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一）
01
林简衣第一次见到林醒是在来实验室的一个星期后。
他靠在墙角, 脚踝被铁链锁住。
发丝微微有些凌乱，白皙的手背上泛着青紫，有的地方还渗出血。
刚又被抽完一大管血，林简衣闭着眼, 脸色有些苍白。
林越与已经出去了, 整个地下实验室静的可怕, 周围只有些冰冷的医疗机械，但过了会，他却听到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林简衣睁开眼，平静地朝声源处看去, 就看见实验室里一个小门被打开了。
过了会，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钻了出来。
林简衣看见她, 微微有些惊讶。
她穿着白裙子, 长黑发顺着后背一直垂到地面。
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些，不哭也不笑, 像个精致的人偶，见到他, 眨了眨眼睛。
像实验室里的小幽灵。
林简衣不到几秒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女孩子是谁。
他对这个实验也有所了解。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另一个实验对象, 他的妹妹，林醒。
关林醒的房间就在隔壁，他偶尔也会听见隔壁传来凄厉的嘶吼。
林越与只是要抽他的血, 顺便进行点实验, 对林醒却是彻彻底底, 突破生理下限的改造, 这个小姑娘恐怕比他经历的还要多。
“你, ”小女孩目光落到林简衣脚踝的铁链上，歪了下头，“也有这个，我也有。”
她像是找到了什么同类，凑近了点，有些好奇地盯着林简衣。
林简衣和她对视了会，忽然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奶糖。
他平时随身都会带些糖果，来林家后，林越与只收掉了他身上的通讯设备，对于糖果什么的倒是都没管。
“吃吗？”他朝林醒晃了晃手里的糖。
林醒眨眨眼，有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颗糖，放在手心里端详了好一会，又嗅了嗅，像是在思考这是什么东西。
看出她可能没接触过糖果，林简衣耐心和她解释。
“是吃的东西，很甜的，试试看。”
林醒：“吃的？”
“嗯。”
她表情有些困惑，“可是吃的，不应该是那种，长长的，”她比划了一下，“管子状的吗？”
林醒说得是营养液。
这几天一日三餐都有女仆送下来，不过都是营养液，虽然能快速补充人体所需的养分，但喝起来又干又涩，味道并不好。
林简衣看着她笑：“不哦，吃的有多种，味道也都不一样。”
林醒看着他，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林简衣索性帮她把包装袋撕开，把剥好的奶糖放到她手心里。
女孩子苍白手腕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针孔，也不知道在这个实验室待了有多久。
林简衣视线从上面一扫而过，收回目光，轻笑着哄她：“来，嚼一嚼再咽下去就好了。”
林醒还有些犹疑地盯着手里的糖，然后先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甜的。”女孩子表情像是有些惊异。
她很快把一整颗糖都吃了下去，吃完还舔了下指尖，然后转头看林简衣。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小鹿似的。
林简衣不自觉笑了笑，抬手揉了下林醒头发。
大概是因为刚吃过林简衣给的糖，林醒没有对他的动作太抗拒。
她盯着林简衣看了会，才说。
“你，”她指了下林简衣，慢吞吞地说，“笑起来，很漂亮。”
02
在实验室带了快三个月后，林简衣与林醒慢慢熟悉起来。
林醒从某些意义上来说，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子，她说话做事都透着乖，经常会跑到林简衣身边待着，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糖果很快就被林醒吃完了，眼见着女孩子有点小失落，林简衣于是就用讲故事来替代。
林醒很好哄，她注意力很快就从糖果转移到了童话故事上，而且对故事里的小白兔犹为感兴趣。
“对哦，会有两个很长很长的耳朵，”林简衣用手指给她比划，“是很可爱的小动物哦。”
林醒学着他样子，竖了两根手指在自己脑袋上，不明所以地问：“是这样吗？”
