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他当然没有卸载成功。
或者说, 这件小事只是让他尴尬了一小会儿，就被抛在了脑后。毕竟他作为一个组织的核心人物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比如分析每日行动中的失误, 例行检查厂房内的物资存活，还有探听周遭的情况，防止在领地附近发生什么突发状况。
羊的成员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个小型自卫组织的标准, 按理说也该形成一套浅显的上下级制度来进行更有效的分工合作。但作为一群从未受过管教的孩子, 他们不想要一个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头领, 而更想要能够充分依赖的同伴。
于是，它也就有着每一个‘人情味’重的组织共有的通病——任务分布不均, 管理难度大。
厂房里分隔出的小厨房里飘出香味，其实羊的女孩子中并没有人擅长做饭，只是能够把食物弄熟的水平, 不过在擂钵街也不会有人嫌弃这种简单的厨艺。
分餐的时候每个人的分量都是一样的。这是很早之前立下的规矩, 作为一个组织的成员要互帮互助, 不能因为能力不同助长歧视和差异，对此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中原中也看了眼时间，几口扒完了碗里的饭, 站起来的时候顺手将卫衣的帽子也扣了上去。
——这是他每次出门前的预备动作。
餐桌上大家还在热火朝天地边吃边聊着天，离他近的几个孩子见他突然一个人起来也不惊讶。
“中也哥又要出去巡逻吗？”
“我看今天就不用去了吧，白天刚教训完一群看不起我们的家伙, 剩下的人也该知道我们的厉害了，肯定不敢来继续找茬！”
他们一直不理解中原中也每天雷打不动地两次巡逻, 也劝说几次, 但见他自己坚持, 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而且自从知道每晚歇息前都会有人巡视领地的四周, 他们晚上也睡得更加安心，更加香甜了。
这在擂钵街算得上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还是要保持警惕，没事，你们继续吃，我很快就回来。”
中原中也对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吃不用管他，自己将厂房的铁门打开一条缝，一个人轻悄地闪进了黑夜里。
轻车熟路地在附近几个适合埋伏监视的地方转了一圈，轻松干掉几个行迹鬼祟的家伙，再一个一个用手机拍下这些人的脸，预备好在将来的某一天和他们所属的组织算一下这笔帐。
他其实每晚都能抓到几个类似的探子，但因为怕羊的孩子们知道了之后人心惶惶，或者一气之下找上门去报仇，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他们。
这也是他每晚必须巡逻的原因。
中原中也坐在一栋倾倒的小楼上，靠着自己绝佳的目力，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不远处那片属于羊的领地，偶尔仰头感受一下晚上清凉的夏风。
自从能够掌控自己的重力异能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站在高处的感觉。
擂钵街并不是自然形成的地形。这里的位置相对边缘，但从残破的墙体上也能看出那场恐怖大爆炸的影子。
荒霸吐……吗？
中原中也面色沉沉地看了会儿自己的掌心，突然泄气地向后躺倒在了冰凉的水泥墙面上。
擂钵街的天空常年笼罩着一层烟霾，看起来朦胧又暗淡无光。
“几点了……该回去了吧。”
他下意识地想要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然而就在动作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出去的手顿时转了个弯。
中原中也：“算，算了。反正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直接回去吧。”
绝对不是因为他不想面对那个诡异的app！
身形娇小的少年双臂一撑，整个人顿时从倾斜的楼外滑下，灵活似跃入水中的游鱼，却又轻飘飘得好像一根羽毛。
羊随着中原中也在战场上的活跃，已经渐渐打出了名声。
虽然会在背地里被戏称他们为一群天真的小鬼，但在中原中也杀鸡儆猴地剿毁了好几个中型组织的巢穴后，这种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这不代表他们放弃了这个被头羊庇佑着的羊群。不过迫于羊之王的震慑，除了那些专门被培养出来送死的探子之外，再没有人敢轻易踏上羊的领地。
中原中也也就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这样大半夜宛若鬼魅般从天而降，是否有几分吓到路人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他和往常一样姿势潇洒地准备落地时，耳边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鬼啊啊啊啊啊——！！”
猝不及防之下，中原中也被吓了一个踉跄。不过随即眼神一厉，像一只被侵入领地的狼，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而当看清来人的样子时，他的脚步堪堪停在了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小孩子？”
中原中也诧异道。
那是一个洋娃娃般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款式繁杂的白色蓬蓬裙，裙摆上缀满了蕾丝和水钻，只要有一点光源，连在黑夜里也能一闪一闪地亮起光，仿佛一个小型聚光灯泡，还是光看就知道很昂贵的那一种。
女孩跌坐在地上，一头紫罗兰似的长发和精致的裙摆都沾上了不少的尘土。双眼瞪得溜圆，里面还带着没有褪尽的惊恐，眼角依稀还透着点泪光。
见中原中也看过来，她炸毛般浑身一抖，双脚朝着远离他的方向用力蹬着地面，结果被粗糙的地面蹭破了皮，白皙的小腿肚上多了几道艳红的擦痕。
胆子很小，四肢无力，毫无锻炼过的痕迹。
还有这身衣服……
中原中也紧绷着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下来，颇有些啼笑皆非。
这是哪里跑进来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吗？
天上的阴云忽然缓缓散开了些，月关穿过稀薄的云层洒在了地面上，照亮了赭发少年的侧脸。
女孩后退的动作一顿。
“你……你是人？”
“当然。”中原中也道。
女孩一下子长出了口气，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脸蛋微微一红，轻轻地‘哼’了一声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半夜地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这里又这么暗，一时看错很正常！”
