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中原中也怔了一下, 还想再看一眼,但底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多想了。
眼看白发少年拿着刀就要上前,中原中也立刻让周身的重力加重, 向着白发少年与男人之间急坠下去。
轰!
爆炸夯实的地面被暴力地二次爆破, 烟尘弥漫间, 中原中也伸手抢过白发少年手中的小刀,用重力将其扭成了麻花。
白发少年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 “什么……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看着你打劫无辜路人。”中原中也随手将麻花小刀丢掉, 扬了扬下巴, “快滚, 不要让我动手请你滚。”
中原中也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和小刀的下场已经证明了他异能者的身份。白发少年身为首领还有些抹不开面子, 他身后的跟班却已经有些退缩了。
“白濑……算了吧。”跟班小声说道, “我们打不过异能者的。”
“……切。”
白濑咬了咬牙,狠声说道:“异能者很了不起嘛!还不是仗着自己有异能就只会欺负我们这些普通人!”
他后退了几步, 色厉内荏地用手指着中原中也的鼻尖, 大声说道:“离了异能你也什么都不是!”
说着, 他也没管中原中也的回应,看似沉稳实则慌张地带着自己的几个跟班,转身就要跑到街道中去。
中原中也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跑远,手指微动。
原本埋了一半在地下的管子突然拔地而起,猝不及防之下, 白濑顿时被绊了个人仰马翻,惊叫着和他的跟班们摔作一团滚出了视线范围。
中原中也的目光转向了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一切发生的黑发少年。
“你不跑吗?你的同伴可都已经逃走了。”他问道。
雕像一样坐在阴影中的黑发少年终于有了动静。
他歪了歪头, 鸢色的双眸黑沉沉地望过来, 貌似疑惑地说道:“真奇怪, 你从哪看出的我和他们是一伙的?难道就凭这个代表不了什么的手环?”
说着,他晃了晃自己戴着手环的右手,嘴角扯起一丝不带感情的笑容,“请问你那双眼睛是有什么问题吗?”
语调棉花般轻而柔软,说出来的话却像带了刺般一点都不客气。
“哦,是吗。”
这说着敬语的讽刺可比白濑的无能狂怒让人火大多了,中原中也捏紧了拳头,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管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我现在就让你横着爬出去。”
当他称霸中小学的“中原哥”是好欺负的吗!
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少年面前,中原中也携带着重力的右脚踢出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普通地揍一顿就好,不要把人给打坏了。
然而很快,他心里的想法就变成了震惊。
原本端坐的黑发少年灵活地一个侧身躲过了中原中也的一击,随即脚步一错绕到身后,伸手在中原中也的肩头拍了一下。
用重力支撑着自己体重的中原中也差点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你……”他震惊地看着拍了一下他的肩就退远了的黑发少年。
他的异能……失效了?
中原中也下意识问道:“你也有异能?”
“异能啊——”黑发少年拖长了语调,在中原中也露出倾听姿态时,又突然嗤笑一声。
“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转身,就像完全不担心偷袭一般将整个后背暴露给中原中也,向着白濑等人离开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道间。
中原中也这次没再追上去揍他。
无效化异能什么的,听上去就很让人难以置信,还是回去先和乱步讨论一下吧。
心里这么想着,中原中也转头看向那个被他救下的男人。
明明是樱花盛开的早春,男人却裹了厚厚的隔热材料制成的衣服,外面还套着防寒外套。红色的围巾仔仔细细地将脖子围起来,手套棉靴一应俱全,甚至连耳朵上都戴着兔毛制成的耳罩。
中原中也虚着眼,一言难尽地说道:“你有这么冷吗?”
男人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好冷,冷死了。呜,我讨厌横滨的天气,好想找个火山口跳下去。”
“……啊,是吗。”中原中也干巴巴地回道,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呼……总之,感谢你帮我解围。”男人相当有礼貌地冲年纪比他小很多的中原中也鞠了一躬,“我来擂钵街还有事,先失陪了……”
中原中也拧着眉,不赞同地说道:“你这副体虚的样子,在擂钵街就是最好的肥羊,就这样还想在这里办事吗?”
