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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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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花向晚听到声音, 迷迷糊糊醒过来。

她下意识将手伸了出去,对方的手有些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而对方也在她触碰到手掌的瞬间轻轻一颤, 而后便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起身。

花向晚克制着困意在对方的引领下走出花轿,随后便察觉有些奇怪。

周边安静得异常, 和之前热热闹闹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么安静, 是天剑宗特殊的拜堂规矩吗?

而且,就这么直接伸手而不是用红绸接她出花轿,这也是天剑宗成婚的礼节吗?

她心里带了几分疑问, 但想着管他什么情况, 先赶紧和沈修文拜堂成婚要紧,免得误了吉时又出什么岔子, 便也没有作声。

她眼前被喜帕遮挡, 尽是一片红色, 唯一能看到的只有脚下的红毯, 红毯上落着桃花花瓣,她和旁边的青年双手交握,缓慢走过。

旁边人都被威压死死按住跪在原地,只能神色各异看着两人一起走向正殿。

等两人走过台阶, 站定在大堂中央, 这时大堂内的威压终于消失,但所有人依旧不敢起身, 跪在地上安静不言。

花向晚站着等了一会儿, 终于忍不住开口, 迟疑着询问:“是……出了什么事?还不拜堂吗?”

这话出来, 谢长寂看了旁边礼官一眼,礼官慌忙起身:“无事,无事发生。”

说着,礼官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唱喝出声:“一拜天地——”

谢长寂拉着花向晚,转头朝向门外天地,花向晚感觉旁边人动,便压着疑惑,跟着一起向外拜去。

“二拜高堂——”

拜过天地,花向晚那跟着旁边人一起回身,高堂位置上空空如也,但上方立着一幅字画,上面写着天剑宗历代祖师的名字。

两人一起躬身弯腰。

“夫妻对拜——”

听到这一声,谢长寂终于放开她的手。

他似乎站定没动,花向晚等了一会儿,才感觉对方弯下腰。

他动作很慢,似乎将这事看得十分郑重,花向晚心头不由得涌过一丝暖意。

两人面对面弯下腰,发冠轻轻触碰在一起,而后又一起起身,这时旁边终于传来礼官的唱喝:“礼成!”

这话出来,花向晚舒了口气,这事儿总算是成了。

她等着旁边侍女来搀扶她,不想对方又重新握住她的手。

“这边,少主往这边走!”

礼官赶紧开口,花向晚便感觉拉着她的人牵引着她往旁边方向走去。

这让花向晚有些意外,觉得这天剑宗的规矩果然和西境大不一样。

按理西境该比云莱更狂放才是,怎么这天剑宗成亲这么亲密的么?

花向晚跟着对方一路前行,周边始终安静,安静到让花向晚甚至觉得旁边没有人任何人,但从周边人传来的气息又可以感觉到,这里到处都是人。

疑惑越来越重,而对方拉着她的手也慢慢有了温度。

花向晚看着双方交握的手掌,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她第一次成婚。

好似也是这样。

只是那个婚礼很简陋,简陋到只有三个人,她,谢长寂,还有证婚人昆虚子。

他们就在一个小院里,她坐在房间等候,然后谢长寂走进来,握住她的手,领着她走出房间。

长廊很短,他们来到大堂,两个人在昆虚子高兴的唱和声中拜了天地,而后谢长寂便握着她的手,一起回到新房。

他握着她那一路,是她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光。

因为那一刻,她打从心里觉得,谢长寂喜欢她。

如果没有他掀开盖头后,说那一句:“我既与你有了夫妻之实,便当对你负责。”

大概这种错觉所带来的幸福感,她能持续很久。

想到这一点,花向晚内心一凛,赶紧打住自己胡思乱想。

那个人的事儿这辈子想起来都觉得糟心,反正他也要马上离开这个小世界,以后都不会再见,还是别想了。

这时两人停在新房门口,对方推开房门,替她提起繁重的裙角,拉着她进了屋子。

他将她引到床边坐下,而后她听见他从旁边取了什么。

那东西轻轻探到盖头边缘,花向晚这才看清,这是一个玉如意。

察觉周边没有旁人,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沈道君,我还以为天剑宗当真一切从简,连玉如意都省了。”

对方动作一顿,掀喜帕的动作停住,花向晚有些奇怪:“沈道君?”