她努力为自己方才吓破胆的举动挽尊道，嫌弃地对着中原中也飞去一个眼刀，“喂，那边的那个怪人！你不应该过来跟我道个歉吗！”
中原中也自知理亏，于是乖乖地说了声‘对不起’。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女孩面上的怒意稍缓，但脸颊却变得更红了一些。
“……勉强原谅你。”她嘟哝道，弯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不禁小声‘嘶——’了一声。
中原中也本可以直接离开，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动。
留这孩子一个人在这儿太危险了，这身衣服和一身娇贵的模样，摆明了在脸上写着几个大字——‘快来抢我’。
“你来这儿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快点回家。”他语气生硬道。
女孩撅着嘴背过身去不理他，自顾自地往一个方向走，不时在地上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皱着眉跟在后面。
“喂！你没听见吗？这里晚上很危险，别在这里玩了。”
“我才没在玩！”女孩大声反驳道。
两人这么一前一后地绕着这片废弃的街区走了一圈。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正当中原中也准备用暴力强制带着这个小孩去到擂钵街外面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啊’了一声，下一秒，她就像一个白色的小旋风一路卷到了中原中也的面前。
她眼睛亮晶晶地，对着中原中也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你是不是也是那个……”
中原中也：？
“就是那个啊！”女孩撸起袖子在原地‘喝’‘哈’了两下，模仿着曾经看过的大人们战斗的样子，十分卖力地秀着自己的花拳绣腿。
“就是像超人一样，有很厉害的能力，可以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
“你刚刚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居然一点也没受伤，肯定也是那个——啊对了，异能力者！”
中原中也表情一变，“……你想做什么？”
见他警惕的样子，女孩十分不小公主地翻了个白眼。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异能力者，爸爸认识的叔叔里就有一个，还会带我飞高高呢，比你厉害多了！”
她抱着手臂，挑剔地对着中原中也上下打量了一番，勉强道：“不过能在这里遇上你正好，我需要人帮忙找一样东西。放心，事成之后一定会给你充足的报酬，不会让你白干。”
后半句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话，照葫芦画瓢地用在这里颇有几分滑稽。
中原中也忍住笑，转过头咳嗽了一声。
就当作陪小孩过家家了。
“是什么东西？”他问。
“一个很漂亮的胸针。”女孩的声音低落了下来，“金色的，胸针上的图案是一只小鸟，我拿出来玩的时候一不小心给弄丢了。”
中原中也拧了拧眉，“如果是贵重的东西，丢在这里应该是找不到了。”
估计早就被人捡走了。
“只是看起来好看而已，其实材质是塑料的，不值钱。”
那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中原中也不多废话，直接问道：“是在这附近丢的吗？”
女孩大概是被娇养惯了，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被拒绝的可能，于是对于一个陌生人如此轻易地便答应帮忙也并没有感到奇怪。
“是的，但我刚才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
中原中也的目力也比她好了太多，知道了大概的样子之后，仔细地沿着路走了一遍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找到了女孩说的那个胸针。
看她抱着失而复得的东西又笑又叫的模样，中原中也头疼道：“这下东西也找到了，赶紧从这里离开吧。”
“等一下，我还没给你谢礼！”
中原中也并不想要一个小孩子的东西，推拒道：“不用了，你还是……”
“不能不要！给你！”
没等他说完，女孩就飞快在衣服的领口处一撤，将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这下我们两清了。”
中原中也摊开掌心，那是女孩那条裙子上最大的一个装饰物，一枚拇指大小的水钻，做工颇为精致就像是真的一样。
他好笑地将东西放进了兜里，对女孩道了声谢。
“谢什么，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她昂着下巴，似乎对自己送出的回礼颇为满意。裙摆一转，踩着硬底的小靴子哒哒地往擂钵街的出口方向走去。
“我走啦，出来太久爸爸会生气的。”
见她就打算一个人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中原中也瞳孔微微放大，“喂！等一下——”
“橘色头发的怪人哥哥再见，我叫杏奈，下次记得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哦！”
不过转过一个街角，女孩的身影就像迷雾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原中也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在原地愣了几秒。
“见鬼……她人去哪儿了？”
责任心泛滥的羊之王在周围转了一圈，确定没有那个孩子的踪影之后，满头雾水地返回了厂房。
第二天，他和白濑以及其他几个成员一起去擂钵街的黑市，准备将一些没用的战利品换成食物。
中原中也扮作看门神地靠在墙上。
他手插进兜里，忽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摸出来一看。
啊，差点忘了，是那孩子送他的回礼。
他随意地在手上抛了两下，被切割出多个面的菱形石头在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射线。
一旁正和白濑讨价还价的老板被这道光束晃了下眼睛，无意间看到被中原中也玩着的石头，眯眼盯了半晌之后，刷地瞪大成了铜铃。
他抖着手从柜台里走了出来，“请问，能给我看看您手里的东西吗？”
中原中也：“？可以。”
他没有交给老板，而是自己拿起来放在了对方的眼前。
老板手抖得更厉害了，他伸出五个手指。
“……这个价钱，买你手里的东西。”
白濑大张着嘴，小心翼翼地怼了怼同样一脸茫然的中原中也。
“中也，你从哪儿搞来的东西，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大个的钻石！”
中原中也：“……等等。”
中原中也：“这玩意不是假的吗？！”
谁能把这么这么大的钻石粘在衣服上，还随手就送人了啊！！