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章节61
隆庆帝的旨意, 很快就传达到了东宫。
传旨的内官宣读完圣旨,太子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一般,脸色除了略有些灰败, 不见太多惊讶之色,仿佛认命般磕了头从内官手里接过圣旨, 先把内官给送走。
而段无忌就没那么淡定了,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手脚并用地跪行到太子旁边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圣旨, 眼睛死死盯在圣旨上, 好像要将上面的字一个个看清,生怕看错了哪个字,漏了哪个字,误解了隆庆帝的意思。
可等他从头到尾将这短短几行字看过一遍又一遍后, 眼神逐渐从迷茫疑惑变为不敢置信的震惊, 一把将圣旨掼在地上, 高声喊道:“不可能!这圣旨是假的!皇上怎么可能会让我去百越!这绝不可能!”
“休得胡言乱语!”太子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段无忌一眼,跺脚低斥道, “圣旨怎么可能有假!谁脑袋不想要了敢假传圣旨?”
段无忌反应过来,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抓住太子的手臂,激动地道:“父亲, 皇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向对我疼爱有加, 我是皇太孙啊, 他怎么能让我去当质子?”
太子咬咬牙一把推开段无忌, 扬起手给了段无忌一巴掌, 粗短肥胖的手指头颤抖着指着段无忌, “那还不是因为你做的好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稳重有成算的孩子, 所以很少过问你行事,可你倒好,居然瞒着我做出这等丧德败行的丑事,现在还有脸问为什么,逆子!”
段无忌挨了一巴掌,先是懵了一下,好像吃惊太子居然会动手打他,登回过神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嘲弄地看着太子,道:“我做了什么?父亲您难道不清楚吗?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帮你保住太子之位啊!这些年烈王羽翼渐丰,野心勃勃觊觎皇位,若不是我在您背后筹谋,父亲您以为自己的太子之位怎么能坐得如此安稳?我若不做这些,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烈王得意?等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再后悔莫及?”
太子涨红了脸怒道:“那你也不能把手伸到后宫,你难道不知道你皇爷爷最爱惜颜面?你用了这种卑劣的手段,如今你皇爷爷已然知晓了一切,如何还能容你!如今只是让你去百越已经算是保全了你我的颜面,你还不知悔改!”
段无忌大声反驳道:“若不是烈王派人暗中行刺我,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这件事我是有错,可他段亭旭难道就全然无辜吗?”
“什么?烈王派人行刺你?”太子愣了一愣,“什么时候的事?你说的是真是假?”
段无忌不服气地梗起脖子,“就在今年春猎,我提前回京之时,路上遇到了刺客追杀,段恒当时也在,还有护送我回来的护卫,父亲若是不信,尽管可以问他们!”
太子一拍手,气急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把这件事跟你皇爷爷说?非要兵行险着来报复烈王?结果还被人抓到了纰漏,事到如今,你又能怪得了谁?”
段无忌呼出一口气,沮丧地道:“没有抓住刺客留下活口,无凭无据,就算说了,皇爷爷也未必会信,说不定还会被烈王反咬一口。”
太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甩了甩,“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你我父子,棋差一招,技不如人,认命吧。”
“不能认命!”段无忌跪到太子脚边拉住太子的衣袖,急切地哀求道,“父亲,求您带我去见皇爷爷,我一定可以让皇爷爷改变心意,我不能去百越,若我去了百越,烈王一定会对您不利的!若是让他登上皇位,那还能有我们父子的活路?”
太子为难地道:“可你皇爷爷已经下了旨,他的脾气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说一不二,怎么可能会收回成命。”
段无忌双眼危险地眯了下,眼里的光亮明暗交织,忽然站起来,拉着太子走到里屋,将声音压到最低,语气中带着一股压抑的恨意,“父亲,您这太子之位已经坐了三十年,皇爷爷身体如今仍很康健,您难道就准备当一辈子的太子吗?”
太子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盯着段无忌,肥厚的嘴唇微微抖动,“你、你什么意思?”
“父亲,皇爷爷已经老了,耳根子软容易听信小人谗言,要是我走了,您身旁无人辅佐,皇爷爷听信谗言废了您的太子之位改立烈王怎么办,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段无忌最后两个字没有说出口,而是用嘴型描述的。
但太子还是一眼就看懂了段无忌说的那两个字——“逼宫”。
太子肥胖的身躯猛地震了一下,他为人向来宽厚,对隆庆帝这个严厉的老爹,畏甚至大过于敬,在太子之位三十多年,从来不敢有任何忤逆之举,哪里敢做逼宫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立即摇头否决:“不行!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这皇位本来就是你皇爷爷的,他想传给谁就传给谁,假如他真的打算改立烈王,大不了我就自请离京就藩,你五叔也不会真的赶尽杀绝。”
段无忌听了太子这番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握拳砸向身旁的屏风,恨声道:“父亲!您怎么能如此迂腐?自古皇家多少骨肉相残,成王败寇的例子,您都忘了?这张龙椅皇爷爷已经坐了三十多年,坐得已经够久的了,如今他年纪大了,头脑昏聩,难道不该退位让贤?况且逼宫只是让他交出权力安心颐养天年,并不是要您弑父弑君,您能不能别这么愚忠愚孝!”
