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昆仑
朱正衣将他们送到了军队驻地, 他们刚下飞行法器,等在附近的负责人小跑上前。
“编号019652,秦越, 带你们去指挥部。”
时潜几人跟在他身后,很快进入了一栋占地极大地平房,左拐右拐,很快又到了一间写了“指挥部”的房间前。
秦越敲了敲门, 冲开门的人敬礼, “司令,六位特执队人员全部带到!”
司令点点头, 冲时潜几人招了下手:“进来吧。”
指挥室很大, 却十分简单, 除了占据整面墙的昆仑山下各部分监控外,还有几台如同股票线条的曲线, 上红下绿, 偶尔起伏。
司令走到那几台仪器前,介绍道:“这是邪气监测仪器, 10是平均指标,20以上会对人类产生影响, 50是筑基期修士最大的承受指标。”
时潜几人注意到, 这几台仪器的指标几乎都在四十几徘徊, 红线闪着光, 提示着危险。
司令道:“现在时间紧急,我简单讲解一下你们的任务。”他走到地图前, 指了指其中一座山峰, “这是6号山脉, 也是离不周山最远的一座山脉, 从仪器监测来看,指标一直在47左右。”
“我看过你们的资料。”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江如练、何之洲、时潜:“筑基中期、初期、中期。”又扫过青衿、秋白、牧远:“中期、中期、初期。”
“你们的修为对邪气的最大承受时间只有24个小时,也就是说,最多24小时,你们绝对要完成任务下山,即使是没有完成,也必须下来换一批修士上去,听清楚了吗?”
“清楚!”
有人将六台手机模样的一起分给他们,司令继续道:“这是一台便携式检测仪,你们可以通过它来判断邪气的浓郁程度,可这也不只是一台检测仪,更是你们的警钟,一旦发现邪气上升,只要冲破49,无论如何你们都必须下来!清楚了吗?”
时潜举起手,“如果邪气指标到了五十,多久会对我们产生影响?”
司令深深看他一眼:“立即。50之前,邪气对你们的侵蚀也一直存在,只是下山后可以让专业团队为你们拔除,然而指标一旦到了50,就相当于直接将半桶水注满,你们会立刻被邪气夺走理智,要么立即死亡,要么就会变成只对血肉感兴趣的行尸走肉。”
司令话落,指挥室里沉默了下来。
直到此时,他们才真正对这项任务的危险有了清晰的认识。
时潜掏出一沓符箓:“辟邪符呢?有用吗?”
司令一直不动如山的神色罕见地一愣,不只是他,整个指挥室都看了过去。
这是——一沓?不是一张或者几张,而是一沓?
不怪他们震惊,现今符修已经稀少到堪比国宝的程度,不论是高灵界还是低灵界,几乎都在搜寻好的符修苗子以及符箓典籍,符修培养需要极长的一段时间,而符箓典籍更是无数个秘境搏命都难得一本,可以说现在邪气泛滥,他们却应对疲软有极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缺少战备物资。
普通战役可以用枪、炮、导.弹,可面对无处不在的邪气,人类修士即使将自己藏进最严密的防护服里也没用,唯一能起作用的只有修士自身的灵力和法衣、法器、符箓。
然而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并不多,法器和法衣耗资巨大且用时极长,即便是华夏高层每年都特批了极大一笔经费用在法器法衣的材料上,在这个天材地宝越来越难寻的世界也依旧杯水车薪。
只有符箓,也唯有符箓,可以同时将材料和用时两个问题一起解决,然而符箓和炼器一般,极其讲究天赋,甚至比起炼器,迈入符师一道的门槛更高更难。
无人不知符箓二字,却不知符箓只是一种统称,符和箓其实并不相同。
符是符字,写在符上便是符字,只要有黄裱纸和朱墨,任何人都能写能画,而有人能成符,有人却不成,靠的就是法箓。法箓是天□□录,只有得到天地认可才能授“箓”,才有资格与天地沟通,并且行招神遣将之法。*
未授箓者不能强行施法,也就是说有“符”无“箓”是无法真正成符的,所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便是由此而来。*
现在华夏包括高灵界,能够画出高阶符箓的符箓师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手之数,且都被严密保护了起来,倾尽资源培养。而有符箓天赋的弟子,也大多被重点关照培养,记录在册,几乎不会让他们上前线,避免他们的牺牲。
此刻看到时潜手里这么大一沓符箓,指挥室里所有军人的第一想法是:哪儿来的?
