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极温地狱
此刻是凌晨十二点。
乔舟却感觉他仿佛要中暑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寝室冲个澡，然后等天一亮就请假回家。
没人看得出他伪装下的破绽，也没人知道乔舟现在甚至不敢闭上眼，只要他一闭上眼，脑子里便全是衣柜里那具干尸。
如果可以，乔舟多么希望那是他的幻觉。
可是他知道这不是幻觉，那具干尸的的确确就是谢雾的尸体。
A市靠海，常年气候湿润，根本不具备将一具正常尸体风干成为干尸的条件。
谢雾的尸体为什么会变成一具干尸？
乔舟不愿意、也不敢去想这个答案。
感到气温变化的不止他一个人，夏晶抬头看向黑压压的天空，黑夜像一张鲸吞虎据的大网，扣住天空的每一个死角。别说是月亮，今夜连颗星星也没有，呼入肺部的空气仿佛被烫过一般，温度高的不正常。
夏晶忍不住用手给自己扇风，汗液顺着两颊滑落，她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
她忍不住嘟囔道：“这鬼天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说话的是体委盛一阳，他生得人高马大，此刻更是被热得汗流浃背，“全球变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先回宿舍吧。”
乔舟打断他们的对话，他现在满脑子只有远离这间器材室，等到天一亮就请假回家。
谢雾无比愉悦地看着他们挣扎的姿态。
他在心里继续跟系统的对话：“034，这些都是NPC吧？”
谢雾在现实世界死亡后，便被游戏【世界】选中，拿到初始ID【愚者】的账号进入游戏，进入游戏的玩家必须不断通关副本，获取积分，才能拥有在主城定居的资格。
反之积分不足的玩家，便会被剥夺ID，逐出主城，迎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对于大部分玩家来说，这便是新生命的开始。
只有谢雾不同，他最擅长的就是作死。
于是他被系统034找上了门。
宇宙中有多少颗粒子，控制【世界】的主脑中就有多少只系统，系统们维持着【世界】的秩序和稳定，也负责清剿一切破坏【世界】稳定的存在。
而034恰好是因为背叛主神，正在被追杀的小小系统。
被追杀的系统想要逃过主脑的搜寻，只能寄宿在玩家的身体内。
没人愿意冒着被【世界】驱逐的风险帮助祂，除了那个初入主城一个月的疯子。
034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谢雾时的情景，纵然系统没有实体，谢雾依然可以在虚空中锁定他的位置。
漂亮青年好整以暇地看着祂，脸上露出一丝戏谑：“是吗？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034抛下一个又一个诱饵。
[你才二十一岁就英年早逝了，你就不想回到现实世界里重生吗？]
谢雾兴致缺缺：“我想生命的质量应该不在于长度。”
换句话说，他就乐意找死。
[有我的帮助，可以帮你冲击玩家榜的前排，成为玩家榜top也不是不可能哦！]
谢雾无动于衷：“那种东西，你觉得我会做不到吗？”
034咬住自己不存在的牙，只能抛出最后一个杀手锏：[谢雾，难道你就不想复活你的男朋友江臣吗？]
谢雾，年二十一岁。
患有超忆症、精神分裂症、名副其实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
他是个物理意义上的疯子。
无药可医，唯一能拯救他的药已经在三年前意外身亡。
听到034的话，漂亮青年瞬间敛下自己漫不经心的表情，唇线拉直，望向系统的双眸漆黑的像是一潭死水。
他说。
“谁允许你窥探我的记忆。”
往事不堪回首。
谁能想到最后打动谢雾的，不是系统开出的诱人条件，而是——
那时的谢雾进入游戏才不到一个月，积分便已经在新人榜登顶，无数公会向他抛出橄榄枝，他理都没理。
或许这人天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脸那么白，心却挺黑，最爱干的就是毁坏副本。
凡是被谢雾通关的副本，都会因为打出的结局过于崩坏，从而在他通关后封箱。
选择和谢雾合作，034从一开始便不抱太大的指望。
谁知这人却对这只落魄的系统说：“我一直挺想养一只电子宠物的，如果你愿意给我当狗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你的请求。”
034咬牙切齿：[你别欺人太甚。]
谢雾作思考状，“我记得主控中心的电话好像是全天开放的吧？”
034:[汪。]
.
