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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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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新知县的事, 县里大户比平民更早知道。

“据说是个年轻的进士。”白家的掌权人摸着自己油乎乎的胡子,他们一群人正在自己院子里吃烤全羊。一刀一片肉,吃得满嘴油。

“年轻的进士?会不会坏了我们的好事?”

他们都不喜欢年轻的进士, 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远,以为自己考上进士做了朝廷命官, 就能在这片土地上说话。

呸!

定沙县这个地方, 他就是龙, 也得盘着, 是虎,也得卧着。

“毛都没长齐的小儿,连我们说什么都听不懂, 不过镀个金就回去了。”

“就是, 区区一知县, 怕他怎的?哼,那关外的马贼可不认他什么知县不知县。诶,吃肉吃肉。羊肉滋补,吃完肉, 再找两个胡姬快活快活。”

几个人就哈哈大笑, 吃肉喝酒好不痛快。

此时的衙门里,安以农正翻开县丞送来的册子,摞起来一米多高, 都是县里的人口、税收、刑事案件等等。

他想要把里面的信息提取出来, 归类,方便以后查找。

“咳咳咳。”他挥着空气中的灰尘,然后用打湿的手帕擦书皮, “这得看到猴年马月?”

他才说完, 下头大堂里出现四个青灰色的影子, 都是戴着头巾书生模样的鬼。

“学生魏河/张学锋/黄天石/刘铭参见知县大人。”

安以农还没反应过来,顾正中捧着一个木盒出现在他旁边:“琐碎事交给他们,做了一百多年的师爷,这些事总会。”

“先生。”安以农站起来,手里的书籍合上丢在一边,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他两只手都轻轻握在顾正中的手上,眼睛中灯火闪烁,表情和动作都写着惊喜。

“我好想你。”

顾正中本想说有外人(鬼)在,但那些规矩却在接触到这眼神的瞬间融化成一滩春水。以农怎么会有错?是这四个鬼出现得不合时宜。

“咳。”顾正中看了呆愣的四个小鬼一眼,四个师爷鬼立马识相低头。想想不放心,他又隔出一道透明的墙。

安以农注意到他的动作,低声问他:“先生可想我。”

“我甚是想你。”这种直白的情话让人不好意思,顾正中耳朵尖发红。

“有多想?”

“每日书信,以慰相思。”

这个答案还算让人满意,安以农转而说起别的:“先生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还得几日才能见到先生。如果知道先生要来,我也不会点灯工作打发长夜。”

这时,像是想起什么,他退了一步:“先生离我远些,我还未洗漱,一身灰尘。”

“啪,啪,啪。”系统默默鼓掌:厉害了宿主,一个字没说到‘喜欢’,但句句都是珍惜和爱恋。

而且明明就料到顾正中早早就来了这里,还能这样真情实感地‘惊喜’,他这演技要是用在事业上,拿几个影帝没问题。

顾正中果然心疼,但他没有甜言蜜语,而是很务实地说:“这个盒子里就是以农要找的根部有胶的野草。此外,我给你带来了一些能用的人手,一会儿给你一张单子,有可用的,尽管差使。”

“县衙中都是他人爪牙与耳目,我正缺人。”安以农喜道。

顾正中又指着四个低头的小鬼:“这四人原本就是师爷,做惯了整理文书的事,有事交给他们就好,不要累着自己。”

安以农从善如流,他转身作揖:“就有劳各位了。”

四鬼受宠若惊:“不敢不敢。”

于是四鬼办公,书页乱飞。

“以农要了解本地情况,亦不必询问那商人。”顾正中去外面走了一圈,带回来更多本地的‘知情鬼’。

这些小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平民也有权贵,他们来之前就被警告过,因此此刻也是异常乖顺,基本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以为只是简单的恶霸和地方政府勾结欺压百姓,没想到越听越是可怕。

“穷山恶水出刁民……古人诚不欺我。”他在房中踱步,最后坐下,他的桌子上是刚整理好的一些卷宗,还有从鬼怪嘴里问出的隐秘。

定沙县的确有四个大户,金、白、吴、苏,四家互为姻亲,并且联手垄断了定沙县的水源。

打水要钱是本地特色。另外还有个特色是两重税,官府收一重,恶霸收一重,双税一收,百姓苦不堪言。

这还不是最大问题,最大的问题,一是土地兼并严重。

土地最多的十个大地主居然能占有定沙县整个地区百分之八十的土地,剩下其他所有农民牧民去分这剩下百分之二十的,导致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百姓没有自己的土地,只能做雇农,租用需要缴纳一半收成的土地。

另外就是关外马贼和劫道山贼太多,对商人、牧民造成了严重威胁,也让定沙县成了一个‘孤岛’,出不去,进不来。

第三呢,本地百姓常识匮乏,不遵法纪,行事偏激也是一个原因。

定沙县其实来过想要改变这个县城的知县,只是这个知县触动了定沙县一部分人的利益——一座私挖的铜矿。

铜矿不许民间私挖,但是定沙县的人穷啊,他们没别的路,就像是饿了很多天的狼死死守着自己的骨头。那个知县知道了这个矿,他还没动手,就让定沙县的人给发现了。

地方恶霸动的手,全县隐瞒,死无全尸。

另外,定沙县还有送‘新娘’的传统?每年的三月,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送到城外去,献给马贼,以做‘孝敬’。

这些都不是别人逼迫,是定沙县人自己的选择,他们选择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你还管吗?”顾正中问,安以农一进官场就遇到这样现实又黑暗的问题,他不知道这是否打击到了他的决心。

“管!为什么不管?”安以农转过头,直视顾正中,“我不管,以后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副愚昧模样。为什么穷山恶水会出刁民?因为穷!”

