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是我。”
谢年舟看着祝仪眼睛, 平静出声。
陆广轩微讶。
祝仪睁大了眼。
“是我给天子出的主意。”
“是我手段下作。”
“阿姐想找的人,是我。”
空气静了一瞬。
片刻后,祝仪几乎拍案而起。
一只手攥住祝仪手腕, “仪仪,姑母快来了。”
陆广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别让姑母担心。”
祝夫人虽然身材娇小,但从来都是彪悍的代名词, 前朝皇帝昏聩无能,比现在的皇帝更不靠谱, 曾派过内侍宦官来邺城作威作福, 祝谦顾忌是天子使节, 忍着怒气以礼相待, 但祝夫人忍不了, 抽刀砍了内侍, 起兵造反响应现在这位天子。
邺城乃北方第一城,更是扼制北方郡守最有力的关卡, 祝夫人大开邺城,现在的天子才有了入主中原之机, 若是不然, 只怕这天下主人未必是现在的天子。
自此之后, 天下人不约而同形成一个共识——得罪祝谦可以, 万万不能得罪祝夫人。
毕竟是连天子使节都能砍, 连造反都敢造的人, 谁碰上这种人谁心里都发虚。
天子也发虚。
所以再怎么敷衍祝谦, 也没敢给祝谦送过舞姬。
典型的看菜下碟。
面对这样的亲妈, 祝仪心里也发憷, 更别提昨天她昨天刚被亲妈埋汰过, 她忍了又忍,忍住了。
祝仪伸手一揪谢年舟衣襟,把他扯到自己面前,“你一会儿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
这个动作圣母白莲花根本不会做,像极了土匪,但暴躁中的祝仪管不了这么多,她放完狠话,松开谢年舟的衣襟,再也没有看谢年舟一眼。
谢年舟垂眸看着被她扯皱的衣襟,清冷眸色越发深沉。
长廊处传来珍珠刻意放高的声音:“夫人,您慢着点,前几日刚下了雨,路上长了苔藓,您当心滑。”
祝仪起身去迎祝夫人,“阿娘,你来了。”
“姑母。”陆广轩俯身见礼。
“你们来得倒早。”
祝夫人杏眸扫了眼的陆广轩,重新又落在祝仪身上,“你让你的侍女拦着我,莫不是又闯了祸事怕我知道?”
“没有,阿娘,我乖着呢。”
祝仪尴尬一笑,上前挽住祝夫人的胳膊。
“没有?”
祝夫人的目光在祝仪与谢年舟身上来回游走。
谢年舟一脸漠然,像是羽化成仙的仙。
再看祝仪,一脸的小性子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儿,活脱脱的在跟人闹别扭。
祝夫人眉梢轻挑,笑了起来。
闹脾气好,谢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祝夫人笑了一下,起身入座,吩咐侍女道:“把人叫过来吧。”
亲妈没有追究自己的异常,祝仪微不可查松了一口气。
舞姬们鱼贯而入。
想起自己答应舞姬的事情,祝仪打起精神,抬头看了一眼,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是向她告密的舞姬,方才没有仔细看,只记得她哭哭啼啼的声音,如今再看,却见舞姬水蛇腰,瓜子脸,典型的红颜祸水的长相,在花团锦簇的舞姬群里也是极为拔尖的,怪不得能让不是东西的天子多看两眼,哪怕她瞧了,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阿娘,我要她。”
祝仪指着舞姬道。
被点到名字的舞姬连忙跪了下来,“多谢女郎收留。”
“你有了珍珠还不够?又要她做什么?”
舞姬出挑的相貌让祝夫人多看了两眼,想想祝仪为祝宁峰遮掩的那些事,她斜了一眼祝仪,语气有些严厉,“仪仪,你莫要生事,旁的舞姬随你挑,此女留给我。”
“阿娘,我就要她。”
祝仪抱着祝夫人的胳膊撒娇,压低的声音半埋怨半暗示,“她是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当然要来我这里了,阿娘不把她留给我,难道要把她留给表兄吗?”
这个问题是个好问题。
祝夫人抬眉看了眼坐在下首位置的陆广轩。
虽说轩儿是她一手带大的,最是稳妥不过,可毕竟二十有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若是得了这么一个妖妖娆娆的女人在屋子里待着......
祝夫人没有犹豫太久,“好,我便依了你,这个女子便留在你房里吧。”
“多谢阿娘,我就知道阿娘待我最好了。”
祝仪甜甜向祝夫人撒着娇。
告密的舞姬被祝仪要到了手,剩下的舞姬祝仪便不大关注了,她阿娘虽然善妒,但并非容不了的性子,只要舞姬老老实实不生事,阿娘不会为难她们。
舞姬们很快被选完,祝夫人把模样身段最为平庸的两个舞姬留给陆广轩。
对于这个结果,众人丝毫不意外,祝夫人待陆广轩比亲子祝宁峰更加看重,怎会往他屋里塞红颜祸水让他英雄气短?
