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侍
第1章夜侍
事实上, 牧尤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在这个门派，一向是任何人想把他丢在哪里，就丢在哪里；想叫他如何自生自灭, 就让他如何自生自灭。
像楚俏这样处在云巅、出身优越又是掌门弟子的人, 即便是要他去死，他也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
弱小者的心声从来只是犹如蜉蝣撼树，微不可计。
“是。”
牧尤回答说, 没有丝毫异议地接受了这个决议。
“你可得好好照顾师兄！”
旁边的几个其他弟子仍不放心, 恶狠狠地叮嘱他：“师兄夜里睡觉轻，你若胆敢让师兄睡不安稳，我等定不饶你！”
“知道了知道了。”
楚俏见牧尤年级尚小，又受了伤, 被他们这么吓唬，简直都快觉得自己这是在犯罪了。
他赶忙把话题绕道别处：“我养伤的这段时日, 门派中上下事务, 就暂且交给徐师弟你打理。劳烦师弟们多费心。”
根据系统给出的信息显示，最近一段时间长风派不少师叔都离宗门去扫清魔障了, 就剩下一个掌门仍然在闭关。不知道何时出来。
门派中大大小小事物都落在原主手上, 所以他才能这样寻机排挤打压牧尤。
“师兄不用客气。”
徐睿然说：“只是……这小子真的能照顾好师兄么？我担心师兄的伤势，牧尤这小子笨手笨脚的, 哪能使师兄满意？不如还是我来——”
“不必不必。”
楚俏赶忙拒绝他，并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楚俏看着这些无比热切的同门, 总觉得好像有点熟悉……似乎跟他在上个世界遇到的小混混跟班有些神似。
难不成这各个世界的NPC也是带着和他一块儿穿越的？
楚俏内心腹诽。为了避免这位热心的师弟又说出什么打乱他完成剧情任务的话来，迅速说：“我有一些累了, 就牧尤留下, 你们都去忙其他的吧。”
师弟们点点头, 退了出去。
楚俏这一觉就睡到了入夜。
“……现在是几时了？”
睁开眼，见外面已是漆黑。唯独屋内昏暗的光影里，有一个身量颀长的少年身影。楚俏下意识问。
“酉时。”
牧尤沉默了片刻，声音微哑地回答说。
在楚俏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屋子的内外都打扫了一遍。包括连自己挨打时留下的血迹，都清扫的一干二净……不可谓不辛酸。
然后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就跪在屋角等待。直到楚俏苏醒，再有什么事吩咐他去做。
此时见楚俏睡好，少年便也沉默地上前来，轻车熟路地准备侍候楚俏穿衣——
在刚入门派内的一个月内，就已经有人通过各种方法教会了他这些“规矩”。
楚俏见他一个真正的“伤患”，伺候自己这么一个装病的，良心上大大的过意不去。
然而还未来得及等他说话，牧尤的手指就已经碰到他的身上了。
少年的手指有一些凉，几乎是如寒冰一般。
在这仙气缭绕、说出去鼎鼎有名的仙家大宗，门下竟有弟子在冬日无法取得足够的衣物御寒，给人知道该是无比丢人的事情。
“你……”
楚俏正准备出声。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察觉出不对来。
牧尤虽然伺候他穿衣，每一个细节都非常到位，但是不知怎么，楚俏就是觉得有一些奇怪的感受。
那大概是因为他体会过真正一个人对你好是怎样——父母、沈郁，都曾经这样发自内心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过。
而此时被牧尤侍候着，楚俏就察觉出来，对方虽然该做的都做到了，但是实际上心里似乎并不情愿。
【系统，】楚俏不由说道：【帮我查一下牧尤的恨意值。】
系统：【查不到具体值，宿主。】
然而系统回答说：【我们只能查询满阈值以下的恨意值，一旦超过满阈值，系统后台就无法查询到具体值了。】
也就是说，满阈值——100以下的数字可以查到；但是一旦牧尤恨他的程度超过了最高值100，恨意度爆表，那系统也无法确定了。
楚俏：“……”
楚俏看着面前平静给自己穿衣的少年，不由心情震撼。
……没想到你还是个演技派？
藏的挺深的呀这位主角。
见人家这么讨厌自己，楚俏也不好意思再问人家要不要从自己这里拿一些什么衣服御寒了。
问了估计也是拒绝。
还不如就保持距离，各走各的角色做任务呢。
“你……你到一边去。”
