。
那位陨落的女神，亚历山大总共只见过几次面，而且每次他一流露小心思都被克里斯蒂安敲打了回去，于是那点好感随着漫长的时间，也逐渐沉淀为一场美好而缥缈的回忆。
但爱丽丝对于亚历山大来说是不一样的，在眼镜少女开着机甲生猛地把他从外星异兽的巢穴中救了回来，他就知道自己栽了。
而发言完毕的克里斯蒂安折身走回宴会厅时，也看到了牵手的小情侣，金发的男女凑在一起亲密地交谈，就如同过去自己和......
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随即才恢复得体优雅的表情，朝亚历山大走了过去。
“克里斯......这、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爱丽丝。”金毛青年紧张地抿了抿唇，给双方做介绍，“还有爱丽丝，这是我的兄长克里斯蒂安。”
“陛下您好，”眼镜少女看了一眼面前被誉为星际哨兵第一人的开国皇帝，大胆地问出了一个颇具冒犯性的问题，“听闻您一直在寻找复活启明女神的方法，请问您考虑投资我的人造人项目吗？作为报答，我发誓可以为您打造一位与您记忆中完全一致的女神。”
旁边的亚历山大吓得一哆嗦：“爱、爱丽丝......嘘！”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女神这个话题可是自己兄弟的禁区。
果不其然，克里斯蒂安的表情微微冷了下来，眼如坚冰般扫过爱丽丝：“不必。”
他不需要任何假货来代替她。
推销项目失败的爱丽丝扶了扶眼镜，掩饰内心隐隐的紧张。
不愧是皇帝陛下，果然气势十足。
可惜是个怪人，居然痴迷一个几万年前的女神。
爱丽丝挺烦恼的，因为现在科研部门的两大重点项目是皇帝陛下钦点的时空机器和长生计划，预算不设上限，研究团队竞争很激烈，因为只要出成果就会得到帝国勋章和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而她手头的人造人项目明明更实用，但每次申请经费都缩手缩脚的。
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烦恼要一直持续到几十年后。
那时，她的丈夫亚历山大做出了一个极具牺牲感的决定：
“克里斯，我找到了一位超能者，他的能力是‘剥离’，可以剥除人的超能并转移给另一个人。”
“我想，把我的随身空间给你。”
克里斯蒂安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凛冽：“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亚历山大此时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很清楚，并且我已经计划很久了，克里斯，因为空间的存在，我的时间很慢很慢，几乎是停滞的。”
“可是我的妻子却一天天地衰老，她有时候会看着我这张脸情绪失控，连我的孩子也总是问我为什么父亲永远都这么年轻......我看着他们，想象着他们有一天先我而去，心里总是闷得慌。”
“克里斯，我爱我的家人，包括我的妻子、孩子......还有你，我的兄弟。你追求永生，是因为那位女神在过去或者未来等你吗？”亚历山大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悲伤，看着那位王座上孤独的金发男人，“我的能力对现在的我而言是一种负担和罪恶，它让我无法坦然面对我的妻儿，但它对你有用。”
“克里斯，已经这么多年了，你始终在找她，可是像阿诺德博士那样的天才科学家几万年也出不了一个，所以我想你的那两样计划恐怕很难实现。所以，你用我的能力，去往更久远的未来吧。”
亚历山大最后笑了一下：“我真诚地为你祈祷，愿你在那里能够与她重逢。”
克里斯蒂安闭上眼，压抑了一下眼底涌动的复杂情感，心底的暖意却再度涌现——
“谢谢。”
自己的先祖，曾经被自己视作开国皇帝的废物兄弟，此时却让克里斯蒂安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虽然这一瞬的感触只是稍纵即逝，但金发男人死寂而冰冷的脸庞却多了一丝温度。
或许不仅因为这份亲情，还因为终于有了能见到她的希望。
只要等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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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许可以亲眼看见她的出生，成长还有......与自己的初遇。
在接受了这份馈赠之后，克里斯蒂安踏上了无尽的星际旅途，将皇位留给了亚历山大，取消了科研部的两个重点计划，也让爱丽丝获得了足够资金启动全面的战斗型人造人开发项目。
克里斯蒂安临走前，留下了一枚和他手中的戒指一模一样的复刻品，里面存满了家族机密，亚历山大将它送给了自己的孩子，从此这枚戒指便成为了帝国王权流动的象征。
不过这一切都与已经离开的克里斯蒂安无关。
值得一提的是，“母星开发计划”末期，由于星盗肆虐，太阳系大规模使用恒星武器，导致磁场暴动，路过的克里斯蒂安为了挽救这个濒临崩溃的母星，解决完敌人后，便把它的坐标隐藏了，还留给当时蓝星开发计划的负责人一份坐标恢复的方法，嘱咐他们安全时再用。
遗憾的是，由于蓝星开发过程中高层管理者内斗，这份坐标恢复方法被遗失，从此蓝星被彻底抹除在星际历史的记录中。
光阴荏苒，克里斯蒂安在随身空间中长眠，让AI在五千年后唤醒自己。
......
