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87

“我来收回我的影子。”

这句话说得鸿轩真人与天元宗老祖莫名其妙……影子？什么影子？

“不过……将十年之约的事情一并解决也无妨。”

说罢, 明黛伸手，向着天元宗大阵外围药田附近某个位置一抓。

明黛掌握的杀戮大道，自带极强的毁灭能力, 她想要一人毁掉整个天元宗护山大阵不可能, 但局部的破坏、穿透却是十分容易。

换而言之，天元宗的护山大阵对明黛形同无物, 根本阻拦不了她的行动。

一个外貌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修士就毫无反抗能力的从人群中被明黛‘抓’了出来——

这便是景云的一个弟子庄成，也是药田的管事, 他十年前被江家老祖买通，告诉了对方明家村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明黛现在不需要额外的审问就能直接精准的找到对方，是因为突破金丹之后, 就可以学习占卜推演之术，这其实因为金丹接近大道，本身就可以感应到一些自身相关的因果。

这就像是一些敏锐的普通人会有心血来潮，也是关于自身的危险感知一种。

当初明黛与天元宗定下的十年之约, 就涉及到明家村的无辜的人命, 作为因果羁绊者，庄成在明黛眼中无比显眼。

“掌教、掌教，救我！”庄成惊恐的向着鸿轩真人求救。

在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 庄成也曾惶惶不安了一段时日，离开天元宗是不可能的，天元宗碍于脸面, 不会让他怎么样, 失去了宗门庇护的日子才凄惨,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 也没有听到外界传来关于明黛的消息, 他在宗门低调做人, 平静得都渐渐忘记了这件事。

没想到如今明黛回来了，还提前回来了！

“住手！”鸿轩作势阻拦，却是没有用太多力量，之前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阻拦明黛，可是十年前光只有小白发力他都拿明黛没办法，更何况现在的明黛是已经突破了金丹。

别说是鸿轩真人了，这是天元宗老祖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原本应对明黛的十年之约，天元老祖准备的是一件能够短暂隔绝修士与外物关联的奇物，但如今明黛提前赶来，还突破了金丹，自然是一切皆休，完全是将他当年与鸿轩说的那番关于修士天资与成就的理论踩在脚底下碾压。

他们一切应对的前提，都是明黛没有突破金丹。

谁又能想到明黛能突破呢？

就算是天才如玄凌，也没有这种速度，明珠倒是在闭关尝试突破，可到底也还是没有突破。

因此面对这种情况，天元宗老祖与鸿轩真人已经达成了一致，只要今日明黛做得不太过分，就随她去了。

——也只能随她去了。

除非天元老祖不要命了，愿意引动自身天劫来克制明黛，那样又等同于毁掉整个天元宗。

“长老！景云长老！”见到掌门阻拦不了明黛，庄成惊惶的喊起了景云的名字：“你是她爹啊！长老，救救我！”

人群中的景云张了张口，看着神情坚决的明黛，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庄成绝望的看着明黛：“江家老祖那是金丹真人，他的问题我不敢不答啊！”

庄成说的确实是一重缘由，但并不是全部，明黛透过因果关联，能察觉出对方那时是出于讨好一个金丹的目的殷勤的回忆起了明家村的位置，告诉了江家老祖。

“你慢慢去向明家村死去的一百零二个人解释吧。”

随着明黛的话音落下，庄成整个人都在她的领域之力下融化，化为了飞灰。

这个场景，让明黛微微出神，她想到了当年明家村，也是这么灰飞湮灭的。

天元宗上下寂然无声的看着这一幕，有外人闯入，就当着掌教的面，击杀了宗门弟子。

而宗门……宗门素手无策。

天元宗，真的能称天下第一宗门吗？这个宗门，真的能护住门下弟子吗？

别说不少新入门的弟子了，很多同样见过明黛十年前大闹宗门的老弟子，心中都对于天元宗产生了动摇。

天元宗弟子怎么想，不在明黛的考虑范围之内，处理完明家村的因果，明黛看着护山大阵内的某个位置，开口说道：

“明珠，出来。”

“明珠，出来……”

“出来……”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如同在天元宗每个人耳边响起、回荡，带着一种让人无所遁形的威慑力。

从石荒一路赶到天元宗的路程中，随着距离的靠近，明黛那种被‘补全’的感觉更强烈，她的水灵气亲和度，几乎是呈现着几何倍的增长，如今到达了天元宗，已经到了天灵根的水平，甚至还在不断增长。

