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在萧慎的记忆中, 先生像这样连小名带姓叫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短短几瞬, 脑海中百转千回,他当机立断扔掉手中的碎布条,扑上去一把抱住先生大腿,求生欲极强地道歉:“对不起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青琢眼睫低垂,微鼓的胸脯随着加重的呼吸声上下起伏。
锦衣卫的飞鱼服是严格按人头发放的, 即便他如今贵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也不例外。
眼下撕毁了一件,就意味着他少了一件换洗的飞鱼服,还要编一个合适的理由记录, 上报存档。
但站起来挺拔如竹的少年, 此刻正缩成一小团跪在自己脚边,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大腿求饶, 活像是做错了事怕挨打的小狗, 又讨嫌又可怜。
“你——”沈青琢深呼吸一口气, 压抑往上冒的火气,“你坐着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扑到我身上?”
“我……”萧慎眨巴眨巴眼睛, “我就是一时没坐稳, 我不是故意的嘛……”
他当然不敢说,其实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 被先生的美色所蛊惑, 胆大包天地想凑近点……
沈青琢伸出一根手指, 不轻不重地点着他的额头, 没好气道:“想什么呢?好端端都能来个平地摔?”
“先生别生气了嘛, 嗯嗯?”见撒娇卖乖有效,萧慎赖在地上,抱着先生的腿自告奋勇道,“我会给先生补好衣服的!”
“你会补衣服?”沈青琢终于笑出声,往外推了推他的脑袋,“你别再扯坏其他衣服,先生就谢天谢地了,”
“那……”少年眼珠子一转,“那反正这件飞鱼服,先生也没法穿了,就留给我试试嘛!”
沈青琢“啧”了一声,轻轻踢他,“起来,一直抱着先生的腿,像什么样子?”
“我不我不……”萧慎收紧了胳膊,正打算撒泼打滚再来个全套,却听窗外传来一声异响。
他警觉地看向窗边,正和呆若木鸡的暗卫对上眼,脸色骤然一变。
与此同时,沈青琢也发现暗卫站在窗前,不由幸灾乐祸道:“叫你起来不起来,这下好了,七殿下撒泼打滚的模样都叫人瞧见了。”
萧慎立即麻溜地起身,结果起得太猛,差点又一头撞上床沿。
沈青琢憋着笑,“慢点儿。”
“看什么看?”萧慎稳住身形,气势汹汹地喊道,“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抠下来!”
闻言,沈青琢蹙了蹙眉,“小七,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狠话?”
萧慎神色一顿,糟糕,他忘记先生不喜欢听这些血腥残忍的话了。
虽然在他看来,抠眼珠子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酷刑。
“哎呦,眼睛疼……”他抬手捂住眼睛叫疼,试图转移先生的注意力。
沈青琢果然上当,神色紧张地凑上前去,“让我看看,该不会打到眼睛了吧?”
“不知道啊,就一阵刺疼……”萧慎“嘶嘶”地吸着气,趁先生检查他眼睛时,冲窗外做了个手势。
快滚!
“先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叫太医过来吧。”沈青琢语气担忧道,“眼睛出问题不是小事。”
“叫太医就不必了,先生给我吹一吹吧。”萧慎弯起眼尾,俊俏的小脸往先生跟前凑了凑,“吹一吹就不疼了。”
沈青琢:“……”
他伸出手,一把将小徒弟推倒在床榻上。
萧慎顺着他的力道躺倒在榻上,丝毫不挣扎,装出一副柔弱可欺的表情,“先生……想对我做什么?”
“想打死你。”沈青琢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我问你,你的刀法跟谁学的?”
装可怜的少年怔了怔,很快又撑起上半身,神色自若地回道:“演武场一位师傅教的。”
沈青琢俯下身,单手摁住小徒弟的前胸,不许他起来,“你练刀可以,但只准用来正当防卫,不许用来伤人。”
萧慎被迫望进那双内含神光的桃花眼里,竭力不露出一点心虚。
“嗯?”沈青琢手心施力,用眼神催促小徒弟表态,“能做到吗?”
片晌后,萧慎终于应承:“好。”
他可以暂时先答应先生,但所谓正当防卫包含的情况太宽泛了,到底哪些行动是出于自保的需要,就由他来定义吧。
沈青琢满意地颔首,收回手掌,直起腰身,“行了,你回去吧,先生准备歇息了。”
“啊?”萧慎登时自榻上一跃而起,“我才见到先生没多久呢,我不回去!”
“你还想跟我一起睡啊?”沈青琢挑起身上的碎布,示意道,“先生不将你一脚踹出去,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萧慎脸一垮,唇角撇下去,“我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沈青琢不搭理他,抬手解开腰封,抽出玉质绦带,背对着小徒弟将扯得破破烂烂的飞鱼服脱了下来,随手扔到架子上。
殊不知,身后的少年倏然睁大了凤眸,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自微微凸起的蝴蝶骨,滑至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又长久停留在挺翘的臀上……
萧慎不禁失神地想,先生身体的曲线,好像一日比一日更明显更好看……
“你还好意思说呢?”沈青琢转回身,“趁先生没发火之前,麻溜地离开。”
萧慎走上前,熟稔地耍赖抱住先生的胳膊,摇摇晃晃,“先生……”
沈青琢:“暗卫在窗前看着呢。”
萧慎触电般松开手,四下张望一圈,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不由羞恼地喊道:“先生!”