司令拿起一张,感受到上面极强的法力,心中震撼,语气却平静:“能问问你的这些符箓是哪里来的吗?”
时潜:“昨天晚上画的。”
司令看了看他年轻的脸庞,觉得自己可能是理解错了:“……谁画的?”
时潜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简略,“我昨天晚上在酒店画的。”
两人相顾无言,指挥部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直到秋白惊愕开口:“所以之前我们听说的你在拍卖会上用的那些符都是你画的?”
司令立即反应过来:“什么拍卖会?”
江如练:“8.17日扬灵拍卖会。”
不需要司令开口,旁边的军人就已经开始搜查内部资料,很快找到了洲城办事处的——报销单。
军人坐姿板正,语气却有些难以压的激动:“隔音符两张、炎爆符五张、寻邪符三张、疾行符两张、蕴灵符一张,阵符共计二十张,传送符一张,并使用龙符一次,每张符箓使用材料皆为黄灵符纸,其中隔音符、炎爆符、寻邪符使用的是中品黄灵符纸,疾行符和蕴灵符使用的是下品黄灵符纸,阵符为上品黄灵符纸。”
军人每报一张,指挥室气氛就越凝重,直到全部报完,司令已经完全沉下了脸,“马上致电洲城办事处!给我问问他们这么一个高阶符箓师的苗子怎么送到了战场上!他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是!”
“还有,马上联系符箓协会,将时潜的名字加进去。”司令拿起其中一张符箓,眼底竟然有热泪浮现:“告诉他们,我建议将时潜修士列为3S级重点培养符师,立即派人过来将他接回帝都总部。”
指挥室顿时行动起来。
尽管之前见过何之洲无数次夸张的反应,以及其他人在知道他修符道时态度的变化,可直到这时候,时潜才算是真的意识到了符箓师在现代到底是多么珍贵的存在。
不过——
“抱歉。”他打断道:“我确实会画符,但比起符箓,我认为我的战斗能力不亚于任何同等级修士,而且眼下找到六号山脉的邪气源头才是重点,不是吗?”
司令看向一边的副官:“马上抽调替补人选进入六号山脉的任务。”
时潜正要说话,司令抬手:“你本身远比六号山脉任务重要,时潜先生,我希望你能理解每一个符师都是国家最宝贵的人才,你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时潜站起,认真道:“我理解您的决定,也理解国家为了保护重要人才的策略,但我首先是我自己,我认为自己应该有选择的权利。”
司令沉默了下来,时潜也静静注视着他,目光尊敬却也坚持。
正僵持时,一道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接线员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司令,是办事处帝都总处的来电。”
司令过去接起电话。
指挥室的电话看起来和寻常电话没什么不同,然而以时潜几人的耳力,竟然完全听不到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可见也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
这通电话很短暂,司令甚至没说几句,目光略在时潜身上时,挂断了电话。
一旁的副官报告:“已经从喀什办事处抽调了替补队员,半小时之内可以报道。”
司令摆手:“不用了。”
他深深看向时潜,沉默着思考了几秒才终于下了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记住,只有你们平安归来,才能为国家和百姓做出更多的贡献,保护好自己。”
最后几个字,很显然是对时潜说的,然而其他五人却没有任何不满,斗志昂扬:“一定完成任务!”
司令不再多言:“走吧。”
驻军基地也有飞行法器,然而在昆仑山脉,在地上跑的普通越野车都比天上安全,所以送他们去六号山脉的是两辆改装过的越野。
时潜三人坐在同一辆上,刚一上车,就有人与他们打招呼,然后将一个大哥大递给他:“时执,有您的通讯。”
时潜看了一眼,屏幕是老式屏幕,只显示号码,他不认识这个号码,但想来能在这个时候打到这边的电话,来来回回也就几人,这几人里他认识的或许只占一个。
时潜将手机贴到耳边:“喂?哪位?”