“呜,但是我有任务在身……”
男人小声解释道,然而话刚说了一半,中原中也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在男人的目光中,赭发少年掏出了手机,刚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脸色立刻变了。
不同于先前的成熟或严肃,他几乎是带着纯然的喜悦接通了电话。
“喂?先生,怎么这时候打电话给我……”
这种时候反倒像一个得了大人慰问电话的孩子了。
男人这么想着,就要趁着赭发少年接电话的空挡离开这里。
“……咒灵?是的,您要来吗?”
突然传入耳朵的关键词令他的脚步一顿。
中原中也还在一无所觉地接着电话。先生沉稳的声音正从话筒那边传来:“我正与咒术师待在一处,祓除咒灵这种事交给他们即可。咒灵的等级是特级,波及范围无法保证,为免差池,中也还是先尽量远离擂钵街。”
“我知道了,先生。”中原中也严肃地说道,比起在擂钵街探查荒霸吐的相关事宜,显然先生的关心在他这优先级更高。
挂断了电话,中原中也呼出一口气,正准备转身招呼男人一起走,却被突然凑近了的脸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长发男人鬼一样站在背后实在太过吓人,中原中也好险才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
男人就像没有觉察到眼前的赭发少年危险的想法,他眨了眨眼睛,语调舒缓地问道:“少年,你刚才说的‘咒灵’……是什么情况?”
“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
钟离与高专的几人一同来到了据说有特级咒灵出没的街区。
“这里还真是荒凉啊。”五条悟一只手像凉棚一样搭在额头,站在房檐上四下眺望着。
虽然擂钵街本就是破败荒凉的代名词,但也还没到一整个街区都无人居住的程度。更别提这些房子看上去都还很新,连接的边角处连铁锈和青苔都没开始生长。
“生活在底层的民众往往对身边的危机更加敏感。”钟离敲了敲身边废铁皮做的墙壁,“不出意外的话,想必早在失踪的消息未曾扩散开来时,这里的居民便已觉察了情况而早早撤离了。”
翻看情报的夏油杰赞同了钟离的观点,“没错,‘窗’这次最初的情报也是从这边逃走的居民透露的。据那个人交代,这附近的失踪案是最近突然出现的,曾在一晚上失踪了五个人,其中一个还是附近小有名气的流浪异能者。他也是因此才逃离了此地。”
“哎,很聪明嘛,逃过一劫。”
五条悟轻飘飘地从房顶上跳下来,双眼透过墨镜看着那栋被钟离敲了墙壁的建筑,“毕竟,哪怕是特级,能使出未完成领域的也不多见啊。”
那面墙壁突然融化了。
就像被高温瞬间烤成铁水,不算薄的墙壁化作黑色的液体流下,滴落在地上甚至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一股淡淡的橡胶臭味弥漫开来。
而墙壁后露出的空间黑暗而混沌,隐隐有不详的咒力波动涌出。
夏油杰挑了挑眉,“这算不算是邀请?”
“算挑衅吧。”五条悟随口说道。
“老规矩,场外援助就不进去了。”家入硝子吐了口烟,退后一步,“加油哦。诸位。”
穿过咒灵领域屏障的感觉并不好受,黏腻的咒力就像淤泥般抓着人往里拖。钟离适时撑开了玉璋护盾,顿时将所有的污秽咒力隔绝在外。
“哦,那个能量还能这么用。”
五条悟就像只手贱的好奇猫猫一样把手往护盾上放,本质上只是岩元素凝聚的护盾并非实体,那只手没有任何阻碍地便穿了过去。护盾外的咒力争相涌来,又被五条悟早有准备的无下限术式挡住。
夏油杰虽然没有伸手,但脸上也同样有一丝好奇之色。
“源自大地的力量,护佑乃是基础中的基础。”钟离淡淡说道。
五条悟转了转眼珠,“钟离先生也是大地来的吗?”
“很遗憾,并非如此。”大地凝聚的造物是若陀,不是身为魔神的摩拉克斯。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领域内部。钟离撤去护盾,顿时整个内部空间的景象都展现在他们面前。
“……工厂?”