当即，楚俏就往回缩了一下，避开牧尤的手，生疏地不让他碰到自己，说：“我不要你给我穿衣服……”
牧尤动作停顿了一下，第一次有些纳罕地看着眼前楚师兄。
在以前，这个自视甚高的师兄从来不肯自己穿衣吃饭，向来做什么都要人服侍。怎么今天，反倒改了性？
想到上午他令人给自己治伤的举动……
牧尤的眼瞳暗了暗。
他本以为这人只是在人前做些表面功夫，装作善良的样子。其实内心依然很厌恶自己。可现下他竟愿意亲手穿衣，也不要自己侍候……
难不成，他是真的在考虑自己伤情，所以宁可委屈自己？
牧尤心里激起一阵震荡，但是并未表露出来。强自压抑了下去。
又沉默地跪到了墙角边。
楚俏看着少年跪地的身影，暗自琢磨着：剧情任务里，让主角罚跪，牧尤已经挺自觉地自己做到了。剩下的还有侍奉左右……和冷嘲热讽。
侍奉左右好说，等晚上入夜深了，使唤他多做些事情应该就够了。那冷嘲热讽又该怎么进行呢？
头一次认真做任务的楚俏陷入了一阵烦恼。
“师兄可要洗沐？”
楚俏沉思着没说话，牧尤主动问他道。
修行之人早已经可以通过辟谷、用小清洁术自洁等手段避开常人的琐碎烦恼；但是楚俏“受伤”，身体内有淤毒，需要药浴。
牧尤考虑到了，便主动问起他。
“洗沐啊……”
楚俏停顿了一下，他不需要药浴，但是累了一天，泡个澡也挺舒服的。便回答道：“好。你……你给我去准备些水。”
——使唤人起来，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
牧尤倒是十分习以为常，应了一声“是”，就自行走开了。
他忙内忙外，拖着一桶桶温水进来，倒进木桶中。需积累许多趟，才能把泡澡的那个大桶装满。
若是别人，或许还能轻松些，但牧尤自拜入门下就没人教过他术法，做什么都只能用最笨的法子来。没有修为，没有术法，几乎和凡人无异。
甚至早上才被打得半死，给用了些药，能勉强站起来了，就又伺候楚俏里外。
楚俏看着，内心有一些不是滋味。
“好了，你别弄了。”
于是楚俏不由得打断他，说：“你退到屏风后去吧……这些水，就够了。如果再要加，我便叫你。”
牧尤点点头，顺从地退到了屏风外。
楚俏还是第一次在古代世界里沐浴。之前在影视剧里看到，总觉得很神奇，也有些好奇。这回终于轮到他自己体验了，便不由得有些期待。
但是……期待归期待，事实是——
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楚俏还站在沐桶边。
——他不会解衣服。
古代着装和现代大相径庭，而修仙大家更是注重仪态，门内弟子衣都设计的着复杂的不行。
看着倒还挺好看，实际上穿脱起来……相当困难。
楚俏和衣带、里襟做着斗争，过去快半刻钟了，愣是没把自己扒干净。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楚俏又急又气，快把自己弄得憋死了。现在这个模样，衣服脱得上不上下不下的，就跟被五花大绑似了的。
“师兄？”
察觉到屏风内的不对，牧尤迟疑着出声。他问楚俏：“师兄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
然而楚俏不肯露怯。原因倒也无他，主要是他现在的模样着实不太雅观，衣服半脱不脱的，牧尤进来帮他……不大方便。
可是楚俏不知道的是，其实屏风内的动静牧尤在外头也都看得到。
这屏风没有想象中的遮挡效果那么好。
只是能遮住一个大概。模模糊糊的轮廓，映在屏风上的倒影，在屏风外也是能看到的。
牧尤就这么站在外头，看楚俏和自己的衣带作斗争，甚至解了很久，连脖子都低头低酸了，发出一声委屈的小小的叹息。
牧尤：“………”
心里说不出哪里微微松动了一下。
楚师兄果然以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任何事都要人伺候着的。
他这样做着平日里根本不会做的事，不熟练地解着衣带……
是因为照顾他身上有伤，不便差遣么？
牧尤的手指在身侧蜷了蜷，迟疑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楚师兄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故意刁难，是自己某些念头过于阴暗了……
楚俏在每个世界穿梭，身体和模样都大抵差不多，和他之前原本世界的长相一样。
此时，隔着朦朦胧胧的屏风，牧尤看着楚俏纤长单薄的身形，束在困恼的衣衫里。他好像能够想象得到那笼罩在昏黄烛光里的圆润的肩头，纤薄的腰线，和细瘦的颈……
牧尤怔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好像是对师兄有点不敬。