“还知道丢脸呀。”沈青琢捏了捏他完好的半边脸,“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跟先生一起睡觉,羞不羞?”
而少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皙削薄的脸皮倏地一下爆红。
“公子,孔千户求见。”见小徒弟脸红,沈青琢还想再臊一臊他,却听门外传来内宦的通报声。
收敛起面上的笑意,沈大人提高嗓音回道:“让他在外间候着。”
“这都什么时辰了,那人来找先生做什么?”萧慎不满地皱眉,“先生又不是卖给锦衣卫了。”
“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沈青琢自架子上取下一件常服,披上肩膀,“你在这儿乖乖待着,不准出来啊,一出来就露馅儿了。”
毕竟前两日,他们才当着孔千户的面演了一场戏。
萧慎眼神跟着他打转,不情不愿地应道:“知道了。”
***
外殿,孔尚端坐在案桌旁,一见镇抚大人的身影,便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大人。”
“坐吧,不必多礼。”沈青琢于主位落座,“可是有了什么眉目?”
孔尚点头:“属下刚从薛大人那里回来,不出大人所料,那图案的确是有特殊意义的。”
“哦?”沈青琢顿时来了兴趣,“仔细说说。”
孔尚回道:“据薛大人所言,那图案是一种神秘的太阳图腾,他曾在一位姑娘身上见过相似的图腾。”
“姑娘?”沈青琢双眸微敛,“也是宫里的婢女吗?那姑娘现在何处?”
孔尚吞吞吐吐道:“这……”
见他表情有些不对,沈青琢拢起眉心,“怎么,有何难言之隐?难道那女子也不在人世了?”
“咳咳……”孔尚压低了嗓音,回道,“这倒不是。那姑娘还活着,人就在醉香坊。”
沈青琢松了一口气,笑道:“人还活着就行。”
孔尚:“是……”
看来是他多虑了,沈大人见多识广,想必不会为这点小事大惊小怪的。
“醉香坊啊……”沈青琢端起案桌上的茶盏,若有所思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是酿酒的还是制香的?”
孔尚一怔,回道:“都不是啊,大人。”
沈青琢:“嗯?那醉香坊是做什么的?”
“是……”孔尚语气迟疑道,“醉香坊,是盛京最有名的青楼。”
“噗——”闻言,沈青琢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
“咳咳……”沈大人以袖掩唇,试图伪装出见过世面的样子,波澜不惊道,“哦,是青楼啊。”
孔尚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好奇心,“大人,难道您来了盛京后,从来没逛过这种地方吗?”
就算没逛过,但醉香坊这么出名,也不至于完全没听过吧?
“谁说我没逛过?”沈青琢镇定自若地回道,“本大人只是近来过于劳心劳神,一时没想起罢了。”
孔千户面露狐疑之色,但也不敢继续追问。
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沈青琢放下茶盏,淡声吩咐道:“这样吧,你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去醉香坊一探究竟。”
孔尚欲言又止:“大人……”
“嗯?”沈青琢示意他有话直说,不必顾虑。
“大清早可能不太合适。”孔千户一脸严肃地回道,“据属下所知,一般勾栏窑子早上都不开门。”
沈青琢:“……”
“行了行了,你安排,都交给你安排!”镇抚大人脸色微红,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又强调道,“秘密安排,别打草惊蛇。”
孔尚低下头,忍着笑:“是,大人。”
“对了,还有一件事。”沈青琢心安理得地差使下属,“我今日穿的飞鱼服,执行公务时不小心撕烂了,你帮我登记上报,再领一件。”
“是,大人。”孔尚顿了顿,又追问道,“大人,您今日是否遇上了什么危险?飞鱼服为何会被撕烂?”
“没有。”沈青琢立即否认,“是那飞鱼服的质量太差了。”
孔尚:“好的,属下明白。”
就在他准备退下时,内殿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沈青琢心下一跳,起身大步走至虚掩的门前,语气焦急道:“怎么了?没事吧?”
然而,内殿一片悄无声息。
关心则乱,沈青琢急得顾不上孔千户还没离开了,用力一把推开殿门,眼神四下搜寻。
但下一瞬,他发现小徒弟用他的里衣将自己包裹成一个雪白的粽子,正盘腿坐在床榻上,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神情无辜地望着他。
沈青琢:“?”
不明所以的孔尚也迈脚跟了上来,“大人,出了何事?”
沈青琢骤然回神,双手抓住两侧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关上房门。
于是孔尚只来得及瞥见,床上似乎有个人影。
沈青琢微微一笑,信口糊弄道:“没事,养的小狗在闹。”
听了这个理由,孔尚却不禁沉默了。
他刚才不该嘲笑沈大人没逛过青楼窑子,沈大人这分明就是金屋藏娇啊!
“那个……”沈青琢不露声色地催促道,“没什么别的事,你可以先回去准备了。”
“哦!原来如此!”孔千户灵光一现,不禁抚掌叹道。
难怪沈大人的飞鱼服都被撕烂了,敢情大人这金屋里藏的不是狗,而是一只热情似火的小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