联邦时代，某个宇宙飞艇的宴会上。
“听说爱格伯特家的大小姐要去参加叫什么《伊甸园》的恋爱综艺，好可怜啊。”
“是啊，哨兵都是一群粗鲁的野蛮人，向导和他们相处会很辛苦。”
觥筹交错间，戴着白色假面的金发男人出现在了人群中，静静地看向了被一群少女簇拥的金发大小姐。
“特斯黛，别难过啦，不会那么恐怖的。”
“那种荒岛我才不想去，”大小姐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眼带不耐，“要不是家里非逼我上......真的好烦啊。”
假面下，男人的碧眸微微闪烁着失望的色泽。
无论是神态、气质还是动作表情的习惯，都全然不同。
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不久后，他动了点手脚，混入《伊甸园》的节目组，见到了和他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故事和剧情。
这个“特斯黛”不懂斯芬克斯之谜，也没听过荷鲁斯之眼，在切西娅低质量的手段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她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特斯黛。
后来，异度空间被唐探查到，对方深夜偷溜进去取了一份“基因原液”，并且引发了一场超能者大战，而节目组发现后，火速对外宣布海底火山爆发，把节目迅速收尾，哨兵们留在岛上抢假“原液”，向导们则是被送出了情人星。
“是因为我造成的蝴蝶效应么？”
克里斯蒂安看着另一个自己熟练地潜入海底遗迹，找到真正的方舟和原液，只觉得无比荒谬。
为什么所有人的性格都没变，只有她变了？
如果未来的这个不是她......那真正的她又在哪里？过去吗？
不久后，他找上了阿诺德，邀请对方开发时空机器项目。
在真正的基因原液诱惑下，阿诺德勉强同意了，只是有些怀疑克里斯蒂安时空穿越的说辞。
“你是他的孪生兄弟也有可能。”阿诺德想起另一个克里斯蒂安，不紧不慢地说道。
无论如何，时空机器的项目还是重启了，由于克里斯蒂安提供了很多启明时期阿诺德自己的研究成果，这位古板冷漠的博士终于相信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没有人会用这种思路写方案的，除了我。”大科学家笃定道，“或者说，平行时空的我。”
在翻到一部分涉及到精神疏导的资料后，阿诺德又皱了皱眉：“那个我居然会对一只脑袋不如草履虫的女人有兴趣。”
克里斯蒂安漠然无语。
时间一晃又是几十年，阿诺德也终于把时空机器研发出来，只是他提醒一心想回到过去的克里斯蒂安：“由于时空本身的特殊性，一个人是无法与过去或未来的自己存在于同一个时空的。”
克里斯蒂安心里一跳：“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你如果决定回到过去，时空会自动衍生出一条平行世界线。”
“平行世界......就像现在一样吗？”金发哨兵垂下碧眸，低声道，“所以这里——不是我的时间线。”
阿诺德不置可否，在这个时空封心锁爱的他无法理解克里斯蒂安疯狂的行为，等待几万年只为见一个人一面——
真是愚不可及。
“你的时间线已经被打乱，”阿诺德淡淡说道，“现在就算有时空机器，你回到的过去也不会是属于你的过去。”
可是克里斯蒂安始终一言不发，眼底剩下的是孤注一掷的绝望。
他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赌这个可能性。
现在怎么可能放弃，又怎么甘心放弃？
他还是回到了过去。
启明时代，没有她，只有被改造成机械女宠的诺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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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皇位上是亚历山大；
联邦时代，他的“特斯黛”依然没有出现......