夏油杰啧了一声。
生得领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明明从外面看只是一堆低矮的平房,进来之后却变成了宽而高大的工厂内部,这无疑为搜寻咒灵本体的工作增添了很多难度。
固定在墙壁上的管道传来“咕噜咕噜”的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运送着。室内温度很高,原本在外面只是轻微的橡胶臭味在领域内升腾,已经是普通人刚一闻到就几乎要呕吐的程度。
好在在场几人都不是普通人,钟离面色都不带变一下的,夏油杰也只是眉头微皱。唯有一个五条悟捏着鼻子大喊大叫,也十有八九是在给自己加戏。
“臭死了。”他比家入硝子还像jk的捏着鼻子,闷声闷气地说道,“这个咒灵不会是什么对橡胶加工厂的怨念形成的咒灵吧!”
“说不定呢。”夏油杰回忆着资料上对擂钵街原本地形的描述,“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场大爆炸发生之前,这里的确是一家什么工厂。”
五条悟嫌弃地说道:“一定是黑心老板拖欠员工工资形成的!”
这条走廊很长,路的尽头黑漆漆的,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夏油杰放出几只咒灵尝试着打破走廊的墙壁,却只能在墙壁上的管子上砸出个口子,还因此被管子里溢出的黑色物质腐蚀掉了几只小咒灵。
不过这动静似乎也传了出去,不多时,一成不变的走廊前方突然传来了隐隐的嘈杂声。
两个高专生对视一眼,立刻向着前方跑了过去。钟离跑之前倒是先瞥了一眼地上某个角落,而后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
离得近了,那嘈杂声也逐渐清晰,能听出是两个人在向前奔跑的慌乱脚步声,其间夹杂着剧烈的喘.息。
有两个人从走廊的黑暗中跑了出来。
那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身上沾满了不知道谁的血。其中白发的那个看见几人——重点在夏油杰的咒灵上——立刻双眼一亮,大声喊道:“喂!你们、你们是异能者吧?快来救救我们!”
两个小孩一路跑到几人身边,看那副喘不过来气的样子几乎要瘫倒在地。五条悟皱着眉将白发少年拎在手里,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哎呀,悟,你温柔一点啊。”夏油杰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不是他的咒灵嘴里叼着另一个少年的话,这句话显然会更有说服力。
这里是特级咒灵的领域,是敌人的主场,无论怎样的谨慎都不为过。
白发少年浑身都在打着抖,但在看到五条悟和夏油杰年纪都不大后,他轻轻转了转眼珠,大声说道:“那边……那边有黑手党的人在做交易!我们是看到了交易现场才被追杀的!”
五条悟将白发少年提近了点,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白发少年被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蓝眼睛盯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将头偏了一点。
“啊——好烦,小鬼好烦。”
拖长了语调抱怨了一句,五条悟直接将白发少年丢到了身后,“我才不耐烦应付这种满口胡话的小鬼呢,交给你了,杰。”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夏油杰并没有接住白发少年,直接眼睁睁看着人摔在地上,才开口说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太会照顾小孩子呢。”
“我说的是真的!”摔疼了的白发少年龇牙咧嘴地说道,“我其他的同伴都被那些人杀死了,你们既然敢来这里那一定是异能者吧!快去……”
“小鬼。”夏油杰一把抓住了白发少年的脑壳,脸上还是笑着的样子,声音却低沉下去,“这里面有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所以你大可不必满嘴胡言乱语骗我们去当送死的肉盾。”
“安分一点。”
白发少年一下子被吓住了,他呆滞地看着松开手的夏油杰毫不留情转身的背影,又将视线移到最后的钟离身上。
钟离冷淡地低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什么话语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动作,但当那双金色的眼睛投下注视时,白发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串头顶。
某种本能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另一个被咒灵叼在嘴里的少年也被放了下来,他畏畏缩缩地蹭到白发少年跟前,轻声喊了句“白濑”,便不再言语。
白濑看着前面那几个渐行渐远的人,小声“呿”了一声,身体却诚实地忙不迭跟上几人。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叫太宰治的新人和他说过的话。
彼时他正因为抢劫肥羊的计划被搅黄了而不爽,看见太宰治这个跟去了却不出力的家伙就更不爽了。刚想上去教训几句,就见那个自加入起就沉默寡言的新人开了口。
“很不甘心吧?”