对方没有说话,片刻后,玉如意将喜帕缓缓掀开。

花向晚眼前开始落入其他颜色。

入目是一种接近与白的浅蓝,衣衫褴褛破旧,她不由得一愣,而后茫然抬头,一路顺着人身往上而去。

如玉琢冰雕、骨节分明的执剑手;被腰带包裹、纤细有力的腰;双肩宽阔,脖颈纤长,带了青色胡茬轮廓鲜明的下颚,薄唇,英挺的鼻梁,一双如笔绘一般黑白分明的眼平静中带了几分克制,低头静望着她。

“我不是沈修文。”

他开口,花向晚整个人都僵住,满脸震惊看着面前人。

谁?

这是谁?!

谢长寂?!!

花向晚看着这张熟悉又遥远的面容,整个人都懵了。

两百年过去,他比及当年,看上去更加沉稳冰冷。

若说两百年前他像一把锋芒毕露、但清光婉转的君子剑,如今他更像一把早已剑下尸骨成山,带了几分疲惫的杀人剑。

沧桑难言锐利,寒气自溢。

两人都没说话。

谢长寂不知当说什么,花向晚则是纯粹吓到失声。

他不是渡劫了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无霜把昨夜的事都告诉他了?

谢长寂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微垂眼眸,放下手上玉如意,轻声询问:“是直接喝合卺酒,还是先喝点粥?”

“你……”

听到他的声音,花向晚慢慢回神,谢长寂没主动开口,她是不可能承认自己身份的,她迟疑着,故作陌生:“你是谁?”

谢长寂动作一顿,他沉默片刻,似是并不意外她的询问,轻声开口:“谢长寂。”

他没说自己道号,径直说了自己名字,花向晚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如果他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平静,还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报上的是自己名字而不是道号,还……还问她要不要喝粥?

她惊疑不定,谢长寂见她不回应,便走到一旁,倒了两杯酒,拿着酒回到花向晚面前。

他微微弯腰,将酒递给花向晚:“先喝合卺酒吧。”

听到这话,花向晚瞬间清醒,她骤然起身退开,惊呼出声:“清衡上君?!”

谢长寂不说话,他握着酒杯,静静看她。

花向晚仿佛是一个第一次见他的晚辈,急急躬身行礼:“未知上君驾到,晚辈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修真界以修为高低区分辈分,他们虽然年纪相同,但谢长寂修为太高,花向晚在他面前也只能自称晚辈。

看着花向晚刻意疏离的动作,谢长寂动作一顿,过了好久,他声音带了几分涩意:“你不必如此。”

“礼不可废。”

“你我之间还需礼节吗?”

“上君说笑。”

花向晚神色冷淡,显出了一种异常的恭敬:“我与上君非亲非故,初次见面,自需以礼相待。”

谢长寂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沉默许久,只道:“先喝合卺酒吧。”

“上君,”听到这话,花向晚抬头,带了几分提醒:“今日与我成亲的,当是沈修文沈道君,此事众人皆知,还望上君为天剑宗的声誉,多加考虑。”

“今日未曾宴请外人,”谢长寂答话,“天剑宗内,我自会处理。”

“沈道君毕竟乃上君师侄,强行抢亲,于礼不合。”

“此事我会同修文亲自解释,你不必担心。”

“天剑宗与我定下亲事的乃沈修文沈道君,”花向晚见谢长寂油盐不进,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谢长寂,目光中全是审问,“此刻临时换人,是将我合欢宫置于何地?婚姻大事,又非儿戏,岂能说改就改?!”

这话说得重了,谢长寂没有出声。

花向晚见他没有反驳,正打算再骂,就看谢长寂抬起手,张手向前。

他手心浮起一道微光,片刻后,一卷写着“婚契”二字、外表已经做旧泛黄的卷轴出现在他手中。

花向晚一愣,她呆呆看着用红绳系着的卷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你说得对,”谢长寂开口,他看着她,眼睛似如汪洋,平静的海面,下方似有波涛汹涌,他开口,声音带了几分哑,“婚姻大事,又非儿戏,岂能说改就改?”