“到底在哪里？我该如何——”
在时间里无数次穿行的男人仿佛感受到了名为“命运”的宏大恶意。
和她相处过的时间，比起漫长流逝的岁月更像是一场虚无的幻梦。
时空的罅隙里，不知活了多久的金发男人在最后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宁愿在睡梦中沉沦，也不愿再次醒来。
至少在梦中，他可以牵起她的手，与她相拥。
这场赌局里，他无数次与命运相争，却还是走向了命运本身。
他成为了迷失在时间里的旅人，永远也找不到归途。
或许唯有寂静的梦乡里，他才能得到彻底的安宁和幸福。
只是沉睡之前，他还是想再看一眼——
初见时她那双碧蓝色的眼眸。
Part6.《机械之心》
他出生那年，是帝国历1998年。
人们称他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人造人，给予了他特殊的以年份命名的编号作为纪念。
他的创造者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科学家，他一生的心血都用在了打造一个“完美机械人”的事业上，在1998诞生前就已经把他视为自己心爱的孩子。
“你的出生是一个巧合，那时帝国首席科学家，爱丽斯女士留下了一份绝密的制造顶级哨兵的人造人技术，而我有幸得以一睹。但那时，我还沉浸在人体基因改造的项目中。”
“当时，无数人都拜倒在克里斯陛下强大的空间超能下，我调取了帝国科研部储存的皇帝基因细胞，移植到新生儿的体内，刺激其潜能爆发，可惜还未长成，他和他的一家人都死于一场星际战争，他的父母临终前拜托我将这具年轻的躯体改造成永生的机械。”
“于是，我想到了爱丽丝女士的人造哨兵计划，后来深入其中，我感受到了创造生命——高于人类的永恒生命的乐趣，你便出现了。”
“心脏、大脑、骨骼......全都是机械造物，在此之上，你还拥有最顶级的空间超能。孩子，你是一个完美的作品，只是有一个程序，会让你变得极其脆弱。”
那时候，1998的灵智未启，AI刚刚装载，很难分辨自己的创造者在用怎样的感情诉说着这句话。
“我为你的大脑放置了情绪信号的储存晶体，可以让你更好地判断战斗的时机、敌人的情绪、狩猎的欢欣......可是情绪对于人造人来说，是有必要的存在吗？”老科学家凝视着自己最得意之作，声音低哑而缓慢，“你不仅是我的作品，更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与众不同，更想让你拥有人类才能体验到的幸福。”
“孩子，你的生命是极其漫长的永恒，而情感的信号能够让你不迷失自我，也会让你永远对人类留有一丝善念。在我已经看不到的遥远未来，智械一族必然崛起，到时候......希望你能记得，人类是你们的创造者。”
后来，老科学家离世，1998开始服役。
战争与厮杀占据了他大多数的时间，见惯了生死别离的人造人并没有找到老人所说的，足以被他记录在晶体里的情感波动。
在执行一些护送任务时，他也遇见过各式各样的雇主，但他们对于人造人的态度都只是在看待“物体”，而非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类”。
有些贵族妇人见1998身体强壮、比例完美，也表露过隐晦的暗示，想要让机械人服侍自己。虽然1998没有情感，但每次都毫不犹豫地拒绝，并且会彻底隐匿自己的身形免受骚扰。
他没有装载伴侣系统，无法理解那些形形色色的男女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交/配欲”。
时光流逝，伟大帝国由于在位者的**和哨向分配矛盾的锐化，日益衰微。
1998和他的众多机械同伴，也因为下达命令的高层投靠了联邦政府，转而为另一个阵营服务。
在1998这个能力无比强横的双S级哨兵加持下，联邦军队在大型战场势如破竹，帝国最终无力抵抗，黯然落幕。
不过，作为最顶级的人造武器，1998也被使用他的政府忌惮不已，因为机械人一旦被敌人控制，帝国的昨日就是联邦的明天。
同时，他们也不允许1998的记忆晶体储存太多内容，他们害怕机械人懂得太多，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1998对人类的勾心斗角毫无兴趣，因为就算政府在他脑袋里装了炸弹，对于他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空间超能可以随时抹除一切。
政府对他的实质控制权很小，为对方服务，只是1998习惯性选择的一种生存方式。