少年背着手微微倾身,整个人站在房子的阴影里,明明是鸢色的双眼却如同最暗沉的深渊,“不过是天生比别人多了异能,就能肆意改写普通人的命运。不管做多少的努力,身为普通人的自己都无法追赶先天上的差距,那些异能者永远不会用正眼看自己……你是这么想的吧?”
白濑瞳孔微微一缩,被完全看透的感觉糟糕至极,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又在发现失了面子时强行迈了回来。
“那又怎样,你想说什么?”
少年低低地笑了两声,凑近了白濑耳边,轻声说道:“我想说,你知道最近擂钵街的失踪案吗?”
“听说并非异能者所做呢,但却有很多异能者实打实地陷进去了。”
“如果白濑想要匹敌异能者的力量,或许这是个机会也说不定哦?”
柔软的语调却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直到他莫名其妙进入到这间离奇的工厂被怪物追杀,而太宰治却待在安全的边缘处冷漠地注视着一切时,他才突然清醒过来。
——我在干什么?
竟然只是因为太宰治的三言两语,自己就真的跑到了明显危险万分的地方,并且面临了生死困境?
“无趣。”
俊秀的黑发少年就像看了一出闹剧般淡淡说道,而那些怪物就像眼瞎了一样根本不去近少年的身,只是一个劲儿地向他们几人扑来。
最终,他也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太宰治将手按在工厂的墙壁上打开一道通往外界的缝隙,并就此消失在眼前。
太宰治根本不是他所宣称的普通人!!
包括眼前这几个救了他却根本不拿正眼看他的,这些异能者永远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普通人在他们眼里与玩具没什么两样!
我一定要找到这里怪物的真相,得到足以打败异能者的力量。
他暗中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长发男子和白发少年突然同时转头,那个让他莫名畏惧的长发男子更是手中突然凝结出一杆长.枪,直直冲他投掷过来。
这是要杀了我?
这个想法还没在脑内完全成型,那杆枪已经擦着他的耳廓发丝射到了身后,与此同时,吃痛的咆哮声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吼——”
完全由黑色不明物质组成的怪物愤怒地挣扎着,然而那杆枪直接把它戳了个对穿,枪尖一端死死钉在地上,它的挣扎毫无作用。
与怪物唐突贴脸令白濑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甚至不敢回头,和他的同伴一起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怪物的攻击范围。
“这是……特级?”
操纵着咒灵将两个作死的小鬼抄过来,夏油杰语带疑惑,眼前这只浑身散发着橡胶臭味、身体也仿佛是烧焦了的橡胶组成的怪物,虽然看上去狰狞可怖,但实际的咒力看起来却只有准一级,与情报中的严重不符。
“不,不对。”五条悟看着自己的脚下,微微睁大的眼中有隐约的兴奋闪过,“不止这一只啊。”
“每逢山火降临之时,最先出现的往往并非是火焰与浓烟,而是奔逃的动物。”
钟离同样注视着地面,无处不在的岩元素高速活跃着,不间断地将地壳下的信息回传。
“它来了。”
空气里的臭味突然浓郁了起来。
恐怖的高温透过地表向上传播,几乎是瞬间便将整个工厂领域的温度提高到堪比火山。四周的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融化的铁水顺着墙缝缓缓滑落。
早在温度刚开始升高时,夏油杰就眼疾手快地放出能够飞行的咒灵载着两个狼狈的少年飞了起来。五条悟本想带着钟离一起飞,却看见钟离脚尖在地上轻轻一踏,便如轻盈的羽毛般紧跟着夏油杰飘飞上去。
五条悟看着那精妙的能量流动“哇哦”了一声,紧跟着用术式起飞。
也不知道这领域是怎么变异的,即使是高空也还算是领域的范围,目光所及之处,整个天空都是一种不详的血色。而向下俯视,巨大的工厂正如同进了烤箱的巧克力般软化沦陷,黑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湖泊,并最终形成了旋转的漩涡。
大量与刚才的准一级相同的黑色咒灵正往外爬着,少数成功爬出,大部分却被那黑色的漩涡拖回去,然后再也没能爬出来。
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自漩涡中升起。
依旧是黑色物质组成的身体,却不像那些小咒灵般向下滴液,而是透着一种皮肤般的油润光滑;四肢长而匀称,像动物般四脚着地,尾椎处还拖着长长的尾巴;咒灵的脖子如水蛇般修长,顶部没有头颅,一张布满了尖牙的巨嘴长在最前方,此时正向着天上的几人发出尖利的咆哮。
那浑厚的缠绕于咒灵周身的污浊咒力一时间甚至连六眼都无法看透。
“哇!好丑好丑!”五条悟发出像jk一样的嫌弃声,一边做作地捂眼一边跃跃欲试地抬手。
“特级,你脏到我的眼睛了!”