“你说得简单,这可是谋逆大罪!稍有不慎,你我父子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太子连连摆手,不赞同地道,“你还是先安心去百越吧,也不是要你一辈子都待在那儿,你皇爷爷到底还是最疼你,等过了两年三年的,等他气消了,说不定就会让你回来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趁早烂在肚子里,莫要再提,莫要再提。”
太子说完,便摇晃着身体急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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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无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良久,看着老爹窝囊的背影,心里愤恨交加,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眼看天下就快是囊中之物了,却连争都不争一下,就要他俯首称臣,恕他——
办、不、到。
——
一夜过后,几家欢喜几家愁,东宫那边愁云惨雾,熙王府却是热闹非凡。
白锦扶前脚刚回到王府,后脚隆庆帝的赏赐就到了,除了奇珍异宝,还有不少名贵的药材,用来给他补身子,随赏赐的队伍跟过来的还有一个太医,太医帮白锦扶在割伤的手腕上敷上药包扎好伤口,又开了两副补血的方子让人去熬药,仔细叮嘱了好几遍护理伤口的注意事项。
其实白锦扶手腕上的伤口割得并不深,割的时候避开了大动脉,就是些皮外伤,但看太医和下人那副小心翼翼伺候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呢。
不仅隆庆帝给了赏赐,听说熙王割腕取血为隆庆帝入药的孝举后,登门慰问的大小官员也不少,白锦扶推脱身体不适要休息,无论谁来,一概不见,命下人闭门谢客。
回到府里不久,他便听说了隆庆帝颁下圣旨让段无忌去百越的消息,在这节骨眼上,他可不想太高调惹人注目。
白锦扶明白,以段无忌那般骄傲自负的性子,绝不可能放弃这些年苦心孤诣谋划的一切,灰头土脸地去当劳什子质子,段无忌一定会想方设法让隆庆帝改变主意,所以只要段无忌一日没动身启程,落实这个质子的名头,他就一日不能掉以轻心。
昨晚跪了一.夜,还流了不少血,白锦扶也确实感觉到疲乏,回房躺下后,闭上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了一整个白天,等醒过来,外面天都已经全黑了。
下人过来伺候白锦扶起床,白锦扶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问:“外面什么时辰了?”
下人道:“回殿下,已经戌时三刻了。”
“都这么晚了?我这一觉睡得够久的啊。”白锦扶揉了揉脖颈,“我睡觉的时候,可有什么人来找过我?”
下人想了想,将白日里上门来拜访的访客姓名身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锦扶,都是些来献殷勤的官员,没什么特殊的,白锦扶便没当回事。
更衣完去了外间,晚饭已经在桌上摆好,白锦扶没有家室,偌大的王府,平时也就他一个人吃饭,连个说笑的人都没,烛影摇曳,满屋寂静,未免有些冷清。
刚坐下来,还没拿起筷子,身边伺候的下人忽然一拍脑袋道:“对了殿下,宁安侯府的小厮白日里送过一封信来,小的差点儿忘记交给您了。”
说完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白锦扶,白锦扶将信封打开取出信纸一看,纸上是景彧的笔迹,写着今晚戌时,景彧想来见他,还是从上次那个角门进来,让白锦扶到了时辰派个小厮去角门那边帮他开门。
白锦扶看完信后,蹭地一下立即站了起来,景彧信里说戌时过来,可现在都快要亥时了,都怪他这一觉睡得太久,误了时辰。
白锦扶饭都顾不上吃一口,随手提上个灯笼便急匆匆出了房门,命人别跟着,独自一人大步朝角门那儿走过去,虽然他觉得这已经都快过去两个小时了,景彧大有可能等不到人来已经先行离开了,但还是想亲自去看一眼。
白锦扶心里盘算着,要是景彧已经走了,那他就派人去宁安侯府传个信,免得景彧担心。
一盏茶的功夫,就到角门边上,白锦扶取下门上的插销,刚打开门,一眼就见到门外好像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儿。
外面天太黑,看不清是谁,白锦扶警惕地先用身体抵住门,问:“谁在外面?”
“是我。”是景彧的声音。
白锦扶立即打开门,把灯笼提起来,昏黄的烛光摇摇晃晃照亮了男人英俊的眉眼。
景彧一身玄衣,完全融入进了浓浓夜色中,周身还带着夜晚的寒意,望着白锦扶的眼神却是无比温柔,还有种终于等到你的欣然。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外面久了,吹多了风,景彧的嗓子有些沙哑,含着淡淡的笑意道:“还以为今晚不会有人来给我开门了,正准备爬墙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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