林醒穿着白裙子，七八岁，脸上还有婴儿肥，模样乖乖的，还真有那么几分像小兔子。
“对，就是这样。”林简衣噗了一声笑起来，揉揉她的小脑袋，“和我们家小林醒一样可爱。”
林醒意识到林简衣在逗她，鼓了下腮帮，将手放了下来。
过了会，林简衣感觉自己手臂靠上来一个小热源。
林醒抱膝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盯着林简衣垂下来的手。
那双漂亮修长的手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很快消瘦下来，手腕细的仿佛只有皮覆在骨头上，轻轻一折就断。
上面的绷带也越来越多。
“你又变瘦了。”林醒抿了下嘴，“林简衣，好弱。”
林简衣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怎么这么没礼貌，”他笑着说，“你应该叫我哥哥。”
林醒歪了下头。
林简衣慢慢地教她：“哥——哥——”
林醒琢磨了下。
“林简衣。”她还是说。
“叫哥哥。”
“林简衣。”
“叫哥哥。”
“林简衣。”
“……”
最后是林简衣先笑了起来，“算了算了，随你。”他换了个话题，“今天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除了讲故事外，林简衣也会给她唱点歌谣，到后来林醒知道的歌越来越多，就变成她自己点歌。
“小兔子乖乖。”
不出所料，又是这首。
寂静的实验室里，两个人靠在一起，林简衣给她轻轻哼唱起来。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
在歌谣唱到结尾时，林醒忽然开口。
“林简衣很弱小。”
林简衣一顿，随即失笑，有点好气有好笑，他捏捏林醒脸颊：“怎么还在说这个事，我脾气好不计较，以后对别人可不能这样，知道吗？”
林醒被他捏着脸，表情也没有变化，她一字一顿地说。
“所以，我要变成最强大的人，这样才能保护你。”
林简衣一愣。
他和林醒对视，小女孩眼睛黑黝黝的，里面满满都是认真和执拗。
林简衣松开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望着她笑了笑，眼神很温柔，轻声说。
“嗯，谢谢你，林醒最棒了。”
03
在实验室待了快半年后，林简衣身体日趋衰弱下去，几乎每天只有两个小时是清醒的，身上缠满了绷带，勉强靠着输液维持生命。
那天林越与进来，表情显得十分焦躁，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
林简衣被他吵醒了，看他的样子，猜到外面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林越与也注意到他睁开眼，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平时从容淡定的神色罕见的有些失态。
“你那位哥哥可真行啊，不仅提前完成任务，军部还要把他推举为上将。”林越与居高临下，直勾勾地盯着他，轻声说，“我那时就应该直接把他解决掉。”
林简衣静静地和他对视，心情却随着透露出的信息一点点高兴起来。
准哥要回来了。
而且是安全返回。
林越与的失态很好理解。
顾准风一旦担任上将，就军权在握，到时即便是林家也奈何不了他。
林越与的实验还没有完成，等顾准风真的回来后，肯定会发现自己失踪了，到时或许还会反向给林家施压。
两人对视了一会。
“不过亲爱的，你也别高兴太早了。”林越与忽然笑了，先前那点失态被他丁点不漏的又全收回去，整个人又变得从容起来，带着点病态的阴郁感。
“你知道吗，”他不急不缓地刺激着林简衣，“你那位好哥哥和闻家的大少爷信息素匹配度百分百，闻家已经在准备和他联姻了。”
林越与用那双苍白的手亲昵地抚过林简衣侧脸，笑容里的恶意几乎压制不住：“或许他从战场下来就去找闻少爷了，到时能想不想的起来你还说不定呢。”
“你知道的，Omega对Alpha的吸引力不可估量，更何况他们俩的匹配度百分之百呢。”
“你知道百分之百是什么意思吗？意味着这个Alpha本能就会对那个Omega心动，他们是天生一对。”
“而你只是个没用的Beta，”林越与松开手，直起身，几乎怜悯地看着他，“有哪个强大的Alpha会选择一个无法帮自己度过易感期的伴侣呢。”
就像Omega有发情期一般，Alpha也有易感期。
易感期的Alpha易怒、情绪不定，甚至会伴随生理上的痛苦，而越是强大的Alpha易感期痛苦就越强烈，以前曾有没有伴侣的Alpha因为熬不过易感期，直接自杀的例子。
所以几乎没有Alpha会选择和Beta结合，就算两人有感情，也会在年复一年的痛苦煎熬中走向分崩离析。
