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到了晚上, 就是正式的宴会了。
如果说白天只是一宫家族的内部聚会，晚上就是高天组的组内聚会——除了核心干部之外，还有不少中级干部被邀请入场。
芥川的小伙伴们还邀请了学校里的同学, 作为自己的舞伴来参加。
当然，这些同学也和高天组关系匪浅，大多是领取了高天组助学金的女生。而她们的礼服自然由邀请了她们的舞伴负责。
每个人都换上了定制的正装, 随着宴会时间的临近, 不停的有人驱车前来。这里本是遗忘在文明社会之外的废弃之地，如今却好像成为了横滨之冠上的明珠。
很快，大厅里虽说不至于到了挤满了人的程度，却也热闹吵杂了起来。
终于, 当条野采菊作为宴会主持，举起手中的酒杯, 用勺子击响三声清脆的清鸣后，大厅里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
自据点深处, 他们的首领与她的未婚夫联袂而来。
只见身穿礼裙的少女十分美丽, 耳后的浅金色头发往后编去, 固定的发夹本该隐藏起来，但银色的夹子变成了精巧的发饰, 在她柔软的发间闪闪发光。
她的长裙由上至下, 自深蓝渐变至纯白，腰间系着一层纹路华丽的薄纱罩裙, 裙摆看上去宛如夜空下，被月光朦胧照亮的雪地。
她的双手带着深蓝色的长手套, 搭在未婚夫的手臂上, 与他一起迎着众人的目光, 走到大厅中央。沙发和桌子已经被移到了一边, 上面已经放满了在外面预定送来的丰盛食物。
中原中也还有些不习惯如此一本正经的亮相，他的脸色绷的很紧，但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作为首领的配偶，他要和一宫美咲一起跳宴会上的第一支舞。
他们在中央相对站定，按照常理，本该由男方向女方发起邀请，但中原中也与一宫美咲的订婚属于母系婚姻，无论是如今的邀舞，又或者是以后的求婚，都只能由一宫美咲发起。
于是少女轻盈的向前一步，向着自己的未婚夫微微鞠躬，伸手等待他的回应。
中原中也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一宫美咲感觉到了，她抬起头来，直起身子，向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中原中也原本紧绷着的表情一下子松缓了许多。他揽住了她的腰。
首领的裙摆随着旋转盛开，上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光华，像是星光在夜空中闪耀，又像雪花在月光下飘扬。
芥川银站在一旁，望着起舞的那对恋人，露出了憧憬的神色。
对于自小没有父母的孤儿们来说，首领出现之后，她迅速填补了他们生命中所缺失的母亲、姐姐、老师那一部分的空缺，还带着几分属于父亲、兄长的权威特质。
于是首领的一切举止，都变成了他们衡量事物的新标准——关于“好”的标准。
首领所做的，一定是最好、最正确的事情。
所以银很喜欢模仿首领，她也想成为像首领一样女人。
于是第二支舞开始后，一宫美咲和中原中也让出了场地，诸多客人与自己的舞伴一起入场跳舞，银立刻转身，学着一宫美咲的样子，满是期待的向哥哥芥川龙之介鞠躬发出了邀请。
芥川龙之介：“……”
他停顿了几秒，大概还是更想由自己发出邀请，但最终还是没让妹妹失望，同意了和她一起步入舞池。
忽然，身边响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银好奇的看去，却见是首领又走进了舞池，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一次她身边的舞伴变成了江户川乱步。
最年轻的家族顾问握着首领的手，一脸理直气壮的表情。许多人顿时都变得心不在焉起来，他们的余光总是偷偷的往一宫美咲身上瞟。
这个过于年轻的少女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当人们联想到她手中握有多大的权利时，她脸上的微笑都仿佛像是天上的神佛一般神秘莫测起来。
银也没忍住分神多看了几眼，然后一不小心狠狠踩了芥川龙之介好几脚。
黑发少年瞥了她一眼，银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妹妹，现在她早就被罗生门叉出去了。
“哥哥，”银说，“你也去邀请首领跳舞吧！”
她眼睛闪闪发亮的说，“首领那么温柔，肯定不会拒绝你的。”
如果哥哥能和首领跳舞的话，通过血缘关系，她似乎也和首领的关系更亲近了。
不过，江户川乱步之后，是条野采菊，条野采菊之后，又是中岛敦鼓起勇气。
芥川龙之介默默等待着，只是首领很快就去休息了，她回到了中原中也身边，两个人在餐桌旁说着话，分享着食物。
“作之助！”
随后，首领发现织田作之助得到了拍摄允许后，就一直站在角落里举着手机，她提着裙摆向他走去，在镜头前对着他笑语嫣然：“你也要来，不然以后看录像的时候，会看不见你的！这可不行！”
织田作之助只好把手机交给了一旁的芥川，有些踉跄的被首领拉进了舞池。
“做好的西装多好看。”一宫美咲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顺手帮他抚了抚肩线：“一直站在角落里，没人看见很可惜哦。”
织田作之助笑了笑，显然并不在意这种事情。
“说起来，今年作之助长高了好多啊。”
“是吗？”
“是啊，之前和你跳舞的时候，我还不需要把头仰的这么厉害。”
闻言，织田作之助好像才在记忆里对比了一下之前和现在，他垂下眼眸凝望一宫美咲时的些微不同。
十八岁的少年发育的极快，以前就身形清瘦，如今更是长手长脚，体型修长。
“首领在我眼里，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什么变化啊……那是好还是不好呢？”一宫美咲感慨似的说了一句，却也不等他回答，便换了一个话题：“作之助十八岁了吧？”
“是的。”
“真希望中也十八岁的时候快点到来。”