庞大的咒力波动一闪即逝,术式【苍】被发射出去,随着一声巨响在咒灵身上开了个大洞。吃痛的咒灵愤怒地咆哮着,巨掌重重地拍击地面,恶臭的黑色液体便如同利剑般向天上射出。
零星的液体打在护盾上,更多的则带着破风声射向虚假的天幕,血色的天空震颤着裂开了巨大的豁口,能通过豁口看见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夏油杰脸色一变,“它想要撕开自己的领域?”
这只咒灵自带的黑色液体领域内都快要盛不下了,一旦打开领域,面对这些诡异液体的将是毫无防备的擂钵街!
咒灵身上先前被【苍】打出的大洞已经完全愈合了,它发了疯般向天上抛射着液体组成的利箭,眼看着那天幕就要被液体腐蚀殆尽。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就要再来一发术式,然而另一只手却从旁边伸了出来,不容置疑地将他前伸的胳膊摁了下去。
“莫要急躁。”钟离低声说道,“用你的眼睛仔细观察。”
那种令五条悟好奇到猫猫挠桌的未知能量在空气中汇集着,引导着六眼本就宽广的视线层次不断拔高。咒灵浑浊的构成在他的眼中逐渐透明,显露出最内里的模样。
那咒力构成的腹腔居然是中空的。
或者说,被人为掏成了中空。
金色方块构成的空间死死卡在咒灵的体内,与咒灵血肉相接的边缘处不断地被消除后又再生。而在方块的内部,一名高大的长发男子正捂着腹部的伤口蜷缩在那里,手中的某个东西正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强烈的咒力波动。
在六眼的视角中,那东西的咒力与咒灵的勾连在一起,甚至无视了那明显能够阻隔空间的金色方块。
“那是……宿傩手指?”五条悟微微睁大了眼。
“不仅如此,那位被困的先生还是一位空间系异能者。”钟离说道,“空间系异能与咒力的交缠蒙蔽了你的眼睛,令你无法看透本质。而被保护在方块内部的宿傩手指则为咒灵提供了修复能力。若你的术式无法做到瞬间贯穿咒灵的血肉与空间方块,纵使打在它的身上,亦是毫无意义。”
“……啧。”五条悟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这种时候我要是会使用【赫】的话……”
当然,他也知道这也就是口头上说一下。
五条家的祖传术式,顺转的【苍】与反转的【赫】,前者由于与无下限原理接近,相较而言更容易习得,后者则更加困难些。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带有穿透效果的【赫】更有用。
但五条悟也相当清楚,一旦【赫】真的穿透了那层屏障,藏在内部的男人一定会在同一时间被轰杀至渣,连灰都不会剩下。
他五条悟虽说无法无天,却也还没到能够随意抹杀一条生命的地步。
一旁的夏油杰也在努力思考着自己还有什么咒灵能派上用场,但此时的他踏入咒术界还没有多久。术式的上限虽说极高,手头能用的咒灵也确实没几个。等级最高的还是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准特级。
钟离散开了引导六眼的岩元素,微光闪烁的岩枪在他手中重新凝聚。
“钟离先生?”
五条悟困惑地偏了偏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兴奋起来。
“难道说……”
“纵使天赋再高,应对危机的方法也还需多加锻炼才是,想必你们已经清楚这点了。至于这次——”钟离淡漠地看着下方肆虐的咒灵,“便给你的猜谜游戏一点提示如何?”