结局要么是和平分手，要么是互相怨怼，最终都是Alpha会再去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Omega。
总而言之，AO天生一对，Beta在他们的感情中永远只会是局外人。
林越与说完后就仔细观察林简衣，试图在他神色中看出一丝情绪波动，如果是痛苦或愤怒就更好了。但林简衣从头至尾表情都很平静，甚至还轻微地扬起了点笑。
“你真可怜。”他轻轻地说。
林越与皱眉：“什么？”
林简衣其实有点犯困了，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陷入了睡眠，不过还是强撑着精神说：“我说你真可怜，没有被别人爱过，所以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我不在意准哥会爱谁，会和谁在一起，我只希望他过得平安顺遂，至于其余的都不重要。”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能逼我来这个实验室？”
“林越与，我有我爱的人，也有爱我的人，你有吗？你什么都没有。”
林简衣扯出点笑，带着轻蔑又怜悯的嘲讽。
“因为你是个垃圾。”
哐当——
林越与猛然掐住他的脖子，林简衣后脑勺磕上墙壁发出响声。
但他没感觉到疼，反而嘴角弧度越扩越大，实验室冰冷的白炽灯落在他脸上，给笑容带上了点阴影与病态。
林越与死死瞪着面前的人。
青年温和的表皮渐渐褪下，露出深藏在血脉里的冷漠、狡诈，和一点疯。
他们是兄弟，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也都有着同样的性格本质。
最终还是林越与先松了手，他气息不稳的盯着林简衣，胸膛大幅度起伏，然后一摔门出去了。
等人走了后，林简衣才看见林醒小小的缩在门边上。
林简衣揉了下被撞疼的后脑勺，朝她招招手。
小姑娘很快小跑到他身边，想碰又不敢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有点手足无措。
林简衣被她样子逗笑了，安抚地摸摸她头发，说了声没事。
林醒沉默地盯着林简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过了会，她小声问：“林越与说得是谁呀？”
“嗯？”
林简衣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意思，他像是忽然被提醒了什么，让林醒凑近了点。
林醒不明所以地凑到他身边。
林简衣给她拿出了张照片。
照片一直放在身上，林越与也没没收，上面是两个青葱少年，一个样貌清俊漂亮，龇着嘴笑，另一个小麦皮，高大英俊，表情虽然不冷不淡，但眼神盯着旁边人，藏着点罕见的温柔和纵容。
“这个，是简。”经过半年的相处，小姑娘对他的称呼好歹亲密了一点。
林醒又指了下旁边的小麦皮男生。
“这个……”
她望向林简衣，林简衣接话给她介绍：“顾准风。”
林醒眨眼跟着念了一遍：“顾准风。”
“嗯。”
“是刚刚林越与说得那个人？”
“嗯。”
林醒又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抬头看林简衣，过了会，确认道：
“简很喜欢他。”
虽然早知道这个小姑娘很敏感，林简衣还是不免小小惊讶了一下，他弯了弯眼睛，大方承认道：“对。”
林醒小小地哦了一声，窝在林简衣怀里：“那我也喜欢他。”
林简衣不自觉笑了笑，他将那张照片塞到林醒手里。
过了会，语气安静下来。
“你如果能出去，就拿着这张照片去找他。”
林醒愣了下：“出去？”
“嗯，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马上就能出去了，”林简衣带着笑说，“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得吗，外面有冰淇淋、童话书……还有耳朵很长很长的小白兔，你会喜欢外面的。”
林醒却抓住了一个重点。
“简不和我一起出去吗？”她握着那张照片，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林简衣摸了摸她脑袋，笑了下，却没再多说什么。
04
林越与的情绪越来越暴躁，来实验室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偶尔来一次，脸上也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
林简衣猜，他大概要扛不住外面的压力了。