她的天资，回来了。

明黛在石荒时已经领悟了水之大道真意，若是她没有在问心路之中选择领悟杀戮大道成丹的话，此时的天资回归，明黛甚至可以以水属性走内丹法突破金丹。

当然，如今五行大道有问题，突破之后有可能堕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噗！”

被明黛目光所及的闭关洞府之中，明珠睁开双眼，一口血液从口中喷出，她突破到了关键时刻，正是全心投入的时候，就这么猝然被明黛针对性的声音打断，兼之灵气亲和度的流逝，直接遭受了严重的反噬。

“怎么可能？她，她突破了？！”

明珠看着自己刚刚吐出来的鲜血，血液原本还是鲜红，就这么几息时间，却失去了颜色，类似灰黑色的墨汁，随后又飞速的消融于地面。

“不可能的……命运，命运不是这样的……”

明珠看着这一幕，反强行用灵力禁锢着没有炼化完成的灵兽内丹，走出了山洞之外，向来平稳的步伐，不自觉的变得踉跄。

洞府才打开，明珠就有所感应地立刻抬头看去。

天边高处，明黛正站在小山般的啸风兽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明黛此时的神情没有爽快，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只有平静的漠然，她来这里，只是要收回本来就属于她的东西。

“你怎么会先一步突破金丹，明明我才是天灵根！啊！不——！”

与明黛直面的瞬间，明珠的身上，肉眼可见的突然冒出了黑色的烟气。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高处的明黛就如同光一样，而地上的明珠如同阴影，在光的照耀下，如同阴影般要被驱散。

明珠惨叫一声，痛苦的捂住了脸，身上的阴影不断的向地面滑落，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如同融化的蜡烛，仿佛要融入地面。

此时明珠这诡异不祥的模样，让附近的弟子都不由自主的与她拉开了距离。

“这是……”景云喃喃出声，与其他人一样，看着明珠的异变，不明所以，同时，一种不安与惊恐，爬上了他的心头。

“不！”明珠猛然挣扎的抬起了头。

明珠这一抬头，所有人都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的容颜仿佛被剥落的蜡像，露出了里面漆黑的内里，只有一双疯狂的眼睛，注视着明黛，发出了不甘的嘶吼。

这个样子，没有人觉得明珠的本体会是个人。

而随着明珠的目光，将视线落到明黛身上的人，也震撼的发现明黛的容貌也与方才发生了变化。

修仙者不食五谷，气质风度俱佳，容颜不老，灵气蕴养，除了功法特殊的，即使五官平庸的修士，看起来也会极富魅力。

过去的明黛虽然气质独特，眉目清灵，但在修仙界里容貌绝对算不上出众。

可在此时，就像是拂开了灰尘的明珠，眉还是那眉，眼还是那眼，却仿佛是单薄的颜色突然丰富细化了起来，构成了一副浑然天成的画卷，让人惊叹，仰望，如同望天上皎月，只能仰望，升不起半点亵渎与占有。

天资，天资……既称天资，越出众者，往往越受上天宠爱，容貌也越出众。

过去的明珠容貌堪称绝美，此时明黛恢复后的容貌，与她的并不相似，或者说是气质孑然不同。

但在所有人见到明黛现在外貌的第一感受，都是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看到众人惊艳的目光，明黛就知道，容貌也回归了。

但她并不在意，而是看着明珠问道：“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到底是谁，将你分离出来？”

明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明黛，固执地说道：“命运不该是这样的……你是明黛！我才是明珠！”

“我是明黛。”出人意料的，明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重要的不是名字，而是身份。”

“不是名字，是身份……”明珠喃喃地重复，怔怔地望着从始至终，都神情如一的明黛。

这一刻的明珠，才算真正的认识到了明黛这个人。

过去她曾经拥有的一切，都该是让明黛无比嫉妒不甘的，但对方总是一副从来不受影响，只在意修炼的态度，让明珠觉得明黛肯定是因为对现实无能为力，伪装出来的不在意。

可是到了这一刻，面对实力完全碾压的明黛，明珠才真正明白，本尊从来没有真正的把她作为对照的目标，自然也就没有被情绪所障，专注自身，方得大道。

而她……哪怕从始至终看似地位超然，但她却没有一刻没有不在意对方。

如此，终究落了下乘。

承认明黛是本尊这个念头一起，明珠就忽然‘坠落’。

不待她意识反应过来，原本还如同蜡像一般怪异模样的明珠‘哗’的一下融化，真成了一道影子。

也是在这一瞬间，明黛的灵台如同有清风拂过。

突破金丹之时类似的那种心境洞明的完满再度重现，好似心头最后一层微尘被吹拂干净，整个人澄澄澈澈，前所未有的完满。

最后回归的，是身份。

明黛隐约能感应到冥冥中的气运，命运的迷雾被拨开了一点，关于自身的未来变得清晰了一些。

未来在有关系自身的好事与坏事发生的时候，明黛将会提前有一些预感。

甚至明黛还想起来了一些自己过去莫名忽视的地方，那就是关于她知悉的那份‘未来’里，关于明珠的未来其实很模糊，感觉很多，却又很少，对于破坏明珠机缘，只有灵根异变的那件事。