话音落下。
锋锐的长.枪撕开空气,如陨星般被投掷而下,凡枪身所过之处,游离的岩元素被不断捕获构筑,等到了咒灵近前时已是比咒灵还要高的巨型岩枪,狠狠地将咒灵的一只爪子钉在了地上。
“吼——”
凄厉的嘶吼在领域内回荡着,咒灵扭动着想要将爪子抽出,那岩□□入之处却有明黄色的封印如枝杈般在皮肤上蔓延,只瞬间便蔓延了半个身子,将爪子死死封印在岩枪上。
紧接着又是数根岩枪落下。爪子、尾巴、关节、脊椎,一杆又一杆岩枪携带着巨势砸落穿钉,甚至透着几分有条不紊。
而那咒灵,明明拥有着特级实力,此时却宛如砧板上无力扭动的鲶鱼,只能任由天钉般的岩枪一步步缩死自己的活动范围。
最后一根岩枪瞄准的是脖子顶端,颚骨被贯穿的咒灵失去了最后一点活动空间,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溅起无数黑色液体,又顺着无法腐蚀的光滑表皮缓缓滑落。
咒灵被贯穿的嘴里发出无力的扭曲嘶鸣。
“哇……哦……”
不成调的赞叹从口中发出,大脑因为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几乎宕机当场,但五条悟却依旧紧紧地盯着这如雨的岩枪,生怕因为分神错过哪怕一瞬的画面。
六眼的视角下,本就宏大的震撼力更上一层楼。无数平日里不可见的岩元素宛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所操控,自发汇聚成星河般的能量洪流,于虚空中跳跃出扭曲的音符。那数把巨大的岩枪更是能量压缩工艺的极致,单只是看着便如有万钧重岩压制而下,想要解析或复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两行鲜血顺着鼻腔流下,过载的大脑已经发出了尖锐的警报,然而五条悟却依旧用六眼贪婪地描摹着那几杆岩枪,试图解析出哪怕丁点的构造。
“够了。”
清冷的话语从旁边传出,随即视线被一只手遮挡。五条悟却不闪不避,只是兴奋地喃喃着:“这种程度的能力,这种程度的影响力,果然只能是……”
五条家的神子不信神。
但此时此刻,没有哪个词汇更能概括这天威般的权能。
钟离并不正面回答五条悟的疑问,只是轻轻勾了勾另一只手的手指,已经布满了咒灵整个身躯的封印顿时在这一勾之下活了起来,扭曲着在咒灵的身体表面撕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露出了深埋其下的黄色方块。
流动的岩元素蜂拥而入,咒灵的内腔瞬间化作结晶。被切断了联系的宿傩手指上咒力再度波动数下,终于归于沉寂。
或许是察觉到了危机的过去,本就已经是在勉力维持的黄色方块几乎在同一时刻破碎,陷入半昏迷的男人狼狈地从咒灵的腹腔里掉落到结晶的平台上,好险没滚落到黑色的液体中去。
标本一样被钉在地上还被开膛破肚,此时的咒灵几乎只剩下了微弱的本能反应。一切都似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只待夏油杰将奄奄一息的咒灵变作咒灵球。
变故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所有人都被震撼到目瞪口呆的时候,躲在夏油杰背后的白濑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一只在先前的混乱中幸运地逃过一劫的准一级不知何时绕到了后方,凭借着高强的弹跳力扑到了白濑的背上。
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在自己的咒灵身上,反应过来的夏油杰完全能在黑色咒灵发动攻击前救下白濑,然而白发少年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准备营救的行动一滞。
白濑将自己畏缩的跟班推到了黑色咒灵怀里。
“白濑!”那少年哭着尖叫道,可被他叫到名字的白发少年却只是恐惧到不断后退。
“滚啊!离我远点!”他惊慌失措地大声咒骂道。
压缩到乒乓球大小的【苍】准确弹射到黑色咒灵的头上,被爆了头的黑色咒灵顿时化作原始的咒力消散,差点被挟持的少年一屁股坐倒在夏油杰的咒灵背上,双眼的瞳孔还因为恐惧而微微放大着,却依旧坚持着以一种陌生的眼神紧盯着送他替死的白濑。
根本没在意两个少年之间的暗涌,五条悟耍帅般吹走自己指尖不存在的硝烟,奇怪地歪了歪头。