夏叔熟悉的声音传来:“能这时候给你小子的除了我还有哪位?”他说完这句,很快语气严肃起来:“给你的那把弓你看过了吗?”
时潜:“用过了。”
夏叔:“怎么样?”
时潜:“简直是量身定制,我都想知道您老是有多关注我,连弓长和箭羽的细节都是按照我的喜好做的,简直就像是我的肚子里蛔虫。”
“这时候还和我贫。”夏叔笑了下:“既然你已经会用了就好,回来记得给钱。”
时潜笑了,“您难道不知道我有多穷?”
夏叔:“那就欠着吧。”
时潜顿了顿,问:“之前和许司令打电话的是你吧。”
夏叔承认得爽快:“不然还有谁。”
时潜:“你为什么选择说服他。”
夏叔沉默了几秒,倏地笑了声,像是感叹像是怅然:“本该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雄鹰,怎么能困在矮墙下。”这情绪快得一瞬即逝,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不说了不说了,这打电话都是要耗灵石的,再一分钟又要一个下品灵石了。”
话音还没落,他就已经挂了电话。
何之洲好奇地问他:“谁打来的?”
时潜将大哥大递给前面的特种兵,“老夏。”
“老……”何之洲瞪大双眼:“凛夏君?”
时潜琢磨着夏叔刚才那句明情绪明显不对的话,漫不经心地答:“是啊。”
何之洲压低声音,“你快告诉我,你和凛夏君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保证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时潜摸了摸下巴:“我也不清楚。”
到现在,他也很怀疑夏叔到底是谁了。
常常出现在福利院,为他找到老头作为收养人,丝毫不奇怪他突然成了修士,甚至知道他的五系灵根,还知道他擅长弓箭……这些种种加起来,时潜实在怀疑他是前世的老熟人。
可是,最让他无法想通的是,老熟人归老熟人,这段时间天衍、朱正衣都算是他见过的老熟人了。
可夏叔与这两者并不一样,夏叔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似乎从那时起就对他特殊,除非说夏叔在他还没有穿越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他会穿越到千年前然后重新回到现在,不然实在解释不通,堂堂凛夏君突然对一个孤儿另眼相看的原因。
时潜思考时,越野车已经开到了一座山脉下。
江如练:“到了。”
时潜回神,转头看向窗外。
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林边有水有草,更远处还有零星的野生动物,山上同样也是绿荫葱郁,怎么看都是一片自然风光,不像是有邪气泄露的地方。
何之洲甚至还看到了河对岸的野兔:“咱等下打只兔子晚上吃吧!”
时潜勾唇:“你仔细看看兔子眼睛。”
何之洲疑惑:“啥呀,我看它就……卧槽!”
那野兔与寻常野兔无异,又因为本身便是红眼,乍一看根本无法发现它是否被邪气感染,然而细看才会发现,野兔的红瞳几乎全红,只有极细的一点黑色瞳孔缩在中央,这样一双恐怖的眼睛长在毛茸茸的小兔身上,反差感带来的视觉冲击更让人毛骨悚然。
时潜笑问:“还吃吗?”
何之洲连忙摇头:“不吃了不吃了,兔兔这么可怕,怎么敢吃兔兔。”
两人说话时,青衿三人已经下车,敲了敲他们的车窗,道:“山下已经出现污染了,邪气蔓延得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快。”
江如练点头:“直接上山吧。”
时潜三人下了车,送他们来的特种兵道:“我们会在这边等你们,为了防止意外转移地点,11小时后我们会发送一遍位置。”
“好。”
六人检查好身上的探测仪,又一人拿了张时潜给的辟邪符放进口袋,再戴上了特质的能减缓邪气侵入的口罩才上山。
六号山脉没有任何开发痕迹,普通人想要上去十分困难,但时潜几人却如履平地,走得极快,顺便解决了路上所有被邪气污染的动物。
何之洲:“可惜了,要是没被污染,我们晚饭可丰盛了。”
秋白嘲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吃呢。”
何之洲:“人是铁饭是钢,你不想着吃那你怎么不辟谷啊?”