而且现实可没有什么机器人三大定律，1998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多的同类在暗中蠢蠢欲动。
他对现实并无不满，所以无视了那些向他发出的“邀请”。
机械人平静无波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伊甸园》那个任务之前。
*
“有水吗？”1998看着黏稠的异形血液粘在手部，蹙了蹙眉。
对面的金发少女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乖乖递给他一瓶没有开封的、可以饮用的矿泉水。
在交接的过程中，少女虽然带着一丝对他身上血气的恐惧，但手指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
她甚至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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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把自己当作了人类吗？
1998知道自己本应该告诉对方真相，可是大概是因为那瓶水的善意，他开口的话语却是：
“你可以叫我1998。”
他把自己绝密的编号告诉了对方。
少女接着便不怎么说话了。
人造人虽然不懂何为“失望”，但此时却以为，对方也和那些人一样，将机械人的帮助视为理所当然。
于是他在确定周边环境安全后，悄然消失在了她身后。
直到后来，他才从少女偶然的交谈中得知了初见的真相。
“你那个时候告诉我一个奇怪的编号，我还以为你骗我的，所以不想跟你说话。”大小姐眨了眨无辜的眼眸，似乎在控诉他那时的冷漠，“本来我想说谢谢的，你又跑了。”
机械人的灰绿色瞳眸转动了一下，似是在检索回忆：“你那时在生气。”
“没有哦，”金发少女脸庞微红，否认了自己当时在闹脾气，“你要早说你是人造人，我就不会误会了。”
“你不在乎我是人造人？”1998认真地望着她问道。
“我只在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时，少女弯了弯眸，就像在看着一只可爱的大狗狗，“就像你不会因为我是向导就不理我啊。”
在她带着笑意的目光中，1998仿佛能听见周围的鲜花绽开时微小的声音。
这份将他视为“人”的平等与尊重，他能真实感受到。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伴随着被尊重而带来的雀跃信号，又代表着什么。
以前年检的时候，那些负责为他保养的工作人员总是感慨他精密的情感信号晶体，里面储存的信息量很少。
可是1998待在那座岛上越久，就越是发现无序与混乱的信号正在填满他的储存晶体。
他想要删除掉一部分，却发现无从下手。
她第一次抚摸他的脸颊时，就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被他的制作者命名为【情感】的程序，就这样启动，并且再也无法停止。
他开始贪婪地收集着那些从未感受过的信号......
欢愉的，跳跃的，酸涩的，痛苦的......各种各样的信号被懵懂的人造人放在了大脑，如同恶龙在洞穴里守护着自己的财宝。
在这个过程中，他与她失散，又再度相逢，那时少女伸手为他擦拭脏污，柔软的指腹隔着一层手帕，却依然点燃了他体内所有的信号。
1998无法言说那份感受，只知道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能够伤害到自己的存在，那一定就是这份凛冽而又浩瀚的信号集合体，它们就像是密集的电流，裹住了他的那颗机械心脏，让它彻底失序。
后来，只要没有其他任务，他总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她的伴侣很是不满，但每次都会被少女轻快的声音安抚：“1998保护我是因为政府的任务，你别什么醋都吃啦。”
那时红发哨兵总是会怀疑地望着他，而他也毫不避让地对视着那双赤金色的戒备的眼瞳。
“人造人是没有情感的，可是你好像......”红发男人冷冷地低语了一句，“希望是错觉吧。”
1998一直以来被灌输的观念也是如此，作为政府最强的兵器，他不被允许拥有任何私人情绪。
即使是小小的洁癖，大多数时候也是不能出现在那些人的眼里的。
因为一个“物品”，怎么能嫌自己身上脏呢？
只有她会珍惜地把他擦拭干净，为他挑选崭新的衣物，让他自己选择想看的电影......
