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章妮思估计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 隔了几秒再发过来：“昨天我去了你怎么不开门？”
宁晞抿了抿唇，回道：“发烧。”
“好了吗？”
“好了。”
章妮思给她发了一个定位：“你全好了再过来找我吧。”
“嗯。”
言简意赅的几句对话之后，相继无言了。
宁晞捏着手机，坐了很久很久, 满心惨然。
隔天, 她打车去章妮思的家里。
阳光明烈, 树影摇曳, 她忽然间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7岁时父母离婚, 宁晞被父亲带到邶城，在那里读书, 上学, 平日里只有保姆管她，父亲忙生意，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面。母亲一开始还会打电话, 每次打来要不和父亲大吵，要不向自己抱怨父亲，渐渐地宁晞就不愿意接她的电话了。
唯一联系她的人是哥哥, 他会在电话里哄她开心，鼓励她。
后来她知道父亲本来想带走的是哥哥, 母亲不让。没人要她，她闹别扭，也不再和哥哥联系了。
她吃不惯邶城那边的东西, 上学也交不到朋友, 成绩非常差，老师想尽了法子, 她自己不想学, 家长被请了很多次 , 却没有人一次真的到学校。
如果不是表姐来接她回西城，宁晞想也许自己会慢慢地无声无息地腐烂这繁华的邶城里，无人知晓。
那年回到西城，她已经 15岁了。
她与母亲变得十分生疏，只愿意亲近表姐，表姐和哥哥奔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学校，非重点，但也不差，离家近，方便接送。
她依旧孤独，不合群，成绩差。
直到16岁那年，她遇到了转学而来的章妮思。
宁晞后来想，幸好在她那么黯淡无光的少年时期遇到了章妮思。
不像自己，她很快地融入了班集体，成为风云人物，老师和同学们都非常喜欢她，每次课间休息走廊里都挤满了来看她的别班男生。
那次是体育课，她趴在教室里的桌面睡觉，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你怎么总躲起来呀？”
宁晞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生机勃勃如春日花园的脸庞。
高中时代，章妮思是唯一走近她的人，是她唯一的朋友，是有了她，宁晞才有了生活的重点，也有了学习的热情。
章妮思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女生，校花，成绩也很优秀，弹得一手好钢琴，她身边不缺朋友，
而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看到了自己。
那么优秀的人，做她的朋友就不能是差生，也不能考不上大学。
高三那年，宁晞问她想考什么学校，会不会留在西城？
章妮思说会参加高考，但是不一定会在国内读大学，家里人是希望她出国读书的。
“怎么，你想跟我考同个大学吗？”章妮思笑着逗她。
“我会留在西城，考西城大学，我等你。”宁晞说。
章妮思怔了怔，接着就笑了起来，她没回答去还是不去，可笑意温柔的模样深深地铭刻在宁晞的心里。
高考她发挥正常考上了西城大学文学院，她等了等，没有等到章妮思，电话也联系不上她。
两周后，她下课回宿舍，才见到了她。
章妮思笑着告诉她情况：“我爸听说我不出国了，生了好大的气，把我手机都没收了，好不容易才说服他的，幸好他还愿意跟辅导员说明情况说晚点报到，要不然学都没得上了。”
章妮思戳戳她的脸：“我是怕你在大学还交不到朋友，放心不下你。”
宁晞一时忍不住，冲过去就抱住了她，抱得紧紧的。
章妮思怔住了。
这个拥抱太久太真切，松开的时候她们两人都有点怔怔地望着对方。
也不知道是谁先靠近，她们的唇碰到了一起。
虽然只是一触即离，但也足够震惊彼此了。
章妮思惊得一下子就走了。
宁晞愣在原地。
过后她们有一学期没有见面没有说话。
宁晞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教室—图书馆—宿舍，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近乎隐居，大学校园壮阔如海，而她是其中一滴小小的水珠。
与她不同，章妮思的生活十分丰富多彩。宁晞在她的朋友圈看到她繁忙充实快乐的生活，以及她的男朋友。
她们都没有主动去找对方。
