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荧还没有做出任何答复, 舷窗外、黑夜里的星光闪烁着,一个人影在瞬时间便来到了两人之间,他手中持着一柄深绿色的长柄武器, 一缕黑气缠绕着枪尖, 似有似无地朝着金发少女的身影涌动而去。
来人出现得格外突兀,爱伦坡的注意力被带得一偏, 看着这位夜叉仙人,他的表情里流露出几分茫然来。
“……你可知道, 这座拍卖场的总负责人在何处?”
缠绕在少年模样的仙人身上的那些黑气在他停下时悄然溢散开来, 连带着枪尖那抹一起, 像是在舷窗外照进的星光之下消融了一般。
少年仙人语气冷硬, 眉眼平淡, 眼尾的浅红将那双金眸勾勒得更加锋利了许多。
“从这边直走进去, 见到一座电梯, 上去按五楼, 转角就是。”
荧的目光注视对方, 似有崇敬、又有些虔诚之意,爱伦坡看着她的表情, 却发现她面上只是微笑着,如同平日里每一次一般,语调没什么特别地指着路,仿佛这副场景没有任何特别一样。
“……此地危险, 若无必要,明晚之前离开。”
少年仙人闪身离开, 业障在空气残留了淡淡的黑色雾气, 萦绕几秒, 随后悄然消散, 如同他那清冷的语调一般。
那位仙人离开,荧遥遥地望了望,随后悠悠然伸了个懒腰,问道。
“事情办完了,我要回去睡了,坡君你呢?”
“……吾辈已经戳穿了你。”回到刚才的对话里,爱伦坡朝她强调着。
“嗯,所以那本小说,难道不是要我用来、遇到抵抗不了的危险时,躲在里面的吗?”
“……”爱伦坡沉默。
“啾啾!”卡尔代替他回答着。
“不仅如此,坡君还没有告诉首领,没有告诉「组合」之中的其他人……坡君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荧露出仔细思索了一下的表情,在靠近他的同时说道,“找我来说,应该是出于一种「吾辈推理出了很厉害的事情!但是吾辈的表达欲没有能输出的地方!可恶!」这样的心情?”
“啾啾!”面对荧非常完美的模仿,卡尔再次代替他进行了回答。
爱伦坡退了一步,幽幽地咬了咬牙,说道,“可恶,杯面小姐,你太过分了!”
“嗯嗯,表达欲还没有结束吗?坡君可以继续在回去的路上说的,我会认真听——”
荧从他身旁路过,朝里走去,面上带着微笑,一边问着、一边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我应该这样说——”
“坡君真的是超厉害的侦探!竟然连这个都推理出来了呢!”
“……你太过分了!荧!”
爱伦坡幽怨的眼神几乎化成实质,透过厚厚的刘海落到荧的身上。
“嗯,”荧微笑着,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顶着卡尔站在原地的爱伦坡,目光温和、满是和笑容相搭配的笑意,“坡君在我的朋友里,确实是最厉害的侦探了呢。”
“……哼,”爱伦坡顶着卡尔,跟上了她的步子,“的确,要是吾辈的话,根本不用西格玛,就能直接根据话术、推理到「书」页的存在,那样你就不会暴露了。”
“嗯嗯。”荧认真答应着,捧场道,“坡君真的是太厉害了,帮我盗「书」的人不是坡君真是太可惜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来到了电梯前,电梯的楼层数字显示着“5”,停顿了几秒后,开始朝下挪动。
果戈里正独自呆在这间总经理室之中,他轻轻哼着小调,那双金色眼瞳仿佛天生带着笑意一般,注视着窗外的夜空。
高空之上,仿佛连穿过亿万光年而来的星光都清晰了似的,月亮半悬于幕布一般的夜空之上,星光和月光落进安静的室内。
没有开窗,室内连空气都沉闷着不曾流动似的,半掩的门正是在此时“吱呀”一声轻响,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将这门扉叩开了。
走廊上的灯光落进,黑暗中,轻轻哼哼的小调声、那双露出灿烂笑意的金色瞳孔……这些在平日里格外正常的景象,此刻莫名勾出了丝丝恐怖的意味。
果戈里笑着,他的笑脸上混杂着某些刻意放大笑容的小丑妆容,愈发将那笑容显得诡异了起来。
立在门边的夜叉仙人有一双和对方同色的眼睛,但相对于果戈里那双金瞳而言,他的眼睛冷淡又锋利,从内之外露出毫不掩饰的锐气和锋芒,刺得人生疼。
他的眉梢微微皱起,似乎是从记忆里翻找出了有关于对方的片段——这是当时从他手里逃脱的罪犯,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所以这一次「磐岩结绿」的事情和眼前这家伙也有联系?