惩罚不会让这些人明智和善良,惩罚和扶贫并行,才能让这里的人可以选择成为一个善良又富足的人。

如果做一个善人就意味着受穷,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选择做个有钱的恶鬼。这是人性。

“定沙县的百姓穷,一因为没有地没有牲畜,没有生产资料,只能为别人打工,工钱低廉还经常拿不到。二呢,本地环境恶劣也是一个原因,不但水土出不了好粮食,还有恶霸、马贼和盗匪在暗处跃跃欲试。”

安以农在房中踱步,一边思考着。

要改变定沙县,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周边会影响他的反派势力,比如恶霸、马贼、盗匪和大地主。

一是建立一个友善环境,二嘛,也能震慑这边的百姓,让他们知道新知县是个比恶霸还要恶的角色。而且,搞建设是要钱,要人,要土地,要物资的,剿匪杀恶霸清地主刚好可以吸一波血。

“金、白、吴、苏。”安以农手指轻击桌面,他脸上并无怒容,即便刚刚才知道这片土地上发生的许多灭绝人性的惨案。

吴家和苏家只是附庸,虽然也有违法犯罪,但尚未有人命官司,回头打个半残就好。

重点是金白两家。

“他们两家钱多,地多,人多。偏偏我正缺了钱,缺了地,缺了人。你说,这不是一大块肥肉在我眼前晃吗?”

这两家在定沙县经营百年,光是身强体壮的打手都有上千人,听说还和马贼有联系,要端掉它,谈何容易?

安以农在屋中走了半圈,他转过身:“附近有驻军,对吧?”

顾正中没有回答,安以农又自言自语道:“金家的大儿子就在驻军中做官,想要调动这些人……”

“你说,”他摸摸下巴:“如果我许诺那些官兵,从白家金家抄来的银子,我分他们一半做军饷,他们会不会动心?”

驻军动心不动心的不知道,安以农动心了,扶贫搞基建需要的钱不少,这些钱又没法从天上掉下来,那不是只能依靠……‘大自然的馈赠’了吗?

他这个‘恶势力’已经看上金家白家这两‘恶势力’的资产,想要利用驻军空手套白狼了。

之后几日,安以农白日都待在县衙后院办公,要么就是吟诗作对弹琴画画,嘴里时常念着春花秋月,并不轻易出门。

但是到了晚上,他就通过那些本地冤魂了解情况,并且把前几年的资料都整理出来。

根据他的要求,这些小鬼们要摸清楚定沙县每一家每一户的情况,包括他们家中人口、田地和牲畜、有无疾病、用水是否困难等等。

安以农对着一张定沙县的地图一一标注,哪一个村子贫困人口多,哪一个村子可用土地少,还有哪一个村子需要平村霸地主。

这一切工作他都是点着灯晚上做的,别人并不知道。

县衙中的多数人都已投了那两家,他们看到安以农整日穿着青衫在那念酸文,就往回报,说这年轻知县是个二愣子,只知道四书五经,读书读死了。

金白两家暗喜,这等没脑子的书生最好糊弄了。因此,他们一直没有找新知县的麻烦,定沙县安安静静,仿佛从来没换过知县。

不用十天,安以农已经基本理清定沙县的势力分布,包括四周围马贼的老巢和主要人员,以及金白两家的家财存放地。

他还得到了金白两家和马贼联系的信件。

之后他写了一封密函,附上金白两家和马贼的通信,希望特事特办,调动本地驻军清理一下害虫。

同时他也终于出门了,穿着格格不入的书生装,脸上挂着傻白甜的表情,带着田护卫和充当翻译的县丞在街上闲逛,遇到感兴趣的东西还要看一看,问一问,用着官话带着手脚比划和本地商户交流,活脱脱一只嫩生生的大肥羊。

看到他,街上的商贩表情有异,似乎知道他的身份,说话也要拘谨许多。

安以农注意到他们眼神闪烁,在看人群中的谁。

看起来,他在县衙里的这十天,这里的人都已经被‘警告’过了。

他们想要堵住他的耳朵和眼睛,让他只能看到他们想让安以农看到的东西,听到的话。

他装作没注意,摇着扇子继续走着。这会儿正是瓜果上市的季节,他在街上看到了定沙县的瓜果,还有之前商人说的定沙县的牛。

一个衙役站在牛旁,手里拎着一块牛肉,他的存在是为了说明,这头牛死于非命,不是刻意屠宰的。

至于具体是不是呢,就不好说了。

定沙县的瓜果甜且多汁,个头虽然不大,质量却极高。但是最让人惊喜的却是定沙县的牛。

黑色短角的牛,据说才养了一年多,它毛短且细,肉红白分明,能看见漂亮的大理石纹理,吃起来隐隐带着甘香。

他买了一篮子的瓜果,又吃了用本地特色香料烤的牛肉,才用了十几文钱,然后继续欣赏着边陲特色县城。

定沙县作为边城,风光和中原不同。

街上常见牵着骆驼的商人,商人身边还有一条两条长脸细腰的猎犬,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个高鼻深目的异族人,就是两侧的建筑也有很多是中西方文明融合后的杰作。

安以农好奇地观察,定沙县日照充足降雨少,所以这边建筑多是泥砖垒的。当地人采集矿石制作成颜料,涂在墙上装饰。这些装饰图案千奇百怪,十分有趣。

他还注意到本地房屋的屋顶上有奇怪的植物,像是多肉。

“哎呀~”他正要细看,忽听到女子娇媚的一声叫,就看到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软软摔倒在他面前,一只手轻轻按着脚踝,脸抬起四十五度角。

“公子~”她贝齿轻咬,嘴里出现的是标准官话,一双眼睛晕出水光,忒得多情。

“哎呀!”

安以农也受到了惊吓,他退后三米远:“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勿要损我清白。”

路人:……

地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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