听到谢雾的问题，早就成功狗化的034下意识便摇了摇他那不存在的尾巴，回复道：[当然，这个本是单机模式。]
“哦。”
谢雾扫了一眼自己的剧情探索度，只见原本那可怜的1％此刻已经缓缓朝着5%发展。
他们这几个学生是半夜偷偷从宿舍楼跑出来的，夜晚的石钰高中向来静谧，宿管也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在他们准备从后门溜进宿舍的时候，整所学校的灯光一瞬间全部亮起，刺眼的灯光一路从教学楼两到宿舍楼，像是集体中风了一般。
“卧槽。”盛一阳没忍住抬手挡住眼睛，“就算要抓我们，学校也犯不上这么大阵仗吧？”
路灯适时在他们头顶亮起，不知是不是盛一阳的错觉，这灯怎么比平时要亮的多。
电流的滋滋声在这夜晚显得十分哀怨，不一会儿他们头顶的路灯便直接爆开。
谢雾当然提前一步躲到别处。
路灯坠落的灯泡遗骸在冒出几缕轻烟后便彻底咽气，任谁也没想到，校工上周才换上的新灯泡，居然活活被过高的温度给烫化了。
谢雾默默记下这个细节，在心里开始倒计时。
石钰高中的住校生差不多有一千人，这群装睡的夜猫子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不到三分钟宿舍楼区便充斥着各种热闹的噪音。
“卧槽怎么突然开灯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晚上会这么热？”
“停水了！我厕所还没冲呢！”
“为什么灯亮了，插座却没电了？”
倒计时结束。
谢雾抬眸看向路灯旁那枚黑漆漆的广播。
校内广播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在谢雾的注视下发出轻微的震动。
稚嫩的童声如同地狱的使者，掺杂着尖锐的笑意传遍这所校园的每个角落。
【欢迎各位来到极温世界，我是这场游戏游戏的MC。】
【我想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我的名字，可惜炮灰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现在开始播报，时间：00:15，存活人数：1219，气温：39℃】
【从现在开始，这所高中将会成为极温世界的最后一片净土。】
【你们将有一个小时获取物资的时间，物资获取地点为学校超市。】
【一个小时后，学校将会断水断电。】
【现在开始倒计时】
“什么玩意？”一名眼镜男推开宿舍的窗户，面向凶恶地瞪着校园广播：“老子还有两套卷子没做完呢！没空陪你恶作剧！”
“就是就是。”
宿舍楼的窗户内逐渐探出许多颗不同的脑袋，人声附和着眼镜男的话，显然没把广播里的童声当回事。
“校长呢？就没人管管？”
“大半夜的不睡觉，是谁这么无聊在广播室玩这种把戏？”
“耽误我明天考试发挥的话，你就去死吧！”
“啧。”谢雾抱胸靠在墙边，看着缓缓上涨的剧情探索度，他感到有些无趣：“你们做系统的也内卷啊？人家这声音可比你的机械音好听多了。”
他指得显然是广播里清脆的童声。
034急得都快了几分：[别拿我跟这些路边野统子比。]
谢雾忍住笑意，却没控制住微微抽动的肩膀。
MC没想到居然有人不把祂当回事。
童声染上怒意：【看来有人不相信我呀。】
话音一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第一个推窗的眼镜男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脖颈，将他从狭小的窗户里扯了出来，人群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亲眼目睹眼镜男吊在半空中的场景。
眼镜男本能地求救，挤压变形的声道发出“嗬嗬”的喘息，他拼命用手敲打自己的脖颈，企图摆脱那只无形大手的控制，一张脸从浅红过渡到深紫不过只经过几个呼吸。
这种怪力乱神的场景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恐惧。
二楼的女学生本能的捂住嘴巴，却还是没控制住发抖的身躯。
宿舍楼静得落针可闻。
眼镜男的脖颈如同被掰弯的铁丝一般，呈九十度歪至一旁。
放大后的骨裂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MC似乎很满意这幅情景。
【友情提示，不遵守规则的人随时会被销毁哦。】
“啊——”
眼镜男发出临死前的悲鸣，在众人还没拾起脸上的惊惧时，眼镜男的头颅如同一朵盛开的烟花，在空中被直接捏爆，脑浆掺杂着血液溅到宿舍楼的墙壁、窗户、以及围观学生的脸上。
女学生皮肤一热，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在看到指尖鲜艳的红色时，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倒头晕了过去。
捏爆眼镜男的头后，尸体就像块用完的破布般被祂从高空丢弃，滚落在地面荡起无数灰尘。
死亡是最有份量的威慑。
【现在，你们还剩下五十六分钟】
一阵沉默之后，宿舍楼数个楼层间传来窸窣而凌乱的脚步声，人群蜂拥而至地挤开大门，人压着人冲向学校超市。
石钰高中的校园超市并不大，只比平常的小卖部大上一些，根本无法存储一千多个人所需要的食物。
一旦去晚了，便会一无所有。
眼镜男的尸体就掉落在谢雾身旁不远处。
他怜悯地看了一眼这个被用来杀鸡儆猴的倒霉蛋，随即视线便放到乔舟的身上。
与其他奔向超市的人群不同，他们几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行动。
这群高中生默认以乔舟为中心，乔舟没有动，他们自然也不会先行动作。
夏晶显然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她不受控制地流泪，死死拽住乔舟的衣袖：“乔舟，我们该怎么办啊？”
乔舟下意识开始啃大拇指，这是他紧张时惯用的小动作。
不知为何，他本能地望向谢雾，只见谢雾跟个没事人一样靠在墙面上，脸上是遮掩不住的 ……惬意。
谢雾为什么不害怕？
“喂，”乔舟的犬齿几乎要嵌进皮肉，“转校生，你觉得我们该去哪儿？”
谢雾垂下眼睫，努力扮演起一名自闭的高中生。
“在不知道广播里的东西是人是鬼的情况下，我觉得我们不如先去校门那里看看。”
校门！
是啊，去校门看看，万一他们能逃出去的话……
乔舟转头便往校门那里走去，仿佛多看谢雾一眼，都是对他双目的亵渎。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费雪身边的那只舔狗肖尔被派去校园超市外，其他人都默默往校门口走去。
广播里的死亡倒计时促使他们加快步速，只有谢雾一人悠哉地跟在最后。
宿舍楼转眼间便空无一人，谢雾独自留在最后，狭长的眼尾稍稍撩起，状似无意地朝后看了一眼。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眼镜男的尸体已经开始快速腐朽。
出乎意料的，学校的大门并没有关。
一心只有回家的乔舟却在校门旁止住自己奔跑的脚步。
夏晶好不容易跟上乔舟的速度，等她来到学校大门旁的那一刻，却再也没忍住尖叫出声。
“怎么会这样！”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
校门内的天空漆黑一片，死寂中透着昏沉的压抑。
头顶的巨幕以石钰高中校门为界限被一分为二、整个撕裂。
此时此刻校门外的天空——
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