果戈里注视着对方的表情,似乎是试图从那表情之中看出些什么来,与此同时,他的笑声混着自己哼唱出的小调,在寂静的这一层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神明大人」。”
混着那魔性又诡异的笑声,他低语道。
“我非「神」。”
夜叉仙人握紧了枪柄,手中垂落至地面的枪尖微抬,那张满是少年气质的的漂亮脸庞如同往常一般冷淡的凝固着,金色瞳孔之中隐约流露出杀气来。
“「磐岩结绿」一事,是否与你有关?”
“事先说明,我到现在都没见过那把剑,”果戈里笑着,“不过既然真的能引来你,那么那把剑的事情,看来也是真的了。”
面对对方稍显不耐的表情和满是杀气的注视,果戈里悠然自得地露出笑容,继续说了下去,“我可以告诉你情报,但我有一个问题——”
他的语调骤然悠长起来,那样认真的话语,反而透出满满的疯狂之意。
“在您看来,自由……是什么呢?”
“……不必剥夺他人美梦,此后种种,皆为自由。”
无需思考,他的话语平静而冷淡,仿佛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将千年前的痛楚一笔带过。
夜叉仙人独自承受的东西很多、很多。
荧第一次听他说「雪积起来,就可以挖着吃了」(1)的时候,仿佛就从这短短的话语之中,悄然掀开了千年前魔神战争时、那副血染的画卷一角。
这一角已经足够让她心惊。此后无论走得再远,她总是记得按时回望舒客栈做上一碟杏仁豆腐,供奉给在暗中守护着璃月的这位夜叉仙人。
绝云间中众仙人尚有凡人上香祷告,但魈不同,他不是能够祈福、能够保佑凡人的那一类仙人。夜叉虽为仙中贵族,神通本领皆为仙家翘楚,杀戮则是他最为擅长的事情。
在漫长的千年之中,他向来是以杀止杀,以此来守护璃月这片土地的。但这些战斗大都发生在无人之处,没人见证、没人感激,也没有尽头。
但这是「有其意义」的。
千年前被魔神役使、夺人美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如今,他见雪景,亲口对异乡的旅行者说出的第一句话仍旧是——
「雪积起来,就可以挖着吃了。」(1)
旅行者不敢深想其中的深意,但又总觉得……
魈是很喜欢闷声不吭的人,但凡是身上偶尔受伤、业障严重之时饱受困扰,他永远也只是独自一人远离凡尘,天生就少了朝人倾诉的那点意愿。
因此,他愿意将「吃雪」一事说出口,或许是千年前的事情印象深刻,又或许是不觉这有何苦楚,再或许……是愿意对旅行者敞开那样一点点的心扉。
无论是哪种,旅行者都想回应他、将他从千年前的那场噩梦中叫醒。
或许,这便是旅行者总是捧着一盘杏仁豆腐,试图去靠近魈的原因吧。
旅行者从来不轻易揣测朋友伙伴的想法,她不知道仙人会如何回答“自由”的意义……但是对于旅行者而言,在她眼里,魈之所以守护璃月,从来都不止是为了与帝君的契约。
上千年来与魔神残渣的战斗,也是魈和自己的战斗。岁月悠长,千年的时间能将太多东西磨灭,契约之期从来都不重要……魈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便是「自由」吧。
他如同一缕风,在璃月的大地上吹拂千年,永不停歇。业障的侵染、战斗的伤痛、孤寂的时光……没有什么,能让这缕风被侵蚀、被阻挡。
这就是自由吧?
所以,荧想,如果是魈的话……一定会这样回答的。
「……不必剥夺他人美梦,此后种种,皆为自由。」
“稍微有些无趣的答案呢,”果戈里单手撑着脸,轻轻叹了口气,“和想象中的回答……差距也太大了吧?”
荧记得他发过的那个帖子,如果要她来评论的话……她觉得对方想象中的魈,和自己认识的魈,大概是两个人吧。
因为他说的一切、擅自揣测的一切……于魈而言,都是从未曾考虑过的方向吧。
追求「自由」的果戈里是疯狂的,但是魈不是。
魈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他始终明白战斗的意义——否则早就在杀戮之中被业障侵蚀了意志,沦为将被祓除的魔物了吧?
生命背后沉甸甸的重量……正因为魈始终从事着「杀戮」的工作,所以他一直都明白。
一直明白每一次「杀戮」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不是他的私欲,也不是他的自我,那只是他守护这片土地必须要学会做的事情。
守护则是他想做的事情。
“若你想将你所作所为归咎于自由,那是错的。”
仙人的金色瞳孔一如既往,冷淡而平静。
“这并非是追求自由……只是在被内心的欲望所奴役罢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