“为什么？”
“嗯，十八岁的话，就可以和中也结婚啦。”
一宫美咲的语气轻柔而理所当然的近乎天真，但没有人会以为她说的话只是少女绮色的幻想。
织田作之助顿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大舒服的奇怪感情。
一宫美咲和中原中也订婚这件事情，所有人都接受了。现在想来，好像是因为当时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里，几乎没有人真切的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更没有人去想未来会发生什么——或许就连中原中也自己都是一知半解。
可要从订婚变成结婚，尽管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也没有资格改变什么，他的内心深处却隐约有一种抵触的情绪浮现。
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需要改变。不想要改变。
“结婚？”他低声说：“十八岁，不会还太小了吗？”
“可是我已经等了很久啦。”她不以为意的轻轻说。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下去。
最后，一宫美咲邀请了坂口安吾。那时宴会已经渐入尾声，这位掌玺干部被邀请时，显得有些惊讶，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少女将手放在他的肩头，青年的身体便不自觉的僵硬起来，一瞬间好像连动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他笨拙的样子取悦了他的首领，一宫美咲看着他窘迫的脸，曾试图咬住嘴唇忍住笑意以免他感觉难堪，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坂口安吾一脸无奈的看着她，被她笑着笑着，一时也忘记了紧张，他专心的稳稳的扶着她，以免她笑得太厉害踩到裙子摔倒。
舞曲终了，宴会也结束了。
一宫美咲亲切的对他说：“辛苦你了，安吾。”
坂口安吾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道：“不，您才是辛苦了。”
她虽然一直都是笑着的，但一晚上精神饱满不见疲惫的跳了这么多支舞，不觉得劳累是不可能的。
但作为首领，她的一言一行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随意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一旦和某位干部跳了舞，或者不和某位干部跳舞，旁人看在眼里，就会揣测家族内部是否有所矛盾，产生了嫌隙。
她必须要一碗水端平，处处顾及周全，还不能流露出一点厌倦的情感。
坂口安吾凝视着她的脸，像是想要端详她此刻对他绽放的笑容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一种权术的安抚。
但一宫美咲已经转身离去了。
她的脚步一如既往的轻盈，没有一丝迟滞沉重。仿佛对于压在肩上的重担一无所觉，又或是对于自己充满了自信，认为自己即便负重而行，也足够游刃有余。
当客人们全部离开，干部们也卸下了对外的高冷仪态，伸懒腰的伸懒腰，打哈欠的打哈欠，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芥川龙之介有些失望，却也觉得那很正常。
比起还没有正式加入高天组的他，首领身边有许多人比他重要的多。
不过，当他准备关闭大厅里的灯光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呼唤。
“龙之介。”
芥川回头望去，却见一宫美咲正站在他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首领？”
“我看你在宴会上总是盯着我，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
见他没说话，少女轻声问道：“是很为难的事情吗？”
“……是在下想和您跳一支舞。”
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回答，一宫美咲愣了愣，“咦？”
“我一直在边上等，但是首领一直很忙。”
芥川语气平平的，像是单纯陈述般的说完，却莫名让一宫美咲觉得他似乎很委屈。
“龙之介居然会一本正经的烦恼这种事情，”她新奇的说，“真可爱啊。”
芥川微微瞪大了眼睛：“什么？”
可爱？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能跟这个词语扯上什么关系。
而一宫美咲已经含笑对他说：“那么，这位先生，你想跟我跳舞的话，现在要邀请我呀？”
芥川想起银说，首领一定会答应的，因为她很温柔。
首领的确不大一样，芥川想，他见过许多有些权势就喜欢装模作样的人，但首领从不端起架子。
她不用不苟言笑的可怕表情来威吓部下，也不用残酷狠辣的手段震慑敌人，她既不清高的制定严苛的规则，也不傲慢的拒绝旁人的接近。
就比如说邀请这件事情。
如果非要较真的话，没有人有资格可以邀请首领跳舞，他们只有接受她邀请，和不被她邀请两个选择。
但如果被人邀请，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权威遭遇了挑战。
首领得到的是忠诚，而朋友得到的是友爱。有些人为了朋友可以背叛首领，有些人为了忠诚可以背弃朋友，但一宫美咲即是首领，也是所有人的朋友和老师。
她既得到了忠诚，也得到了热爱。
芥川向她弯下了腰。
她微微屈膝，像一位文静的淑女，温柔的说：“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