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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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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绒绒的目光依然没有从耿惊花离开时的背影处收回, 她明知自己的这个动作停留再久,也不会再看到耿惊花的身影,但她还是没有动, 好似要执拗地留下什么。

耿惊花不过化神期, 便是重新执起了剑, 也算是符剑双修,也到底只是化神。

而清弦道君,虽然一直都在闭关, 没有行走于世间, 但他也已经灵寂。

灵寂与化神之间,不仅仅是两个大境界的跨越, 更是从夫唯道与见长生这样的天堑之别。

“长生……就那么好吗?”她倏而轻声道。

“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傅时画应道。

他的声音微哑,很沉, 像是在问清弦道君,也像是在问天下许多人,还像是……在问那位他从头到尾都想要知道一个答案的人。

长生,就那么好吗?

随着他的思绪,某种晦涩的气息悄然出现在了他周身。

这一刻, 如果有人内照形躯, 便可以看到傅时画体内的魔骨好似有了一丝颤动, 摇摆出了一小片碧色的阴影, 好似想要将这样的色彩渲染到这具身体中更多的地方。

但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

那样的温度好似打断了他的垂眸,让他的目光重新有了焦距。

下一刻,虞绒绒已经抱住了他。

她心底有太多话想要说。面前的这个人,实在背负了太多, 他知晓了自己敬爱的父亲对自己的图谋,虽然还不知自己体内去而复生的魔骨究竟承担了什么样的角色, 但此刻四海的滔天好似已经说明了什么,而造成这一切的推手,竟是一手扶他长成的师尊。

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就不会敢去轻易地提什么虚无缥缈的感同身受。

所以虞绒绒只是抬手抱住了傅时画,仿佛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哪怕只是稍微地,让他感受到,她还在。

回应她的,是傅时画近乎粗暴的拥抱。

他几乎是用力地将她困在了怀里,俯首将脸颊埋在了她的颈侧,好似这个世间只剩下她的温度可以真正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虞绒绒,如果……我是说如果。”傅时画低声道:“如果有朝一日,我入魔了,我希望是你亲手杀了我。”

虞绒绒的心微微一颤。

她想到了自己坠下诛魔台时,看到的那几张书页,上面以黑纸白字写着傅时画入魔时的缘由。

现实似乎有了许多改变,却也并不是全部。

因为傅时画依然经历了这所有。

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一件事。

目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里,与书中内容脱轨的,只有一个她,以及她还活着所带来的一系列变化。否则按照剧情,傅时画在得知了昭渊帝一事的时候,就理应有了入魔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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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晓在那本书里,清弦道君的阴谋是在什么时候暴露出来的,但至少……这并不是傅时画入魔的诱因之一。

一条颇为明晰的时间线隐约在她的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在书中世界里,她被困于不渡湖牢狱之中时,傅时画尚且是御素阁的大师兄,这一点并没有改变。而那个时间点,距离如今,也尚且还要好几年。

换句话说,书里的傅时画知晓昭渊帝的图谋,再一夕入魔,大致还有几乎十年的时间。

她的存在,让所有的一切都加快提前了,却也让傅时画在知晓这些事情的时候,还保留着自己的神智。

“你不会入魔的。”虞绒绒终于笃定道:“有我在一日,你便不会入魔。”

顿了顿,她又带了笑意地补充道:“你忘了吗?你有魔骨,我体内……也还有魔印。虽然我至今也没有搞清楚魔印是什么。”

“但总之,你不会入魔,我也不会。”

她说得斩钉截铁,随着她的声音,傅时画体内的魔骨已经生长完毕,与原本还血肉模糊的另一侧连接在了一起,如此前几乎一模一样,好似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他周身的魔气本应因此而更浓,但此刻,萦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喑哑晦涩的气息已经尽数散去,再抬眼时,他还是那个眼神清澈意气风发的傅时画。

“好。”他像是在回应虞绒绒的话,也像是在承诺什么,低头在唇上吻了吻:“那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天道意识的碎片里,到底有什么。”

虞绒绒与他十指交握,再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看向从之前就静静漂浮在一侧的璀色存在,对视一眼,一并伸出了手。

碎片光华大盛,几乎是瞬间便覆盖了两人的身影。

……

魔宫白塔上,白发曳地花团锦簇的华美身影终于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他走得很慢,第一步迈出的时候,他甚至很是稳了一下身形,好似这才适应重新拥有了身躯的感觉,他扶着白塔的墙壁,抬起一只手,轻轻敲了敲自己覆盖着面具的眉心。