果然，某天晚上，林越与眼睛发红的进了实验室，将医疗设备全部呼到地上，砸得哐哐作响。
林简衣便知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他让我把你交出来。”林越与发泄完怒气，突然直直的走向林简衣，手抚过他脸颊，语气轻柔到令人发指，“亲爱的，我答应了。”
林简衣笑了下：“可你不会放过我。”
林越与也跟着笑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在炫耀他的小聪明，“对啊，所以我偷偷的反悔了，”他笑嘻嘻地说，“我决定要拉着你一起去死，亲爱的，我真的好期待你家那位好哥哥到时候的表情。”
林越与骨子里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无论是林家还是他自己的性命他都不在乎。
只要看见别人痛苦，他就满足了。
林简衣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又或者说，他从准备进这所实验室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我编了一个小小的谎，我说我明天就会带你去见他，”林越与笑得很开心，眼泪水都快笑出来了，“他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就会死了。”
火焰很快窜起来，高温不断攀升，浓烟滚滚。
林越与仿佛恶趣味一般，他没有立马放下实验室的铁门，而是锁着林简衣，站到他身后，将他头掰正，正对着缓缓落下的实验室大门。
仿佛要让他亲眼看着希望一点点消失。
但这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个小东西，拼了命的在林越与身上啃咬，林越与吃痛，将那个小东西粗暴地甩出去。
林醒被砸到地上，闷哼一声，仍是不屈不挠，想再扑上来。
但被林简衣呵止住了。
“林醒，趁现在出去！”
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林醒动作顿了顿，望向林简衣，嘴抿了抿。
“要一起。”她声音软糯糯的。
林越与却轻嗤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好兄妹。
“他脚上被我锁了铁链，逃不出去的。”许是有了点好心情，林越与难得对这个妹妹和颜悦色了起来，“你现在还有时间出去，乖，我也不是很舍得你死。”
林醒却分外执拗地看着林简衣。
她的思维是很固执的。
要一起。
既然简不出去，那我也不出去。
火焰越烧越烈。
眼见着铁门就要完全落下，林简衣也没再多劝说，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林醒。
“你会喜欢外面的。”
快速耳语完后，在小姑娘惊讶的眼神里，林简衣垂眸对她笑了笑。
然后用尽全力，在铁门落下的前一秒，把她扔了出去。
05
林家火光冲天。
大火熊熊的侵噬了一切，只有建筑物被燃烧的声音在噼啪作响。
顾准风不顾阻拦冲进火场再出来时，身后还跟了个小女孩。
众人都有些惊讶，但还是先匆忙地走向顾准风。
“顾哥……”先开口的是宋元，他一看顾准风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变成了最遭的情况，眼泪一下落下来。
顾准风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依旧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他现在的模样是很狼狈的。
左手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像是还被什么重物砸过，猩红的肉混着皮，将近腐烂，身上也几乎没一块好地方，到处都是灰尘和鲜血，散发出烧焦的气味。
一到外面空旷地方，他就像承受不住了一样，双膝跪下来，粗重沙哑地喘息，朝地上咳出一大口血。
那个平时温和漂亮的青年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怀里，手无力地垂下来，也带着烧焦的痕迹。
在场GL军团的人都忍不住别过了眼。
宋元手攥得紧紧的，压抑不住的哭声从齿缝间泄出来。
过了好一会，顾准风才开口，他没有表情，重新支着身体站起来，同时示意了下旁边的林醒，对下属吩咐道：
“简衣救出来的孩子，你们先把她带回去吧。”
说完他就抱着怀里的青年往外走去。
黑红的血不断从他身上流下来，男人却像没有知觉一样，一步步往前走。