秋白说不出话,只能哼了一声,以示自己也没输。
其他人早已习惯了两人斗嘴,见惯不怪地继续探路。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半山腰,检测仪一路上数据都很平稳,没有出现哪里地方邪气超标的提示,这证明他们走的这条线路可能并非邪气暴增的源头,六号山脉不算太大,却也有上百公里,他们六个人到了山顶就要分开,分头带着探测仪行动。
青衿说:“到时候分四路吧,我和秋白牧远三人一人一路,你们三人一路。”
其他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时潜已经许久没有尝试过这样被人护在中心放在第一位的滋味了,说不清心底是好笑更多还是奇怪更多,不禁问:“我看起来这么需要保护?”
秋白以为他不愿意成为队伍里需要被人护着的那个:“你的生命安全比这座山到底是哪里来的邪气重要多了,时潜,你确实厉害,但是这山上有什么东西还不确定,你别任性。”
时潜确实不愿意因为自己拖累整队的进度,何况他敢说这里五个人加起来都没有他能打,但他也清楚这种事嘴说无用,只能用实力证明。
不过何之洲嘴却快多了:“时小潜还要保护?你们忘了他三弓直接射.死了那丑东西了?还有你们别以为刚才那点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他手里的符箓比我口袋里的灵石还多,一张张丢都能砸死那些想杀他的东西。”
时潜略一颔首,矜持道:“低调点。”
青衿三人见他们包括时潜本人似乎真的完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不由心底嘀咕,但依旧不松口:“总之时潜身边必须跟着人,他不能单独行动。”
秋白话音刚落,他们身上的邪气探测仪滴滴滴发出声响。
时潜拿起一看,目光朝左边看去:“那边。”
江如练:“走!”
六人也顾不得什么分头不分头了,纷纷朝检测仪指向的方向跑去。
青衿抬手:“等下。”
所有人停了下来,她微微蹙眉,神色凝重:“不对劲。”
时潜几人也察觉到了,之前急于朝邪气最浓重的地方赶,没有注意地形和方向,但是追了这么一会儿之后,他们都发现了异常。
何之洲说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这邪气一直在移动。”
青衿若有所思:“这样就可以排除新的泉水出现了。”
泉水只会在固定的地方,且越靠近邪气越浓郁,绝不可能移动。
秋白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青衿没说话,时潜倒是注意到了更细节的地方:“这个邪气的源头,在带着我们绕圈子。”
托前世一直被追杀的经验,时潜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最先注意地形,森林里的树木长得都差不多,且又是山腰上,植被也并没有太大区别,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他们一直在某个固定圈子打转这一点,可时潜看的除了地形,还能感知灵气以及整片区域里所有气体的分布。
地形可能会迷惑人,但灵气的多寡以及空气因为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比如某处长出的野花更多,导致空气中这种野花的香味更浓郁,这种差异是无法造假的。
何之洲茫然摸头:“带着我们绕圈子?怎么说得像是有人在我们前面吊着我们走一样啊?”
他话一落,所有人神色都变了。
牧远惊愕道:“所以这邪气源头……”
青衿接上他的话:“是人为制造的。”
“不能在这里多待。”时潜一锤定音:“先找地方掩护。”
没人有异议,只是……
“我们去哪儿?”
制造邪气那人既然能够吊在他们前方带着他们兜圈子,就证明那人一定知道他们的动向,敌暗我明,他们现在不论往哪里走,可能都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
时潜掏出五张符箓,传音道:“现在我们分开走三公里,然后将这张隐匿符贴在身上去之前我们看到过的那个山洞,我们就在那里集合。”
何之洲和江如练收了符箓,青衿几人显然没想到时潜连这都有准备,秋白张着嘴忘了他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拿起符箓向一个方向跑去。
其他人也没有多话,迅速朝不同方向跑。
时潜往南边跑了三公里后,敏锐地察觉到了远远坠在身后的气息。
腥臭、潮湿、血腥气十足。
不需要看见,就知道那必定是个邪修。
他脚步一点,倏地落在高大的树木上,掌中冰弓显现,不等那邪修反应过来,已经一箭射中他的眉心,直接结果了他。
“这弓……”
时潜再次掂了掂手里的弓,五指伸张又收紧,每一寸都贴合在他掌心最合适的位置。
之前按下的怪异感再次浮上他心头。
这把弓实在是过于趁手了,就像是——最熟悉他的人完完全全为他量身定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