说着,卷轴上红绳骤断,卷轴摊开,浮在半空,露出上面久远的字迹。

民间成亲,那叫婚书。

而修士之间成亲,则为婚契。

意味这一段婚姻,不仅是只是一段姻缘,还是因果相承的契约。

这婚契上面写满了祝福之词,末尾之处,清晰留着两个人的名字。

结契人:

谢长寂

晚晚

两人名字下方,还被人玩笑着画了一个同心符。

看着这份婚契,花向晚说不出话。

谢长寂注视着她:“既已相许,生死不负,你又怎可另许他人?”

花向晚没敢应声,她咽了咽口水,扭过头去。

谢长寂等了一会儿,见花向晚没半点回应,迟疑着开口:“晚晚……”

“我……”花向晚突然出声,谢长寂看向她,花向晚紧张笑了笑,随后放软了声,“我饿了。”

谢长寂沉默,他转过头,去拿桌上莲子粥。

花向晚见他动作,立刻开口:“我想吃你煮的面。”

谢长寂动作顿住。

当年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煮的葱花面。

他缓慢抬头,看向对方,花向晚见他看来,心里越发紧张,面上却自然下来,看着他面上胡茬、身上衣衫,似是有些疑惑:“而且你这一身……怎么破破烂烂的?”

听到这话,谢长寂僵了僵。

片刻后,他微微低头,轻声道:“那我去换一套,给你煮面。”

“嗯。”

花向晚低头,没有多说,谢长寂收起婚契,转身往外。

走了几步,他似是想起什么,小声开口:“日后……万事有我。”

“嗯。”

“你等我回来。”

“好。”

谢长寂听到这话,回过头,就看花向晚坐在床边,面上笑容异常温和,眼里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兴奋:“我等你回来。”

谢长寂不言,他平静看着她。

过了片刻,他又走回房间,花向晚一惊,就看他取了两个杯子,倒上酒,端到她面前:“成亲是要喝合卺酒的。”

说着,他把酒杯递给花向晚,花向晚愣了愣,随后点头反应:“哦,好。”

她应声,便拿了酒杯,主动伸手,干脆利索和谢长寂手挽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随后催促他:“赶紧去吧,我饿了。”

谢长寂喝完酒,他低头看着酒杯,片刻后,他点点头,收手将酒杯放在桌面,声音很轻:“我走了。”

他这次没有迟疑,几步走出屋外。

开门那一瞬间,花向晚透过门缝,才看见庭院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但花向晚只来得及匆匆扫上一眼,就看门复又合上。

谢长寂关好门,平静转身,看着庭院里的长辈和合欢宫的人,面上不带半点情绪。

夜风吹来,两方静静对峙。

片刻后,谢长寂终于开口:“她饿了,我去给她煮碗面,余下的事,我们之后谈。”

在门关上那片刻,花向晚再也感觉不到外面的情况。

她跳起来,又布了一层结界在屋内,随后赶紧拆了自己身上凤冠和外面沉重的嫁衣,开始搜刮屋内所有用得上的东西。

暴露了!

她肯定是暴露了!

依照谢长寂那“一诺千金”的狗脾气,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那是婚书吗?那是欠条!

他这是利滚利两百多年,找她要债来了。

要是平时就算了,可她现下带着那东西,要被谢长寂缠上,说不定没几天就会被发现。

她不能留在这里,她得走,立刻走,把那东西想办法处理干净。

今夜不跑,更待何时?

她行动得很快,不过片刻就收拾好了所有跑路需要的东西。为了防止谢长寂等人以为她被绑架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寻,她决定留书一封。

她抓了纸笔,下意识想写“休书”二字,可没落字,她就意识到。

写了休书等于认了那份婚契,那玩意儿又不是写她名字,她怎么可能认?

于是她换了一个名字,匆匆写下:

“义绝书:

前尘已了,恩怨两消,我与谢长寂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勿寻。”

写完这一句,她犹豫片刻,还是克制不住心中愤怒,又加上一句——

“还有:

谢无霜,你这只走狗!

谢长寂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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