宋元到底还是个医师，记得自己的职责，他哽咽地走上前，想要让顾准风先把林简衣放下。
但在手碰上的那一刻，顾准风却猛的看向他，眼神极冷极冰，压抑着极深的杀意。
“滚。”他冷道。
样子仿佛一头被人冒犯到宝物的恶犬，阴暗凶狠。
有一瞬间宋元居然觉得他会被活活剐了，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顾准风没再理他，但他刚又迈出一步，衣摆忽然又被一双小手攥住。
“我不要分开……”林醒手越攥越紧。
她的小脸上全是黑灰，头发也被烧得乱糟糟的，白裙子更是脏污一片。
但不难看出和怀里青年三分相似的眉眼。
她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点哭腔，沉默地重复道：“我不要和简分开……”
“顾准风，”她有些不熟练地学着林简衣教她的那个名字，像个刚进入世界的幼雏，恐惧又害怕，但还是拼命地要攥紧自己唯一想要保护的东西，“你不要让我和简分开……”
顾准风和她静静地对视了一会。
这是简衣最后救出来的孩子。
过了会，他开口轻轻地说。
“好，那我们一起带他回家。”
06
走出实验室的一个月，林醒经常会被吓醒。
小姑娘哭得厉害，手脚不断痉挛发抽，仆人们怎么哄都没有用。
只有去求助顾准风。
也不知道为什么，平常生人勿近的林醒只有在见到顾准风时会卸下点心防。
而那位据传冷漠无比的年轻上将虽然接到求助时没什么反应，但也总会过来。
“仆人说你不吃药，怎么了。”顾准风站在门边，语气平常。
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都笼罩进去，显出一种死寂感。
“我不要吃药……”
顾准风走进房间，一粒粒捡起被她打翻的药：“那你要什么。”
林醒躺在床上，细细小小地抽噎：“我要哥哥……”
她平常其实不会这么闹，更多都是乖乖巧巧的安静，但今天有些发烧，意识昏昏沉沉，不自觉就哭了起来。
空气安静了会，顾准风稍微走近了点，将药瓶放到床头柜上摆好。
“我是谁。”他问。
林醒在床上蜷成一团，背对着他，眼泪啪嗒啪嗒浸湿了枕头，小声说：“你是顾准风……”
“你也知道我是顾准风，不是上帝。”
顾准风沉默了会。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把他找回来，又去哪给你找。”
林醒别过脸，更压抑的哭声从枕头里传来。
房间拉着厚厚的帘子，死寂感更重，顾准风沉默地听着她哭，身影几乎已经融进死寂中。
07
火灾三个月后，关于林家的报道已经被全数压了下去。
外面对于这件事的了解度只到林家大少爷做实验不小心烧死了自己，以及那位从出生起就没露过面的林家大小姐在火灾中被救出，现在暂时由GL军团的人照顾。
新闻更新换代，另外一则流言渐渐吸引了人们的视线。
听说帝国新上任的那位年轻上将可能疯了。
因为有仆人亲眼见他晚上居然睡在棺椁里。
但那位年轻的上将每天平静地处理公务，平静地待人接客，分毫挑不出错误，渐渐的，人们也就觉得是造谣，流言不攻自破。
顾准风从棺椁里醒过来。
棺椁很硬，睡得并不舒服，很窄小，翻个身都翻不了，还很黑，一睁眼连一丝光都寻不到。
他想，林简衣现在就是睡在这样一个地方。
顾准风知道现在外面关于他的流言很多，但他已经懒得管了。
这一个月来，他经常梦见林简衣。
有时会梦见自己接到任务那天，林简衣送自己的场景。
他说学了戏曲等会回来要唱给自己听。
有时会梦见林简衣十九岁生日那天，彩灯迷离的酒吧里，青年低头轻轻偷吻了下自己。
触感温软，他睁开眼，更用力地回吻过去。
梦境交错杂乱，分不清是真实记忆还是他幻想出来的。
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会梦见林家大火那天。
偶尔是青年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容貌。
偶尔是他脚踝上已经被铁链勒出来的痕迹。
偶尔是他身上遍布的针孔。
所有细节在梦境里无尽放大，一次次凌迟着顾准风的心脏。
如果他没有去接那个任务。
如果他对林越与的谎言再多些防备。
如果他能早一天，甚至早一个小时冲进林家。
偶尔顾准风会梦见林简衣还活着。
漂亮精致的青年窝在他怀里压抑地哭，声音低低地重复：“准哥，我好疼啊，火烧上来的时候真的好疼啊……”
顾准风克制地闭了下眼。
他很放任自己沉沦在这些梦境里。
即便他的精神海因为这些梦境已经被刺激到快要崩溃，他还是很放任，甚至享受这些可以和林简衣相见的梦境。
他会负责把林简衣救出来的那个孩子养到成年。
十年后，他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