冬去春来，宁晞以为她们不会再有交集了，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可这时她的身边也有了要追她的男生。
男生说经常在图书馆看到她，能不能以后去一起去看书。
她从男生的言辞举止中得知他对自己应该蛮有好感的，她本想拒绝，不过她没有开口，因为她实在是太孤独了。
和这 男生每周见三四次面，都在图书馆，就这么过了三个月，男生提出要和她交往。
宁晞答应考虑看看。
这时，章妮思出现了。
她说不让宁晞交男朋友，她自己也和男朋友分手了，想和她在一起。
接着她跑过来就抱住了宁晞。
宁晞呆呆地由着她抱着，只是说：“你怎么知道有人要和我交往？”
“傻瓜，我一直在关注着你。”
两人傻傻地看着对方，吻住了彼此。
在她们20岁的这年，她们正式相爱正式在一起了。
36岁的宁晞倚靠在车窗里，回顾着往事，那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她的脸上。
往事如烟，只有回忆最美。
最开始总是最甜蜜的，她们是真心喜欢对方，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时不时回去住。那间小小的房子是她们的小天地。
在周围的同学们都忙着找工作的时候，两人都考上了研究生。外界人的喜怒哀乐纷纷扰扰都与她们无关，能影响她们的只有彼此。
过后随着一次一次的争吵，宁晞明白了，她和章妮思性格不太合适，她们对待事物的看法不一样，处理事情的方法也不一样，两人在一起仅仅靠一点爱意很难从这么多的“不一样”幸存下去。
章妮思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她外貌出色，读的艺术专业，在家在学校都是耀眼的存在，她习惯了自己是被人仰望羡慕的存在。
宁晞曾经想，如果不是自己，章妮思也许会选择她眼里最优秀的男生，过着别人眼里的幸福的生活，而和自己在一起后，她不得不收敛，藏起自己的这一面。
她需要的是时时刻刻极其有存在感的爱情，以她为先，可自己的性格太闷，不会表达，很多情绪都憋在心里。
章妮思得不到她想要的，就只有一步一步地刺激自己。
吵架后故意跑去和别人约会，故意让自己看到，说分手，忽然消失，这些都是她从自己得不到想要的反应做出的应激反应。
她们之间的感情本身就不稳定，加上外来的刺激，就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每一次分手都很快和好，好得像是假的分手，只是每次都埋下了隐患，直到真的那次。
章妮思虽然没有真正跟家里出柜，但是她家里人多少猜到了，也知道宁晞的存在，她一再一再地推辞家里安排的婚姻，她父亲终于不耐烦了，使出杀手锏，不结婚就要取消她的信托基金，遗产也没有她的份。
宁晞从来也不要求章妮思出柜，她也其实仅在家里人出柜而已，可她不能接受章妮思提出的“假结婚”提议。
两人狠狠地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就此分手，章妮思一气之下去了国外。
宁晞很少去回顾那两年多接近三年的日子，只记得那时疯狂地抽烟，写东西，睡不着就吃安眠药，她不记得怎么过来的，也许外形尚且完好，可她的心破了一个大洞，夜以继日地汩汩地流着血。
她变得更寡言，更自闭，更钝了。
后来章妮思回来了。
她们好像顺理成章地就复合了，一如以往无数次的吵后复合一样，可这次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她们的裂痕已经无法修补，可她们都可以忽略，不甘心多年的感情的无法修成正果。
爱情的“正果”到底是什么，宁晞感觉她们已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可“真经” 是什么呢？
她们都不清楚。
走到这一步，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等宁晞到了地点，下了车，仰头看了眼章妮思住的高档小区。这里是前两年章妮思才换的大平层房子，需要人脸识别才能进去。
宁晞不确定她的资料是不是被取消了，于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到了。”
对面静了好几秒，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你直接进来。”
“……好。”
章妮思默了默，就收线了。
宁晞在外头站了很久，才走了进去，怀着一种极为悲壮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