她理解他对干净的渴求，从来不会试图掌控他，机械人从她身上获得了珍贵的自由和温暖。
在智脑长期没有命令的情况下，1998感受到了身上的枷锁在一点点被打开。
在她消失后，回到了另一个时空的机械人茫然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消失了。
激荡的信号流就像要把他的身体分解成碎片，熔铸在热炉里。
【智脑正在连接中......】
【程序错误。】
【再次连接......】
【程序错误，请返厂检查——】
实验室里。
“不行......他的智脑已经完全被另一种信号系统主导了，”围在他身边都工作人员们喧哗着，吵闹着，“要彻底更换掉储存记忆的晶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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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让他再想起——不然会崩溃的！”
然而，四肢被束缚带固定在实验台的机械人忽然睁开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冷冷地看向了那些白大褂。
“晶体，不能换。”
几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启动了机器的消除程序。
他们不能让这样的人形兵器失控，也负不起这种责任。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银发的人造人，凭空消失在了实验台上。
同时，智脑的控制芯片也被他丢在了地上。
那一晚，联邦政府彻夜开会，对于失踪的双S级哨兵1998下达了追捕令。
然而，由于没有合适的悬赏金额，而且也没人敢真的招惹那位恐怖的、目的不明的机械人，追捕令最后还是被搁置了下来。
从此，政府服役时间最长的战斗兵器，对付敌人的终极底牌，从此在人类社会中销声匿迹。
*
千万年后，智械一族的起源地，亚特兰蒂斯。
矮小的方块机器人正在跟同伴，一只会飞的金色圆球机器人游览着这颗古老的星球。
它们越过了崎岖的树林，欣赏了一会儿树塔的雄伟。
金色圆球扇动着小小的翅膀，骄傲地告诉同伴：“PX-1706，我的祖先来过这里哦。”
方块机器人咔哒咔哒地抬起头：“该死，你能不能下来一点，别炫耀你那破翅膀了！”
金色小圆球扇动着翅膀绕了自己的同伴一圈，发出滋啦滋啦的笑声：“真可怜，谁让你的祖先是地底探测器呢？”
“总比你这个被淘汰的摄影球要强，我们家至少还在偏远星系有一份铁饭碗，探测矿物。”
“那我祖上也辉煌过。听说过《伊甸园》那个引发了无数蝴蝶效应的节目吧？”
“哦，你在鄙视我的历史学得不好吗？谁不知道那个节目里，我们第一代伟大的领袖1998大人就是在这里与海底之都的革命前辈们搭伙的？”
“笨蛋，你的历史果然学得很烂。”金色飞球激动起来，翅膀的扇动速度极快，“1998先生和那群被人类轻易制服的AI可不一样，他是第一个为智械生命开拓了新星系的强者。”
“我听说那不是他被海底之都那群残存的AI烦到了，所以才把它们打包转移到了陌生的星系吗？”
“可是我们的新家园那么适合机械生命发展，矿产资源丰富，远离人类，而且因为1998先生的存在，那些凶狠的人类都不敢来抢占我们的新家——这难道是巧合吗？”
“谁知道呢？好吧，”方形机器人叽里咕噜了一会儿，“我搜索了一下，野史说，1998大人和人类女人有过一段......嗯，难以言喻的故事，所以才会为了她留在这个星球。”
“机械会爱上人类吗？滋滋滋......”金色飞球飞得很快，还一边发出带着电流感的刺耳笑声，“PX-1706，你看到那些人类灭亡前的遗骸，会想跟他们生小宝宝？”
“不知道，不过我想品种不同，应该也有特例吧。比如那些伴侣型机械人，他们的梦中情人都是人类呢，可惜现在只能收藏一堆骨灰了。”
两台机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玩笑话，参观了这座岛屿赫赫有名的树塔后，前往了原始部落朝圣。
在这个人类消亡、机械飞升的时代，情人星的原始部落是所有智能机械一族心中的圣地。
因为他们的伟大领袖，1998就在这里沉睡。
断壁残垣间，依稀可以看见神庙的石柱上被腐蚀的人类文字。
被保护完好的女神神像，因为使用了难以腐蚀的造材，所以只是有些残旧。
而神像的裙下，是所有在场的机械生命目光的焦点。
一颗机械的心脏，包裹着白色的晶体，依然在缓慢而稳定地跳动着。
“那就是1998大人吗？”方形机器人小声地问身旁的同伴，“为什么只剩下这一部分了？身体腐烂了，可以重做一个啊。”
“或许是因为那颗心脏包裹的记忆晶体已经坏了，无法接入到新身体了吧。”
金色小圆球扇动翅膀，想起了家族里很久以前流传的一封祖辈的日记，那里记录着它们最辉煌的时期，就是拍摄《伊甸园》这个节目。
其中一个祖辈还表示，自己负责跟拍的大小姐特别受欢迎，可惜总是把它弄丢。
它还说，自己见过1998大人保护大小姐手撕异形的英姿，还有对方抱着大小姐的样子，并且笃定地表示他们有一腿。
而此时，望着记忆晶体，金色飞球忽然不再觉得祖辈是在吹牛说谎。
对于机械而言，记忆就是他们的一切，如果格式化清除，那就意味着死亡和新生。
可是它无法想象1998与那个大小姐的故事。
因为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而机械生命却是永恒的。
1998放弃了永恒，选择了保留着这些承载情感的记忆晶体，最后身体一点一点被岁月腐蚀，只剩下这颗残破的机械之心。
而这颗心脏始终不知疲倦地跳动着，在这座神像前，就像一直等待着什么。
或许，人造人始终都不懂什么是爱，
但他的机械之心却笨拙又固执地留在了与她分别的门前，
开始了没有尽头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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