“你怎么了杰,反应得这么慢?”他困惑地问道。
微闭上眼,夏油杰将脑海中莫名其妙的杂念清除出去,再次扬起熟悉的笑脸。
“不,没什么。我还是先把这两个孩子送出去吧,领域里还不太安全。”
五条悟嫌弃地摆手,“快送快送,我早看那小子不顺眼了。”
心知是在特指自己的白濑抖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敢再说什么。
分出一只咒灵送走两个吓得不轻的少年,高专生们快速地清扫了一遍领域,将之前漏掉的准一级全部揪出来祓除,最大的那个特级也没被放过。一顿忙乎之后,夏油杰手心里多了几颗圆润的咒灵球。
五条悟还在一旁绘声绘色地和家入硝子讲刚才发生的事,钟离却已是走到了夏油杰身边,手指轻轻拂过几个咒灵球。
“若日后得获新灵,亦可来横滨寻我解决。”平时很闲的钟离说道,“你可以将这当做一场交易,至于报酬……嗯,钱财可行,情报可行,若有什么有趣的故事或曲子能说与我听,亦可行。”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吃下那几只咒灵球,反而反手将其收了起来。端端正正地向钟离弓腰行了礼。
“非常感谢您不计前嫌的帮助,钟离先生。我为最初见面时的冒犯道歉。”
虽说不知者无罪,甚至钟离自己都不在意。但他刺探的态度也确实失了礼数,理应有这么一场正式的道歉。
“哦哦!杰你居然也会道歉?你明明写检讨书的时候都不会郑重其事地写对不起!”
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了过来,欠打地大呼小叫着。夏油杰额头青筋暴起,摁着五条悟的脖领子将人拎到近前。
“你也给我好好道歉!说到失礼你也不遑多让吧!”丸子头少年咬着牙说道,“而且你刚才的高压缩【苍】绝对是六眼偷师的!道谢也给我好好做啊!”
好同学的数落头头是道,原本还嚣张嘲笑的五条悟顿时蔫了下来,却依旧有样学样地向钟离行礼道歉。
错了就是错了,高傲如五条悟不会胡搅蛮缠什么。
唯一因为经常熬夜治疗而性格上比较佛系的家入硝子无奈地摇头吐槽:“所以说你们这些男生,这种事何必呢?”
笑闹一会儿,五条悟终于想起了地上无人问津许久的宿傩手指,随手捡起揣到裤兜里,又看了眼地上躺尸的男人。
“钟离先生,这人怎么办?”
钟离当然认得这是谁。
但这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未来的因果归结于未来,他只是像对待陌生人一样说道:“这附近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人,将他留在这里即可,他的伤势并不影响苏醒。”
“哦,那算了。”五条悟耸了耸肩,直接将这件事从脑内删除。
几人离开后,附近很快陷入了寂静。
“嗒”。
猫一样轻微的脚步声从角落里传来,黑发的少年缓缓从杂乱的房屋间走出。
他的衣摆沾了几处灰尘,手上也因为要搬开杂物躲到房间里而多了些许细小的擦伤,可他却并不在意,只是极目远眺着,鸢色的双眼似乎能透过那重重墙壁的阻隔看到已经走远的长发男人。
“是叫……钟离。”
他小声喃喃着,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先前领域撕开缝隙,他就算躲在外面也能看到那惊人的伟力,甚至因为自身异能力的特殊,他还隐约看到了些许六眼都没能看出的东西。
某个瞬间,这片大地在与那位神明共同吐息。
“哈哈,神明。”
少年轻轻地笑了出来,声线柔和而清澈,却盖不住其下翻滚的阴郁。
“神明啊,神明啊,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他像个小信徒一样自说自话,哼着自编的跑调歌谣,看都不看地上躺尸的男人一眼,蹦跳着走远了。
又是许久的寂静。
直到这时,看似一直昏迷不醒的男人才猛地睁开了眼。
巨大的岩枪贯穿咒灵时的金色还残留在他的视网膜上,近距离感受到高浓度神之力的冲击,似乎连他一直以来迷雾般的记忆都松动了些许。
总觉得他也曾与某片相似而不同的金色共处过。
——你是谁?
他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无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