明珠修炼的尽头是什么境界？与她有瓜葛的男子除了玄凌还有谁？未来中明珠突破金丹之后的事情，明黛得到的记忆里都非常模糊，但她却从未深想过为什么模糊，好似本能的忽略了，此刻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也是在‘身份’回归的时候。

天元宗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奇诡的一幕。

就连天元宗老祖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从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想起刚刚明黛说的话……明珠，是明黛的影子？

震惊、错愕、愤怒、惊悚……种种复杂的情绪笼罩着天元宗上下，曾经因为天资看重明珠的、与明珠交好的而轻视明黛的人们，在这些情绪的背后，更是感觉到了一种迟来的后悔。

如果没有这一切，那一切都会不同。

就连天元老祖与掌门鸿轩，也在后悔，当年的事情若是秉持公正，还明黛一个青白……

也许如今不到十年成就金丹的明黛，比起玄凌还要青出于蓝的金丹真人，将会是天元宗的骄傲，而不是让天元宗名誉扫地的那个人。

一旁的景云看着现在如天神般强大的明黛，一种荒谬而痛苦的情绪涌上来，一阵阵的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此时甚至在明黛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过去只在明珠身上感受过的对子女的血脉亲切之感。

为什么他过去从来没有好好的看看明黛？这才是真正让她骄傲的女儿啊！明明她当年走过了从未有人走完的问心路，他都不为所动，反而还在不满她有这种心性，为什么没有与之匹配的灵根，哪怕不喜欢，为什么要在她要被玄凌斩的时候连求情都不曾？

她当时该多寒心呢……

景云的身影佝偻了下来，原本是三十多岁儒雅文士的模样，一下子仿佛苍老了二十多岁。

他注视着明黛，隔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认真的注视着自己唯一的真正的血脉。

明黛感应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这一眼，就叫景云如坠冰窟。

平平静静，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同样的，也没有期待、没有感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有几面之缘的熟人。

景云从一开始就错过了与明黛的父女亲缘，当年没有这个缘分，无论现在对方怎么想，明黛也觉得这份亲缘没有继续的必要，对方的血脉恩情、修仙机缘，她已经用心头血偿还了。

此时没有人说得出话，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黛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向了明珠化作的那团诡异漆黑。

就在明黛靠近之时，原本死寂沉沉的漆黑突然闪过一道红光，旋即竟然‘活’了过来，用一种金丹之下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快速朝北面‘流’去。

周围的众人哗然，明黛神情一变，不再理会天元宗众人，立刻朝着影子追了过去。

转瞬之间，如同来时一样，明黛与黑影都消失在了天元宗。

徒留一宗人消化处理着复杂的情绪。

……

影子速度极快，一直顺着周围的人影、树影、山影闪现，只有在偶尔必须穿越有光照的地方时，才能看到挪动的痕迹。

还好小白是啸风兽，天底下速度最快的灵兽之一，明黛感知敏锐，与影子还有最后一点因果联系，否则根本不可能追上对方。

明黛当然不可能放过明珠，关于那一轮红月，对方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她现在身上的逆命值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纵然明珠背后的人是元婴，明黛也有把握一战。

就在方才在天元宗的时候，明黛感应了一下元婴的天元老祖，使用一击必杀，需要二十点，不是她如今难以付出的代价。

影子一路向北，以小白的速度，明黛都整整追逐了十日，可以感觉到周围气候变得越来越冷，逐渐靠近位于大陆北方的北地冰原。

一直行至一个裂谷之中，能看到裂谷四壁都覆盖满了冰霜。

同时，在裂谷的风雪之中，明黛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似乎是将人阻隔的迷阵。

而已经成为一片影子的明珠，冲入了迷阵之中，再不见踪影。

明黛将小白收回了灵契，在外仔细观察了一会，没有找到可以利用的线索，正准备的闯一闯这迷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且慢！”

明黛浑身紧绷，瞬间转身，看向了声音来处——

就在距离她仅仅三丈处，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在明黛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