祝谦不在邺城,城内事务全部落在祝夫人的肩膀上,祝仪知道自家阿娘政务繁忙,选完舞姬,便送阿娘出了暮云轩。
送完阿娘,祝仪遣退身边人,“我与表兄小舟说些话,你们先下去。”
“是。”
珍珠带着舞姬退出房间。
偌大房间只剩下祝仪陆广轩与谢年舟,祝仪压了半日的火终于忍不住,“谢年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与表兄虽然不睦,但表兄从未因为你是谢家人而坑害你,更不曾刻意针对你,甚至在黑风寨大捷之后还向天子为你请功,你消息这么灵通,必然知道表兄为你请功的事情。”
圣母白莲花的假面在这一刻全部被祝仪为了狗,想起表兄忠心耿耿却落了个这样的结局,其肇事者便是日日温和喊她阿姐的谢年舟,祝仪便一阵心悸,她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谢年舟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清除异己?
可他与表兄虽然有些摩擦,但远不到针锋相对的程度。
更何况,黑风寨大捷之后表兄表面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人,他性子敏感,必能觉察表兄对他的转变,这种情况下,又何必暗算表兄?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仪简直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甚至想把谢年舟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把表兄调离邺城,让表兄做兖州牧,与冯海生相争,又赐下舞姬来敷衍表兄,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你图什么?”
“阿姐误会了,天子将陆将军调离邺城,要陆将军去做兖州牧,此事与我无关,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人在天子面前提了一嘴,说陆将军今年二十有三,却仍然孑然一身。”
与愤慨的祝仪相比,谢年舟显得十分平静,他看着祝仪,不急不缓道:“后面的事情阿姐便知道,天子赐下数名舞姬过来。”
条理清晰的话让祝仪瞬间恢复理智,“你说只是让人在天子面前说我表兄孑然一身?旁的事皆与你无关?”
“不错。”
谢年舟微颔首,眸色微微发深,“阿姐在气什么?气舞姬么?”
祝仪气的是谢年舟构陷表兄,误会解开,这些并不是谢年舟所为,而是天子本身就是一个垃圾,她更没了对谢年舟发火的理由,她摆了摆手,郁闷看了眼飞来横祸的陆广轩,心里更加郁闷了,“没有,我只是心疼表兄罢了。”
——沙场饮血的忠心耿耿换来的是猜忌,是敷衍,是不把武将当人看,这事儿放在谁都气吐血。
也就表兄内敛稳重涵养好,才没有指着京师的方向骂皇帝这个狗东西。
“阿姐就这么心疼陆将军么?”
谢年舟凤目微不可查眯了一下。
“我当然心疼表兄。”
祝仪奇怪看了眼谢年舟,回答道。
“是因为舞姬?”
谢年舟不动声色看着祝仪,缓缓道“天子赐的舞姬让阿姐生气了?”
“若阿姐为舞姬生气,此事也极好处理,交予我处理便好。”
谢年舟语气淡淡,像是在诱哄,又像是那数名舞姬在他心里根本不值一提,若惹了祝仪不开心,动手除去便是了,何苦这般生气?
这种态度让祝仪心里更加不舒服,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书里对谢年舟的描绘——喜怒不定,残暴嗜杀。
“说什么呢?我才不是因为舞姬,你也不要对舞姬动手,你答应过我的,不乱杀人的。”
祝仪看了看谢年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纠正他的三观,“舞姬之事,本不是什么大事,我心疼表兄,只是为表兄觉得不值罢了,问题是那狗......”
狗皇帝三字在嘴里打了个转,想起这里是封建社会,她生生被咽下,改了说辞,“问题是天子的态度,今日之事远远没有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我担心,他终有一日会对祝陆两家下手。”
“原来如此。”
谢年舟眉头舒展开来,艳艳霞光一照,他似乎还带了几分笑意。
“仪仪,不会的。”
听到祝仪担忧的话,陆广轩剑眉微蹙,声音不复往日清朗,似乎自己的话自己都不信,“天子不会对我们下手的。”
“我明白阿姐的担忧了。”
谢年舟眉梢轻扬,显然没有把陆广轩自欺欺人的话放在心上,他轻笑着向祝仪道:“阿姐不喜欢天子的话,那换一个人不就好了?”
语气坦然又随意,仿佛在决定祝仪晚上吃什么一般。
离经叛道的话让祝仪愣在原地。
“你,你刚才说什么?”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祝仪的认知范围,好一会儿,祝仪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说,阿姐不喜欢的话,那便换一个天子好了。”
谢年舟声音懒懒,明明是弑君的大逆不道,却被他说得像情话,他看着祝仪的眼睛,漂亮凤目里是澄澈的认真,“不用等皇后对天子下手,也不用等天子丹药毒发,就现在。”
“阿姐不喜欢,他便没有活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