但是这些画面是自己跑到他的脑海里的，并非他有意为之。
牧尤赶紧把眼低了下去。
“牧尤……”
眼看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方才牧尤倒的水都被放凉了。楚俏只得像屏风外的少年寻求帮助。
他的声音小小的，又委屈，另等候在屏风外的牧尤闻声微微一顿。
“怎么了……师兄。”
牧尤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干。
“我衣服被系死结了，解不开……”
楚俏的声音细细的，像得不到风筝，找领居家少年帮忙的小孩。他低声说：“你能不能来帮我一下……”
牧尤回答道：“是。”
然而他刚迈动步，楚俏又赶紧打断他，说：“等等！——你、你把眼睛蒙上。我没穿好衣服……别就这样进来。”
牧尤顿了顿，再次回答说：“是。”
少年的动作很利索，楚俏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布条，系在眼睛上。
只见再见到牧尤的时候，他面上遮了一条黑色的布带，将眼睛遮的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清眼前了。
楚俏确信他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因为看牧尤走路的样子，也着实如同盲人摸象，全靠探索。走一步掂量一步，连步子都放的很小很小。
“你、你小心脚下。”
楚俏说。
他方才为了弄开衣带，借助了不少工具，此时全乱七八糟地摆在四周。牧尤看不见前路，很容易就踩中了一处“陷阱”。
楚俏话音还未落地，就立马看见黑衣少年脚滑一下，猛地向前扑去——
楚俏为防止他跌跤，那一刻什么也顾不得了，完全是身体的自发反映下向牧尤扶过去。而后就被年纪分明比他小、却个头体重什么都比他优越的牧尤砸的胸口前一痛。
“……”
楚俏都给疼麻了，连具体被牧尤撞到哪里也不知道。
而牧尤眼前蒙着布带，只感觉入手处的肌肤光滑柔腻，就像抓住了一匹上好的缎子，连撒手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你松手呀。”
缓了好一会儿，楚俏才从被砸懵的事故中反应过来。而后等他稍微恢复点神智，就见自己和牧尤是以何等暧昧的姿势摔在地上——
万幸牧尤是蒙着眼的，不然自此以后，楚俏就要再也不想见到他。
真的要走上恶毒男配的道路，想尽办法抹杀主角了。
“哦。”
牧尤怔怔的，就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楚俏气恼地把衣带伸到他面前，简单明了地命令：
“解。”
牧尤：“………”
其实蒙住视线，对解衣带的水平发挥，可能是有一些影响。但是至不至于影响这么大，就不知道了。
分明平时对牧尤而言极简单的衣带，竟然这次到了他手上，就如同复杂了许多倍一般。牧尤摸索着摆弄了许多遍，这里尝试过了，哪里尝试过了，竟然都没有解开……！
楚俏：“……你到底行不行？”
他把牧尤叫进来，甚至为此不惜被砸了一下，那么疼，结果牧尤这也跟个小傻子似的，好像也不大会解。
他被白砸了！！
楚俏越想越气，不由得就出口了一句重话：
“你怎么比我还笨哪？”
牧尤：“……”
周所周知，楚师兄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从来没有自己穿一只衣袖，吃一粒饭过。而今被这样的楚师兄说“你怎么比我还笨呀？”，简直是对自小独立做家的牧尤巨大的侮辱！
只听电子音“叮~”的一声，楚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出现了系统的提示：
【任务‘命令牧尤彻夜在自己窗前罚跪，侍奉左右。并寻机在独处时，对他言辞侮辱，冷嘲热讽。’已完成~恭喜宿主，奖励积分一千点，请继续再接再厉哦！~】
楚俏：“……”
什么？？
就一句话“你比我还笨”，竟然就被牧尤认定为了“冷嘲热讽”？？
楚俏不可置信：这主角的心理是得有多脆弱啊！！
那以后……他遇到更大的挫折、更冷刻的旁人语言攻击，岂非根本受不住？
也熬不到成为主角大杀四方的那一天？
楚俏禁不住骤然担心起来了，那这样，他之前遭的苦都白遭了！生的那么凄惨的身世也白生了！
不行……
楚俏立马想到，他得好好教一教这主角什么叫人间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