他的手指上涂着丹蔻,殷红的色泽与面具上的黑底火色蔓延成一片,好似那火是自他指尖而出。

“太久不用脑子了,有点乱。”他左右摇摆了一下脖颈,声线依然雌雄莫辩,还带着一股诡谲的天真之气,仿佛刚刚从混沌中走出来,真正不分善恶、却已经见过太过恶的孩童:“让我好好想一想,哪些是我的记忆,哪些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的回忆。”

很显然,此处他所说的“阿猫阿狗”,自然便是这万年以来,无限逼近了长生期的那些各个门派的大能们。

天道在蚕食他们的神智,魔神也在抢夺。便是修炼了千年才到灵寂期,以期突破的真正的道君,也难以长年累月地活在如此这般地狱一般的三方撕扯中,所以这万年来,灵寂期便好似是修真之一途的终点。

修真界最大、也是最可怕的秘密,便是所有灵寂期的道君,都非死即疯,不得善终。

始作俑者此刻却轻描淡写地将那些因他而绝望的道君们称为“阿猫阿狗”,他又轻轻“啊呀”了一声,很是嫌弃道:“怎么还有天道的记忆。真是荒唐好笑,天道有了自己的意识和记忆,还能被称为天道吗?既然天道可以有感情,我为什么不能做天道?”

如此震惊天下、甚至可以被称为惊世骇俗的语言在他嘴里,就像是什么再平淡不过的日常对话,他过分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又过了许久,终于欣喜地拍了拍手:“找到了,想起来了。”

“是了,是了。”他抬起头来:“我这一身骨头,不过是枯骨,要想要变成真正的骨头,还需要一些魔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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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漆黑的魔气自四面八方而来,丝丝缕缕却依然汹涌地顺着他的长发没入身体,也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感知。

“埋下的种子里,有的不太顶用,有的已经死了。怎么到头来,只剩下了一根魔骨和一道魔印了呀?说好了会被逼入魔的几个种子怎么都还好好儿的?”魔神轻叹一声:“有些人……办事也不怎么样嘛,让人入魔很难吗?”

他一边说,一边终于找到了身体的平衡,就这样顺着魔宫白塔回旋的楼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最有希望的时候,发现希望就是最深的绝望。最幸福的时候,发现带给自己幸福的人,就是推自己入深渊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随着他的话语,他的脑海中也有一幕幕如烟火般闪过。

魔神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拥有天生道脉的小小少年家毁人亡,沦落成乞儿,不得不与野狗抢食,却又终于一夕拜入了浮玉山,有了师友,有了崭新的、有希望的生活。

……再倏而发觉,给了自己最大希望的这些人,便是被指使去害得他流离颠沛、与他有真正血海深仇的幕后黑手。

他本该绝望入魔的,甚至当时黑衣魔使就在身边,但他没有。

画面一转,魔神的目光落在了断山青宗边的一隅,这一处宗门在无数次的魔兽侵袭之下,纵使有其他宗门的援助,也早已是强弩之末。

无数人绝望地躺在地面上,眼神空洞,好似早已认命。

这样的认命背后,却还有更深的不甘心与愤怒。

凭什么是他们?这世间这么多人,凭什么只有他们的修真之途,好似便是为了心甘情愿地赴死。

这样的情绪早已弥漫了大半个门派,他们手中还有剑,但心中已经生魔。

他们本该都绝望入魔的,但他们都没有。

画面再转,悲渊海中,俊美的鲛人被铁锁与阵困于其中,他也早已是强弩之末,否则怎么会有如宗狄之辈妄图以转魂共生大法来彻底侵蚀他。

宗狄本应成功的,又或者说,成功的并非是他本身,只是陷入了几乎彻底混乱之中的谢琉,终于被不断撕扯交错的神识打败。

他也本该入魔的,可他也没有。

时间线再向后一些,那名拥有他魔骨的少年,分明已经遭遇了他为他编织的最痛苦的身世,在希望中绝望,在幸福中坠入深渊,母亲在世却永世不得相认,父亲的亲情不过是编织的谎言,师尊的收留也只是为了最后这一击……

他怎么也还没有入魔?

……

魔神觉得困惑,却也觉得很有趣。

因为所有这些画面里,交织出现的,从来都有同一个身影。

一个身上带着他的魔印的少女。

那个少女牵起了魔骨少年的手,让他的灵魂不再冰冷;带着家破人亡的少年去见识更多的世界;让断山青宗的宗门之上缭绕起了最恢弘的疗愈法阵;再独自一人入悲渊海,撕碎了宗狄的神魂。

魔神凝视了片刻,突然歪了歪头,很是疑惑地“咦”了一声:“等等,我是不是好像忘了什么事情。这个魔印……是什么时候下的?谁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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